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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双目紧闭,薄薄的嘴唇白得毫无血色,还干裂起皮。尖瘦的小下巴轻抵着被沿,单薄的身体在厚棉被的遮盖下几乎看不出轮廓。
“哼,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
青石将手中一根筷子沾上温水往那人的嘴唇轻点上去,来来回回几下后,唇上翘起的干皮变得服帖,被水湿润的唇瓣看起来也不像干枯的花瓣那样可怜了。
他满意地微微点头,正要收回手,却见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青石吓了一跳,差点掉了手里的筷子。
那双眼睛,瞳仁漆黑,在一瞬的迷茫后变得冷锐、锋利。
周朗迅速将视线范围内的一切都扫了一遍,同时脑子在飞速运转。
他眼下身在陌生的房间,身边的人是一个侍从,年龄不大且看起来不太聪明,手指白细,肌肉松弛——这人没有武力,他飞身而起,一拳就能把人打晕。
间房不大,房门在十步之内。
门外也听不见人声,可以夺门而出,之后见机行事,逃出去。
种种思索只在一瞬。
青石稍定了神后,正想问人“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但不及开口,就被眼前人一个飞扑推到在地。手中的碗“啪嚓”一声摔落在地,瓷片满地,水花四溅。
等他“哎呦哎呦”叫着,捂着屁股站起来时,小乞丐已经快到门口了。
“哎,哎,你站住!你去哪儿!”青石在后面边追边连声喊,心想这小子是兔子吗跑这么快!还大病初愈,怎么就还有这么多力气!
眼看小乞丐伸手就能拉门而出……
周朗猜得很对,青石确实不扛打,但是他忘了,自己高烧初醒,身体没有力气。这个漏洞在他出手那一刻便暴露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榨也要榨出些力气来。
跳下床后,他的头有些晕。
脚下的路好像高低起伏,屏风左移右摆,门也是忽前忽后的。
身后有人在追、在叫。
他好像又回到了梦里。心脏跳得砰砰直响,呼吸费力而急促。
不过好在,这一扇门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只要打开它,他就能离开陌生的地方,逃出生天。
他会更加小心,不再让人捉到。只要打开它……
可就在他伸出手时,镂空雕花的门扇上出现了一片阴影。
周朗立即停止了动作,定在原地,紧紧盯着那越来越大的阴影,全神戒备,如受了惊的猫,炸起全身的毛。
是人的影子。
那人越来越近,在门前停下脚步。若不是有门扇挡着,周朗肯定已经被罩在他的影子里了。
门外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人影让周朗小心地往后退了两步。
身后的人追了上来,喝斥道:“你乱跑什么!”
周朗没理他。此刻,他的所有心神都放在眼前这扇门上了。
下一刻,门扇被推开,伴随着门枢旋转发出的轻微响声,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身后,万顷日光流泻,明亮灿烂。
周朗忍不住眯起眼睛。
苏衡没想到,门一打开就看见两个小孩儿都堵在门口,而且气氛不是很自然。正准备开口问,就听见跑到身边的青石说:“少爷,这小子要跑,幸亏您来得及时,要不然就被他跑掉了!”
苏衡:“……”
听着感觉自己成了绑匪。
眼前的小乞丐瘦瘦小小,身上只穿着白色的中衣,是前天让人临时找了一身给他换的。衣服有些大,更显得里面空空荡荡,好似被一根晾衣架撑着。小孩儿赤着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紧绷,一双溜圆的眼珠乌黑发亮,盯着人时发出锐利的光。
苏衡没有靠近他,保持目前的距离,微笑着:“你刚醒来,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孩儿不答话,只是看着他。
意料之中。
“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都会如实回答。”苏衡脸上笑意不变,继续道。
半响,小孩儿目光微动,眼皮垂下又掀起,小脸儿依旧严肃,他终于开口:“你是谁?这是哪里?”
苏衡:“你在外面晕倒了,我把你带了回来。这里是我家。我姓苏,苏衡。看你年龄还小,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苏大哥。”
苏衡知道这孩子有戒心,想通过称呼来拉近一下距离,方便进一步交流。却不想对方根本不接茬。
“我要离开。”小孩儿声音冷冰冰的。
看来这戒心不是一般的重啊,没那么容易搞定的。
青石被他这态度气得不轻,当即为自家少爷感到不平:“哼,你别不识好歹!你恩将仇报,我家少爷救你,你却咬伤他。他心好,不怪你,我可不一样。你最好好好说话,不然我就揍你!”
他说着,象征性地挥了下胳膊,对面的小孩儿立即反射性后退一步。
苏衡按住青石的肩膀,青石收了声。
小孩儿看了一眼青石,又将目光移到苏衡身上。
“我要离开。”还是这句话。
不识好歹、恩将仇报?那是什么?
周朗不懂,也不需要懂。
他自小与爷爷一起乞讨为生,穿着满身破烂,整天蓬头垢面,吃的是讨来的剩饭、睡的是冰冷的路面。
运气好碰到大方的路人赏一两个铜板,不过是极少的情况。运气差就被人莫名其妙揍上一顿,也不多。
最多的时候是被人无视,安静地蜷在街角或麻木地走在墙边。经常和狗抢吃的,为了半口掉在地上串了泥的馒头和其他乞丐打得头破血流。
日复一日的乞讨中,他对人的态度无非是小心躲避或可怜乞求。
那一天,爷爷在难受折磨中死去,他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亲人,失去了漫漫寒夜里微弱的温暖。可怜的老头在临死前借着最后一口气告诉他要活下去。
周朗当然想活,他一直以来的挣扎不都是为了活着吗?生是人的本能,而且这本能在他身上格外突出。
他抱着爷爷的尸体缩在路边,不知所措。直到不远处一家饭馆的老板出来,骂骂咧咧,叫他赶紧拖着死人滚蛋,免得让他沾了晦气。
几个看热闹的路人也七嘴八舌,叫人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他们说得简单。周朗连一块裹尸身的席子也没有。
唯一的办法就是求人。他跪在地上,给围了一圈的大叔大嫂老爷奶奶们磕头,磕得实实在在,砰砰砰直响。
人群发出一阵嗡嗡的说话声,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人走到他跟前,站了一会儿后挥手叫随从帮他把人安葬了,条件是跟他回府,顶上一个小厮的缺。
男人说得很好,给他当小厮管吃管住,每月还有银钱拿。
这对周朗来说无比诱人,点头答应。
头一个月,周朗每天跑跑腿打打杂,吃好喝好睡好,身上长了些薄薄的肉来。但这样的好日子很快就被打破。
某天吃过晚饭,周朗被人带着洗了个澡,然后那人带着他走向家主的房间。
那人让他先在房门口站着等。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俊秀的成年男子从房间里出来,脚步踉跄。周朗看见了他身上没有收拢好的衣襟下大片的紫痕和脖子上被绳子勒出的印记。
瞬间,周朗感到一股凉意从头直窜到脚。眼前的房间无疑是龙潭虎穴,他转身想跑,却惊觉身上没有力气,下一秒就被人推了进去。
周朗紧紧靠着门站着,惊恐地看着男人一点点靠近。他脸上初见时的慈眉善目早不见了踪影,神情是明目张胆的不怀好意。
两根白腻肥胖的手指即将挨到他的下巴,周朗猛地一伸脖子,咬住那两根指头,用尽力气地咬。如果不是药效发作,真是能当场给他咬断。
那人猝不及防地吃痛,另一只肥厚的手掌携风而至。周朗的头被狠狠撞在门上,脑袋里嗡嗡直响,眼前发黑。接着他就被人拉出去抽了一顿鞭子,关进柴房。
在柴房里昏天黑地熬过了不知多少天,疼痛和高热让他几次昏死过去,强烈的求生本能又将他一次次唤醒。
“嘿,这小子竟还没死,命真硬!”送饭的下人端来冷菜剩饭时经常会这样说。
后来他找机会拼命逃了出来,不得不换个地方乞讨,于是来了这里。
周朗眼神扫过眼前人被白布包裹得臃肿的手,垂下眼皮。
看样子很严重。
那伤是他咬的,他记得最后晕倒前口鼻中浓浓的血的味道。
这应该就是书童说的恩将仇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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