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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塑料凳排成一排，坐着好几个和于思红一样大着肚子的女人。
每过一段时间，穿着蓝色外科手术衣的医生会从后面的手术室里走出来，招呼下一个孕妇进去。
这些孕妇坐在塑料凳上时，都是一般的面无表情。
只有走进手术室的那一刹那，才会眼角抽动，不自觉地流露出恐惧的情绪。她们终究还没有完全麻木，这个世界给她们带来的无限痛楚，依旧偶尔挑动着这些苦命人的神经。
于思红也是苦命人之一。
她的丈夫是感染者。
病发的前一天，于思红刚收到怀孕报告。那天晚上，丈夫开心地许诺，就算去借钱，也要买到特效药，让于思红把孩子生下来。
基因病肆虐的时代，女人怀孕时，免疫系统会几近失效。
在这种情况下，母子都有极高的概率感染基因病。想要得到一个健康的新生儿，必须购买完梦公司的特效药。
而私自产子，是一项重罪。
她的丈夫很爱她，也很爱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他想要竭自己所能，让这个孩子降生于世，虽说这个世界已满目疮痍，但仍存美好。
只可惜，丈夫的畅享没来得及实现，就被警视厅带走。
被带走时，丈夫的脸颊苍白如纸，虽然还没有完全变成行尸，但他的身体已经严重病变，神志不清，无法交流。
他一直在重复着那句话。
“孩子……孩子……我们……孩子……”
被带走的丈夫还会回来吗？
于思红眼泪都流干了，却只等来一纸通知。
——一周内不服用特效药，将会进行强制堕胎。
但特效药的价格怎会是一个孕妇所能负担？
于思红想将孩子保住，于是趁着夜色，逃出了封闭公寓，
她流浪在街头，靠着捡拾垃圾艰难维生。随着肚子一天天隆起，她不敢暴露在人前，能够藏身的地方也越来越少。
甚至于思红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她开始厌恶熟食，却渴望生肉。有时会盯着行人裸露出来的肌肤走神，涎液不自觉地流下。
于思红害怕了，她想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将孩子生下来。
那个雨夜，她决定逃离城市。
走在越来越偏僻的街道上，她忽然注意到，一个流浪汉正尾随自己。
……
她饿了。
肚子里的孩子，也饿了。
……
等于思红回过神来时，流浪汉的身体已经被切割成碎块。
内脏全都消失不见，唯一的线索是她嘴角残留的血迹。
……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感染了。
孩子也没有幸免。
如果不想生下一个怪物，堕胎是唯一的出路。
回忆结束。
于思红呆呆地望着那个“exit”绿色灯牌看了许久，却看不到前方的出路。
她将头枕在白色的墙面上，缓缓合上双眼。
多想要做一场梦。
梦里于思红不是怀着怪胎的可悲孕妇，而是英姿飒爽的女干员。
在那场梦里，她隶属于一个叫做特别调查局的神秘组织，汇集各界精英，为了拯救人类而奋斗。
她执行着最艰难，也最有意义的工作，领着高额的工资，住着宽敞明亮的公寓。
一起工作的男同事悄悄爱慕着她，会在加班的晚上为她送来一杯热咖啡。而她是个精力充沛的工作狂，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拯救人类上。
没有柴米油盐，没有单调乏味，没有辛酸痛楚，也没有肚子里的怪胎……
梦终究要醒过来。
穿着蓝色手术衣的医生停步在她面前，打了个手势。
于思红面无表情地站起，跟着医生走进手术室。
她在血迹都没有完全擦干的手术台上躺下。这里的卫生条件差得令人发指，但胜在要价低廉。
更何况，如果因为术后感染死去，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手术室里，一台行将报废的电视机闪烁着画面，倔强地播放着那首经典老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甜蜜笑得多甜蜜……”
舒缓温和的音乐，令于思红的神经感到刺痛。
如果地狱真的存在，那么它一定不是遍布哀嚎。它应该是载歌载舞与欢欣愉快的，这那里，每个人的生活都有序而美好。
除了你。
唯有痛苦是独属于你的。
于思红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承受煎熬，仿佛整个胸腔都要疼得裂开。
啪嗒。
医生忽然走过去，关掉了电视机。手术室重新回到寂静了。
“还好赶上了。”医生忽然自言自语。
于思红躺在手术台上大口地喘息，呼吸渐渐平缓。
“你要来杯牛奶吗？”
和现在的场景完全不相符的一句话。
于思红愣住了。
“牛奶，不想来一杯吗？”
医生又问了一遍。
他穿着遮蔽全身的蓝色手术医，头套与口罩挡住五官，仅留下一对眼睛。
但也就是那对眼睛。
“苏芒？”
于思红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但她立刻就回过神来——她根本不认识一个叫做苏芒的人。
可这个名字，为什么会突然闯入她的世界里？
医生忽然摘下口罩，冲于思红咧嘴一笑。
“我现在就给你治疗！”
治疗？我不是来堕胎吗？
于思红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医生忽然掏出一把锅铲。
“医生，你这是？”
医生用锅铲按在她的胸口。
“我在给你做心脏复苏。”
“喂！你神经病啊！”
于思红生气地大叫，但她现在手脚被绑在手术台上，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由着这个奇怪的医生胡来。
滋——
锅铲上竟然真的有电光流动！
于思红的身体猛地一颤。
眼前快速闪过几个画面。
厕所里，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一柄燃烧的剑……
扭曲的五官与无数飞舞的触手……
锅铲拿开，这些凌乱的画面立刻消失。
“起作用了吗？管他呢，再来几次应该就好了！”
不等于思红拒绝，医生又将锅铲按下。
“神经病！”
于思红猛地坐起，且破口大骂。
“苏芒你这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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