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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方衡泽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他道：“你什么都想到了，那你呢？”
你叫他们置身事外，难道你就能安然而退吗？
赵羲和眼中闪过惊愕，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我自然有我的归处。”
不知为什么，方衡泽眼神有点冰冷下来，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比如说，做未来大燕的皇妃？”
自从两人从半年多前分开以来，虽然时常联系，但赵羲和也能感觉到，方衡泽他同她从前认识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了。人总是要变的，她一开始并没有太在意，但随即她便在阴冷的风中想到，或许他本来就没有变过，而是一直如此的。
比如此刻，他的问题难得的尖锐，同他往常温和而超然的模样不同，可是她也并不觉得不对。
好像他本来就是这样。
赵羲和瞳孔骤然一缩，对于皇宫她是抗拒的，一如她抗拒夏玉成的身份，明知他对自己照顾有加，心中却只是抵触与其他一些莫名情绪：“皇妃？在后宫里整日长夜寂廖的等待一个人的恩宠，相互争斗后最后各自精疲力尽？就算是皇后我也未必看得上，更何况是皇妃。”
方衡泽怔了怔，道：“如果你不是为了他，又为什么要……”
“兄长，不想当皇妃和不喜欢夏玉成是两回事。”赵羲和突然的说，她眼中在提到夏玉成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有一丝情意于其中，不浅不深，“我不屑于做他的皇妃，那只是因为不愿意罢了，可是他这个人，我并不是不喜欢。”
不知为什么，方衡泽突然变得茫然起来了，他身上的玉色长袍衬出他没什么血色的精致面容。
这是赵羲和第一次这么直白的坦承自己的心意，却不是对他的心意。
方衡泽的眼神，终于彻底冰冷下来。
她一直没对他真正坦诚过，比如说她曾经告诉过的关于她自己的一切，并不算是完全编造的谎言，可是她也遮掩了许多事情。就像这段时日以来，不管她传来什么消息，他都不遗余力的帮助。
可是她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事情的始末，哪怕是一件事情都没有，只是因为他从来都是觉得心甘情愿，所以甘之如饴，没有过一句抱怨。
但是现在他清醒了，他终于彻底的认识到，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对自己动过心。她和夏玉成早就认识了，一个深闺女子怎么会早就认识当朝皇子，还颇为熟稔。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从来不愿意去想罢了。
于是辗转到了今天，她从来没有这样坦诚过的说出自己的心意。
为什么？
方衡泽很清楚，因为她需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她再也不需要他，所以她不再需要对他笼络客套。她对他从来都是利用而已，恐怕初识的那些日子里，也是带了目的的帮助。
只是……方衡泽在桌下被宽大衣袍遮住的手暗暗的攥成了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激动，明明他一早就猜到过，她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赵羲和对他的态度仿若未闻，看着他道：“兄长担心我的婚事，我也担心兄长的婚事呢。像兄长这样品级的官员，大都快要儿女成群了，可是兄长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方衡泽打断了她，道：“你放心，兄长已经有意中人了。”
这几个字说的很轻，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就像是一句句逼出来的一样，他明明自始至终都在微笑，却叫人头皮发麻。
说到这个份上，赵羲和知道自己再说下去更不好，她自然不会再留下。
方衡泽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身影，嘴角的笑容像是冻结了一般，并没有落下来，保持着一个没有变过的弧度，却叫人看了暗暗心惊。
“你明明知道他喜欢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唤云是赵羲和某次机缘巧合中遇到的一个懂些武功的侍女，刚才就在门外随时听着，她本意是怕与夏玉成洽谈之中发生什么事，没想到她倒藏在墙角听了个十成十。
还好夏玉成现在对她的戒备不强，身边的侍卫虽然没有掉以轻心，可是态度还是要差一点。不然凭着这丫头的功夫，很难不被发现。
赵羲和没说话，她性子活泼，倒是一个劲的说个不停。还好是在马车里，不然叫旁人听去了也不好：“难道你真的喜欢九皇子，所以才要拒绝方侍郎吗，可我觉得方侍郎眼里只有你一个，那九皇子就说不定了。”
赵羲和没想到她看的还挺深，忍不住对她的眼光刮目相看：“确实，九皇子虽然尊贵，可他所要顾忌的事情太多了，要不是真心喜欢，谁会义无反顾的扑上去呢。”
唤云说道：“难道不是你吗？”
赵羲和被她的直白惊到，抹了一把汗：“我帮他可不是为了要他好过。”
这话完全不错，赵羲和选择夏玉成，只是因为他是最有实力与夏玉楼一争的人，而她需要借助夏玉成的势力来对付夏玉楼，机会和时间都不多了，她必须尽早的解决这一切。
唤云撇了撇嘴，一看就当回事：“你看谁愿意相信，三个月之前，你不是为了他驱驰几百里，还为他舍身挡刀，可把九皇子给感动坏了呢。”
虽然唤云的视角有一点偏差，但不得不说，她说的也都是真的。有的话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的效果就是不一样。如果让赵羲和来说，那就是当时猜测出来夏玉成可能会遭遇危险去提醒他，走到一半突然发现，按照前世的轨迹，这一场刺杀很可能就是他已经注定的死期。
夏玉成是她计划之中最关键的人，如果夏玉成死了，那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夏玉楼即位，而以赵羲和的角度来说，绝对不可能。
在这样的情况下，舍身挡个刀算什么，只要夏玉成能不死，赵羲和就算弄得终身残废了，她也觉得值得。
人生之中的事情，最难得的就是一个值得。
这些话不可能和唤云说，她对唤云很好，但前世的事情是秘密，不可能和别人共享的秘密，她只好将动听的声音压低了一些，说道：“你的话可真多，放心吧，九皇子没那么容易被感动的。”
唤云觉得她说的不太对：“当时九皇子看你的眼神都完全不一样了，更别说之后那些跟不要钱往里送的名贵药材，金银珠宝，难道还不够？”
赵羲和有时觉得过于天真也是一件好事，她想起那时垂危之时夏玉成的夜夜守候和此后完全不同的态度，闭目养神：“其实你跟他在一起挺好的，不想那么多，得来的感情反而纯粹。”
唤云听懂了这些话，问道：“你是说他不纯粹？”
赵羲和叹息道：“当然了，你要知道他在意我，不是因为我受伤了，而是因为我是为他而受伤的。在他眼里，我跟一条忠心护主的狗没有什么区别。”
唤云失落道：“你也别这么比喻啊，我看九皇子是真的很喜欢你。”
赵羲和越发觉得唤云的单纯性格实在很适合夏玉成：“他只是以安抚我作为御下的手段罢了，你不必太过当真。不过你要是和他在一起，应该很不错。他百般的玲珑心思你都察觉不到，只会为他的付出感动不已，他也不会对你有丝毫起疑。我越说越发觉得，你们真是天生一对了。”
唤云又惊又喜，道：“啊，真的吗？”
赵羲和看她当了真，不禁摇头道：“当然是假的，你要是跟他在一起，早就被他九皇子府里的那群女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唤云又低下头去，觉得日子无趣起来：“那你既不喜欢九皇子，又不接受方侍郎，那你到底想的是谁？”
赵羲和道：“人活着又不是为别的人活着的，是为自己活着的，我想的当然也是自己。”
只是方衡泽的感情，她不是不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是从始至终对她没有起过一丝算计之心的人，但是她早已经习惯了在刀光剑影和步步为营中生活，一旦安定下来，她还算是自己吗？
更何况，夏玉成虽然不是兔死狗烹的人，却不喜欢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们所据有，赵羲和对他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是一直鼎力相助，将他所说的一切都安排的十分妥当，在他心里，便也以为赵羲和是喜欢自己的。
如果赵羲和一直不表示出来，甚至拒绝他都好，他不是个没有容人之量的人。可如果赵羲和真的和方衡泽在一起了，到时对两个人都是麻烦事，不仅会影响他的前程，也许连命都难保。
赵羲和不愿意带给他负累。
可是她并没有想过，也许方衡泽不是这么想的。
日子一晃而过，她一直没有再见过方衡泽。
但方衡泽主动来见了她。
他谈笑之间眉眼舒缓，超然若云，半点不见那日失态模样。
方衡泽的音调讲究且疏离：“借妹妹吉言，我要成亲了。原来醉心于政事，也把自己的事情耽误了，幸好有你的提醒，如今才能顿悟。”
赵羲和自然是十分高兴，她本来以为他会有什么不悦，毕竟自己在称他义兄之前，碍着这样那样的原因，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和他拉开距离。
但还好，他向来是很清醒明智的，不愧是她一眼看中的人，早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便有这人并非池中物之感。果然，他入朝不过是半年时间，就从众人排挤的艰难局面中步步高升，将谁都没有想到的侍郎之位纳入囊中。
在他之前升迁最快的是正是赵羲和的父亲赵铭，升任侍郎也是三十岁的事情。
她没注意到方衡泽的眼神在她脸上不经意的停留了一瞬，眼底出现难以察觉的黯然，她只是道：“可惜身份有别，到时我不能出席。不过我还是要给未来的嫂子准备一份厚礼，到时候你可要帮我交给嫂子。”
听到她这么说着，方衡泽那溢满了笑意的眼中却涌动着暗潮。
她这样的高兴，是总算感到解脱了吗，将自己利用完之后彻底的舍弃。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这样不能公之于世，就算是义兄妹的关系，她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就像是怕别人误会一样。
反正也是了，她本来不是在意名声地位的人，这样做，恐怕还是担心自己与她的关系被那人知道了会不悦吧。
胸腔里感到了一阵窒息的疼痛，很多事情赵羲和不知道，而他却是能看出的，如同他对赵羲和的感情一样，他同样也能从夏玉成的眼里，看见那种不加掩饰的炽热。
而她却总是告诉自己，夏玉成对她没有下属之外的感情了，她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在欺骗他呢？
接下来的时光中，方衡泽似乎是真的放下了，两人都恢复了之前的关系，即使几天不见面，也会派人前去问候，要是让赵羲和来说的话，那就是比之前更加殷勤了。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两人之间越来越无法靠近的疏离感。
其实，赵羲和不是猜不透他的想法，他越对她好，她心里反而更感到恐惧。直到这段时间，她越来越觉得是应该做一个决断的时候了，她并不愿意和夏玉成再多生瓜葛，但若不是这么说，又怎么可能断绝他的念想。
方衡泽是很聪明灵透的人，更加之有潜藏在心中的野心。她可以帮他位极人臣，可是要登上巅峰，感情是最最不能多想的。
这一点，夏玉成比他更加明白。他是个很明艳的少年，如日光倾城一般吸引人飞蛾扑火，但他却从未有过真正的动心，这样才更适合做一个帝王，而不是皇子。
诚然，赵羲和对夏玉楼恨之入骨，却不得不说，他们皇室子弟天生似乎有凉薄的情感，对感情相关的一切都淡若云烟。她重生一世，看透了不少的事情，对于感情也只能做到如他们的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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