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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被打者去给打人者道歉，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可是为了女儿的前途，为了乌拉那拉氏更长远的未来。
他一咬牙，忍了。
次日上朝前，他趁天暗，在午门外拦住年羹尧，心不甘情不愿给他拱了拱手，为自己昨日言语鲁莽致歉。
年羹尧一想到他把女儿送进宫，跟自己妹妹争宠，拳头不自觉又硬了。
到底还是担心惹出什么是非来，影响到妹妹，年羹尧哼一声，拂袖大步离开。
赫图朝着年羹尧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声道：“什么玩意儿！”
年羹尧并没有听清，但他猜想赫图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定住脚步，侧脸，余光瞄着他。
赫图欠了欠身，连连赔笑，“天黑路滑，年大人慢走——”
养心殿中，皇帝方才起身。
按照规矩，年世兰得要伺候皇帝梳洗更衣，可她懒得起床，便眼巴巴瞧着皇帝。
“该贤惠的时候，又不贤惠。”皇帝佯嗔：“罢了罢了，我也指望不上你，苏培盛——”
得了这话，年世兰便也安心躺着。
苏培盛伺候皇帝更衣，顺便将午门外的事情，告诉皇帝。
皇帝方才还笑着，此刻脸上笑意全无，眼底寒意森森。
赫图道了歉，便就认下了自己寻衅滋事。
上朝时，皇帝借题发挥，龙颜震怒，说朝臣不检、公然打架闹事，昨儿才许给赫图的差事，今儿又没了。
赫图恍然觉得上当受骗，心下愤懑不已，下朝后准备去找隆科多说道说道，想着要如何为自己讨回公道。
苏培盛追上赫图，说皇上召他去养心殿。
“朕对你寄予厚望，原还想着让你历练历练，日后将户部的差事交给你，你可倒好？”
皇帝说得那叫一个苦口婆心、端的是满脸痛心。
赫图一脑门不解：分明是宫里传来的消息，是皇帝让他去道歉的，怎么又变成自己的过错了？
“可是……不是……”
他又不能跟皇帝对峙什么，更不可能指责皇帝。
“你和年羹尧之间的事情，昨日苏培盛都跟朕说了，武将嘛，切磋是难免的，若说有错，也不过是地方选得不对，没什么大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皇帝顿了顿，“朕倒是没想到你今日会主动向年羹尧认错。”
赫图没听错的话，皇上的意思是他原不打算追究昨日之事。
也是，皇上若要追究，昨日便直接说了，何至于等到半夜，由婉柔着人带话出来？
皇帝注意着赫图表情上的细微变化，意味深长道：“乌拉那拉氏家风严谨，太后也极为称道。”
又赞：“敢作敢当亦是大丈夫行径。”
赫图便知道，定是太后顾忌影响，才叫婉柔传话出来。
虽是为自己女儿着想，可到底妇人之仁。
怪只怪自己太着急，没有细想，否则也不必今早巴巴跟年羹尧道歉。
赫图顺杆爬道：“是奴才冲动，奴才日后定谨言慎行，再不莽撞胡来。”
皇帝心下满意，却又哀叹一声，“只是这样一来，婉柔的嫔位就没了。”
“嫔、嫔位？”
新秀入宫多半是些答应、常在，封为贵人，已经隆恩，直接封嫔，那是何等荣耀？
赫图一时受宠若惊，一时又懊悔不已，“都是奴才的错，请皇上莫要迁怒婉柔。”
“婉柔自然是极好的……”
皇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那表情仿佛想到什么，很是动容，半晌，又痛惜道：
“若非顾着婉婉，朕今日定对你严惩不贷！可也是为着婉婉，朕今日又不能不闻不问，否则与人落下口实，将来婉柔如何晋封？她的孩子，岂非要被人诟病？”
赫图没想到皇帝思虑如此深远，感喟不已。
“奴才听说皇上要为婉柔指婚，还以为皇上对婉柔……”
“指婚？朕与她端午一见，只觉六宫失色，这么多年、朕再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皇帝深情款款道：“她在朕心中，总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看样子指婚亦是谣传。
也是，赫图早年就曾提过要让婉柔进宫，太后和皇后那边都怕她会成为第二个纯元，不许再提。
而今若不是那皇贵妃专宠，太后也是想不起自己女儿的。
想来太后的策略是用之防之。
这般看来，皇上待纯元皇后，果真是用情至深。
赫图感动之余，又觉哪里不对，“可是奴才听婉柔说……皇上似乎并未格外恩宠她？”
“朕要如何恩宠她？直接将她封嫔封妃，接进养心殿夜夜专宠？你可知如此，婉柔便成了众矢之的，如此下去，你以为婉柔的日子会好过吗？”
赫图恍然：皇上果然处处为自己女儿考虑。
“你这个做阿玛的，只想着女儿能登高位、只为自己前程着想，却不知女儿家生存不易，朕总愿意多为她想些。”
赫图连声说着不敢。
“户部的职位，朕仍替你留着，眼下你且安心处置旗内的事情。”
皇帝连口茶也没赏，凭着三言两句，让赫图对自己感恩戴德，又叫他和太后之间生出嫌隙。
“你既进宫，便去瞧瞧她，叫她且放宽心，朕舍不得叫婉柔明珠暗投。”
赫图连忙跪下，再三拜谢天恩。
养心殿门打开，外头的光照进来，不见皇帝笑容，反衬得他眸底寒意森森。
他在龙椅上坐了一会儿，手指抚上腰上香包，虽绣工简陋，其香气却格外提神醒脑，叫人心旷神怡。
皇帝脸上恢复了些暖意，起身去了寝殿。
明黄薄纱帐映着山峦起伏的身影，年世兰睡着还未起。
“当了娘亲的人了，反倒贪睡起来。”
皇帝掀开纱帐，坐到床边，自然握住她的手，“起来陪我用膳。”
“臣妾何德何能可与皇上一同用膳？”年世兰抽回自己的手，侧过身去，“皇上让婉婉来陪吧。”
养心殿高阔，回声嘹亮，皇帝在中堂见的赫图，声音也便传到了寝殿那边。
皇帝同赫图那一番推心置腹，年世兰听得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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