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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张嘴咬了一口……
嗯,果然好吃。
饭来张口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之前还被喂过很多次药了呢。小事，小事。
心里这样想着，第一口已经下肚，苏衡继续将秦恪手中剩下的另一半吃了。
有吃就有喝。身边的人贴心地将茶杯递到眼前，苏衡已经彻底放弃挣扎。
茶水入口微甘，回味绵长，锁住了唇齿间糕点的香甜，可谓绝妙。
吃过喝过，怀里又有一个又软又绵的暖兔子，苏衡在马车规律的轻摇中睡意上涌，眼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耷拉下来。
马车出了城门，前面的路不再像城内的石板路干净平顺，车轮辗到一块石子，苏衡被一个颠簸歪了身子，头往一边倒下去，圈着兔子的胳膊也松开了些。
秦恪伸手托住苏衡的脑袋，身体迅速无声地挪过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马车一路轻晃，秦恪便一直用另一只手虚虚按在苏衡的头侧，防止他滑下来。
天气转暖，车窗上的帘子已经换成了轻薄的料子，随着马车前行在风中起伏飘荡，明媚的春光从起起落落的缝隙中流入。
秦恪低头，一动不动看着苏衡的睡颜，心底默默数着光影流转中根根分明纤长的睫毛。
他数得那样认真，仿佛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平日里锐利的目光此刻早已化成了一汪清潭，柔和无限。
“驾！”
“驾！”
“驾！”
接二连三的打马声传进耳朵，苏衡从朦胧中睁开眼睛。
怀里的兔子已经不在了，自己也不是之前后脑勺靠着车厢的姿势。
他坐直身体，将头从秦恪的胳膊上移开。
“我睡了多久？枕得你胳膊都麻了吧？”苏衡觉得十分不好意思。那种被脑袋压得发麻的感觉很不好受，他自己对此深有体会。
秦恪在他睁眼的那一刻就不动声色收回了护着苏衡脑袋的手，“你睡得不久，也是刚刚才靠到我这边。”
“哦，那就好。”苏衡放心了，没让别人遭罪就好。
“顺子，你慢点儿！等等我！”小五活泼明亮的声音远远传来。
苏衡掀起窗帘，阳光下暖洋洋的气息迎面而来，眼前是一片起伏的缓坡，茂密的草丛间点缀着各色小花，像一大片五彩斑斓的厚实地毯。不远处，一条溪水在草地间悠然穿过，清澈的水面泛着粼粼波光。
一匹红色的马飞速奔来，在接近马车的时候被马背上的顺子一勒，掉转马头，发出长鸣。
“你输了。”顺子声音虽然平静，但仍能从其中听出不可忽视的雀跃，这对他这样一个平日里少言严肃的小古板来说真是十分难得了。
“你这么较真做什么！”接着，骑马从远处回来的小五有些懊恼。
跟在他身边，一起回来的梁蒿哈哈笑道：“小子，愿赌服输。”
“你们在赛马么？”苏衡问。
顺子：“是，公子。输的人要去溪边抓一条鱼。”
苏衡点头，心想，这赌注不错，抓鱼的快乐可以抵消输了的难过。
马车在溪边一棵大树旁停下，小五和顺子在草地上铺开一方锦布，将带的小桌、点心和茶水都放好。
梁蒿看着两人的动作，对苏衡道：“赵公子的这两个小斯真是活泼又伶俐，比府上其他人都可爱得多。”
苏衡：“将军挑的人当然好。”他没有忘记小五当初说的是秦恪亲自挑的他们送来。
秦恪道：“是公子教导有方。”
苏衡只当这是秦恪的客气话，但秦恪自己知道这是发自肺腑。他又想起多年前和青石一起，侍候在少爷身边的日子。
那是他最开心快乐的时光，他会永远把它放在心底珍藏。
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那段时光太短暂。
在少爷杳无音讯的漫长黑暗中，那段记忆就像是从黑沉云层里照射出来的光，压住他心底翻腾的绝望和恐惧，镇着他骨子里的狠辣和狂暴，让他有耐心维持着表面的体面。
他一生下来就在满是荆棘的泥潭里挣扎，周围全是野兽和毒瘴，为了生存竭尽全力，连缩在一角安静呼吸的权利都没有，就算暂时躲开凶残的野兽，也要承受虫子的烦扰，哪天悄无声息地死去，谁也不会知道他曾活在这世上。
可是突然有一天，一个人从天而降，将他拉出泥潭，带到一个全然陌生而温暖明亮的世界。他不必再为了吃喝发愁，再也没有虎狼的追击，不用担心谁都能踩他一脚，甚至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来自那人的关爱。
从一开始的戒备到慢慢放松，他在一点点习惯和融入这个安然舒适的环境。但艰难求生的经历赋予他的警觉时常提醒他不要沉沦。
他做得很好。
即使生活安然，他依旧刻苦练武，以前求生的手段从不曾忘记，若有需要，随时可以拾起。
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可当改变一切的那个人倒在眼前，当他按住那人的胸口收图堵住他不断涌出的血液，他的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曾经帮助他在无数次危险中脱身的急智此刻毫无帮助。刚刚流出人体的血液烫地他手掌像被灼伤了似的疼痛，心口却是一片冰寒。
短暂的美好生活得到又失去。他对锦衣玉食毫无留恋，对往后又没了着落的生活也毫不在意。一切看起来全在他掌控之内，只是，胸腔里巨大的空洞昭示着这只是个皮囊健全的行尸走肉。
他的心，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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