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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中间又来过一次,她能分辨得出那是他的脚步声。
他停在门前。
李星仪伏在榻上默不作声。
外头人好像轻笑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片刻后,他又动了,带着沉稳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李星仪松了一口气。
这才对。
在看到萧?与裴澄练的时候,她终于发现是哪儿不对了——他们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又有婚约在身,而她的出现本身便是一个意外。无论萧?是否利用她,是否真的钟意她,她都是那个异数。
裴澄练心性单纯,她若与萧?纠缠不清,对不起的人便又要多一个。
说起怨,李星仪心中也是有怨的。
她怨萧?朝秦暮楚,明明同自己说过那样的话,转眼便能同其他女子暧昧;她也怨自己无能,明明她才是多余的那位,可父母大仇未报,只能做夹在萧?未婚夫妻中难堪的第三人。
李星仪将锦被拉过头,想的是索性就这样睡去,只要人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可一静下来,浅浅呼吸之间,便能闻到衾被间淡淡的松香,暖意融融间,竟让她莫名地安定。
李星仪从被子中冒出了一个头。
她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这间卧房。
房间说大不大,处处俱是内宫陈饰,一扇香屏将空间切割成两半儿,外间是歇坐的地方,背靠一副山水烟画,中央架着一只三角马蹄香炉。她歇息的床榻很大,大得可以容她在上面滚上几圈,床头是一面乌木描金衣柜,另有衣架立在旁边,衣架上挂着件月白长衫。
李星仪觉得十分眼熟,盯着那件衣服瞧了半天后,突然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萧?穿过的那件衣裳?!
她骨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盖了一半儿的被子——绀得近黑,这种乌沉沉的颜色,倒像是他身边的物件。
李星仪的手还覆在上面——覆在那张往日里萧?极可能日日夜夜都在盖的衾被上面。
一阵血液直顶脑门,李星仪终于明白了他在门外笑的那一声是什么意思,顿时欲哭无泪,羞愤得难以自已。
木头院子太小,只这一栋主楼。萧?将她带回来,本就不打算同她分居。可怜她有些脑子,却还不够用,心底仍有一片纯洁之地,却忘了萧?目的本就不单纯。
她是信任他的,甚至回京的路上有一丝丝的庆幸,因为他是萧?。若换成其他人,她便无法妥协。
她从前也曾试着去同人交心,后来好不容易愿意接纳冯翊,却落得相看两厌的结果。
这样矛盾的情绪落在李星仪心头,让她愈发变得像只刺猬。
她坐在床尾,蜷起身子抱住自己,将头深深埋进膝盖中。
次日,天刚刚亮,萧伯来了木头院子。
他远远地站在松下,身边是一桶府上人连夜采来的干净雪水。
都说简王讲究,实际上他自己也算不得讲究。只是平日里总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摸样,但在吃到好口味时眉尾上扬,眼睛变亮,也能多吃上几口,瞧着有些烟火气了。
萧?年少时个头长得很快,衣裳做得勤,只是人实在太瘦,萧伯看着心疼,总想让他多吃几口饭,为此变着花样地替他搜罗食谱和厨子,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精细膳食。
嘴刁的人,什么都挑剔,尤其是择偶。只不过裴澄练与他自小相识,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姑娘能同他更为熟稔。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倒也是一段不错的姻缘——前提是夜行之人永不得见东方既白。
萧伯将雪水煮了,还没弯腰,便见青阳走来,替他将桶提了,一道向膳房的方向走。
二人行在小路上,一向少话的青阳突然道:“那位李姑娘占了殿下的卧房,殿下昨夜歇在她隔壁。”
“殿下对姑娘家总是多分宽宥。”萧伯点头说。
青阳抱臂道:“殿下如此上心,竟未要她侍奉,真是奇怪。”
“到底是年轻人,面皮薄。”萧伯呵呵道,“无礼不成,殿下到底是守礼之人。”
青阳抱臂不语。
“你太年轻,想的还是少。”萧伯看着膳房忙碌的诸人,慢慢道,“这么多年来,殿下做什么不是成竹在胸?有些事,有的人,他看到,他知道,他心里有,你——没有。”
青阳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萧伯也不说话,摇着头又呵呵笑了两声,净手后进去帮忙了。
青阳觉得无趣,又回了木头院子,恰巧见主人已沐浴更衣完毕。
萧?并未簪发,遥遥望了李星仪所在的房间一眼,便去了小书房。
他一走,李星仪便出来了,顶着俩黑眼圈,看模样并没睡好。
她看了看青阳,青阳朝书房的方向努努嘴。
李星仪脸一白,绕过书房便向外走。
青阳没问,也不敢问她要去哪儿,就这么看她出了木头院子。
李星仪哪儿也不想去,只是不愿看到萧?。
她能想象得出他们再碰面时,萧?依然会用那张带着笑意的脸看着她,同她说话。他的温和像绵软的针,早晚有一日会穿透刺猬的壳——但这不是什么人独有的,她不是,裴澄练也不是。
如今的她只信自己,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个男子可以完全依靠——哪怕他说出口的是十分的钟意,那也仅仅是说说而已。
李星仪感觉此刻的自己越发无能,父母大仇未报之时纠结于儿女情长,这样的她何时才能见凶手被伏诛呢?
不知不觉中,她避开了人来人往之地,抵达一处偏僻的院落前。
院门未锁,有两三守卫在门前看守,见她来后,三人却冲她拱手行礼。
料想这三人是见过自己的。李星仪如是想,转身便要离开。
只听得“吱呀”一声,院门从里面被打开来。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端着托盘走出,将残羹交给门口守卫。
李星仪看了一眼,恰巧他也望过来。
那人正是在无名小镇上遇到的、曾将她错认成自己妻子并险些伤了自己的杨铭。
再见着她时,杨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震怒,只是对着这张脸,难免失神片刻。
他失神之间,守卫们摸上腰间武器,冷冷地盯着杨铭。
李星仪不欲与杨铭有牵扯,迈开步子便走。
“你…等下!”
杨铭突然唤住她。
李星仪回头,见他被守卫制住,却仍在努力抬头看着自己。
“我想问你一件事…”他大声道,“是关于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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