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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长臻注视着弄雪单薄的背影,烛火里纹丝未动,蒙着一层阴影,朦胧得有些不真实。
“弄雪……”他失声轻唤,却没有得到弄雪的回应,“弄雪?”
又是呼啸的风声将两人间的沉默填满,就连台上的烛光都像是无法阻挡这股摧枯拉朽的力量,猛地跳了一下,一瞬间落入黑暗,又一瞬间重见光亮。
终于,光影中的少女慢慢回转过身,双眸湿润却比方才看来镇定许多。
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叶长臻,站在内心慌乱的少年身前,看着他,恳求他。
起初叶长臻没有明白弄雪的意思,但两人的目光始终交缠在一起,他看见她眉间越来越浓的愁云,感受到她的担忧和焦急,忽然明白了什么,问道:“你也要去徽京?”
弄雪点头,很是坚决,也格外艰难。
“但是万一被发现……”
弄雪像刚才那样拉住叶长臻,也就此打断了他的话,再摇摇头,目光更显陈静坚定,显然是已经做下了决定。
“担心你皇兄?”叶长臻问道。
出嫁前她曾对苏扶臣说过她恨他,可事到如今她又如何能真的因为所谓的恨就对至亲不管不顾。
苏扶臣是她的兄长,是她懂事以来就无条件信赖的存在,即便她恨他,也依然在意他,忍不住关心他。
弄雪点头,是对自己身份的肯定,算是真正和叶长臻开诚布公。
“你跟我回徽京,如果真的被发现……”叶长臻看见弄雪失落地低下头,轻轻触着包裹在脸上的纱布。
他知道她还是在意这个,失去了容貌就是失去了一切,身上也没有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但她又恨这张脸,厌恶自己的身份,实在矛盾。
叶长臻柔声道:“我原本打算跟元将军一起回徽京,如果你坚持要走,我们换条路,不跟他们同行,等到了徽京,我单独给你安排住处,但凡你皇兄有任何情况,我都立刻去通知你,好不好?”
叶长臻的承诺是弄雪如今最大的定心丸,可即便有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陈国皇室给自己做这样的保证,她依旧无法彻底放下对苏扶臣以及这趟徽京之行的担忧。
她莫名觉得,自己的失踪只是一个开始,因此造成的危险也好,混乱也罢,都只是某个潜在阴谋的开端。
而他们要去徽京,也不过是这个计划里的一个环节,至于徽京里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她无从知晓,也正是因为如今的未知才放她始终惴惴不安。
于是在之后的日子里,所有人都在等徽京送来第二封书信。
比徽京皇命先到达的是医馆真正的主人。
午后踏着又在通州城内肆虐了多时的风雪归来,李大夫刚进门就顺手摘下了斗笠,唤道:“若彤、小骆,我回来了。”
小药童闻声跑了出来,一下子扑在李大夫身边,亲昵道:“师父你总算回来了,想死我了。”
李大夫将带回来的药材放去柜子上,环顾四周,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若彤呢?”
小骆拉着李大夫赶紧往内堂走,兴奋道:“师父你快来看,谁回来了。”
李大夫不知这小家伙卖的什么关子,笑吟吟跟在后头往内堂去,却是在摆放亡妻灵位的房间前停下脚步,笑容亦随之消失,拉住小药童问道:“你说谁回来了?”
季若彤闻声从房内出来,见李大夫回来,欣喜道:“师父,你总算回来了,这一去多日,太让人担心了。”
李大夫顾不上和季若彤寒暄,视线忍不住地往房内探,问道:“是阿洵回来了?”
季若彤点头,道:“师兄回来有几日了,有事在身所以一直没走。但我看他们的事应该办得差不多了,师父你如果再不回来,就真要跟师兄错过了。”
李大夫至此再难按捺激动的心情,快步就入了房中。
小药童本要跟去,却被季若彤拉住,转过视线时发现叶长臻就在他们身后,他道:“小郎哥哥,你们要走了吗?”
季若彤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事到临头,她终究不舍得就这样让李洵再离开通州,斟酌之后便想从叶长臻身上寻个突破口。
季若彤单独和叶长臻谈话,将关于李洵的往事简单说了一遍。
原是四年前,李洵的母亲患病日久,已到了弥留之际。
当日风雪大作,却有一户人家冒着鹅毛大雪,烈烈寒风从邻县赶来,请求李大夫前去给家中病人看诊医治。
李母当时虚弱至极,每日清醒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刻钟。
李洵知道李母最想在生命终结时能有至亲至爱之人陪在身边,便希望李大夫能够暂且留在家中陪伴李母。
然而那家人不辞辛苦前来求医,不顾天气严寒在外苦苦哀求,只盼李大夫能尽快与他们回去救人。
李大夫医者仁心,自然不忍心见死不救,几经自我斗争之下,他还是决定随那家人先去看诊,走前匆忙,甚至没来得及等李母再醒过来,与她话别。
“师父刚走,师娘就醒了,开口就叫师父的名字,但一直没能见到人。结果当天晚上……”说到痛心出,季若彤几度哽咽,平复过情绪后才继续道,“师兄当时让师父再多等等,可师父救人心切就那样走了,连师娘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师兄怪师父不能对别人见死不救,却能对自己的发妻置之不理。可师兄也是大夫,他又理解师父当时的心情。所以他在办完师娘的丧礼后就离开了通州。”季若彤说到此处停顿下来,眸光暗淡,又收拾了一番心情才对叶长臻道,“叶小郎,你能不能劝劝师兄,让他多在通州留一段时间。他和师父到底是父子,不应该因为一件前尘往事就弄得一世不见,是不是?”
“话虽如此,但这毕竟是李兄的家事,如你所说,李兄心里其实都明白,若非如此,他这次也不会主动提回通州还在医馆留了这些天。”叶长臻道,“季大夫,心病需心药医,这件事还需他们父子之间说清楚才好,旁人说再多都没有意义。”
见季若彤仍旧满面愁云,叶长臻宽慰她道:“你看他们已经谈了这些时候也没有争吵,我想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兴许李兄早已想通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将整件事解释清楚而已。”
“当真吗?”
叶长臻苦笑,道:“这是我的猜测,基于眼前现实的推断,总比我说情况不妙要好吧?”
季若彤经叶长臻这带着三分玩笑的安慰,心情显然好了一些,点头道:“但愿如此吧。”
稍后李洵和李大夫一同出来,季若彤不知两人究竟谈得如何,唯恐结果令她神伤,一时间不敢上前询问。
李大夫重新背起药箱,对季若彤道:“若彤,你带我去见弄雪小娘子吧。”
季若彤吃惊道:“师父,你才回来……”
李大夫不由分说,已重新穿上外氅、戴上斗笠,果断走出了医馆。
季若彤见状不敢耽搁,赶忙穿戴好了跟上去。
叶长臻见此情景,并未多言,只看着李洵,等他许久后才将跟着李大夫离去的目光收回,问道:“是留下来,还是随我走?”
李洵将医馆内的陈设环顾一遭,看得出颇为留恋,却依然坚持道:“说好了要随公子四方游历,岂有中途食言的道理。”
“都说好了?”
李洵点头道:“说好了,待游学完毕再回来。”
叶长臻欣然道:“兴许你这一游学就把人接走了。”
李洵不置可否,转头望着医馆外的飞雪,不及当年雪势大,但如今对外出之人的担心却强烈许多,只是他还没有习惯宣之于口,也许将来会说吧。
叶长臻忽然想起什么,来不及多拿御寒的衣物便冲入了外头的飞雪中。
李洵忙喊道:“公子去哪儿?”
叶长臻头也不回地回道:“自是去找想找的人。”
冲出医馆的那一刻,叶长臻冷得险些要打退堂鼓,可心里想着季若彤方才的话,他立即打消了折返的念头,一手遮在头顶,匆忙去追赶前头的季若彤和李大夫——
弄雪怕见生人,即便李大夫是季若彤的师父,初次相见难免生怯,他还是陪在弄雪身边的好。
通州城因这一场雪又裹上银妆,皑皑茫茫的落雪,不知何时才会停下的北风,生动地描绘着边境冬季的模样。
应归颜没想到李大夫也是回通州的,于是她和宋嘉鱼告别了毛月儿和村妇,同李大夫一起入关,一起回到通州城。
因应归颜身上还有伤,他们的行程稍稍慢了些,第三日午间才进入通州。她本要送李大夫回家,但李大夫婉言拒绝,于是三人就此分道扬镳,她和宋嘉鱼自行回行馆。
来时也是这样的风雪天,但风更劲、雪更盛,此时虽然也是风雪交加,但飞雪看来温柔了不少,像是在迎她回来。
一路颠簸难免浑身不舒服,应归颜右肩的伤虽已在愈合但还没完全康复,加上身上其他部位的伤也都还在恢复中,因此坐久了车想要动一动,松松筋骨都仿佛要重新拆了她的骨一般又痛又夹杂着一丝爽快。
宋嘉鱼帮着应归颜活动腿脚,道:“伤都没好透就待不住,等会儿见到你义父,我可不帮你说话。”
“义母疼我,不忍心看义父教训我的。”应归颜艰难做了几个动作后果真舒坦多了,道,“再说,义母陪我这么久,也一定想义父了,咱们早些回去,不是好事吗?”
宋嘉鱼看她伶牙俐齿的道她精神不错,原本一根手指都快戳上她的脑门了,最后还是抚掌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搂着应归颜,道:“你这孩子说你什么好,有时候跟你义父手里的那杆长枪的枪头似的,又尖又利,有时又乖巧懂事,真讨人喜欢。”
“那可得看对谁了。”应归颜往宋嘉鱼怀里钻了钻,道,“在义母跟前,我不就得是玲珑乖巧的好女儿,否则哪里对得起义母对我的教养之恩。义母,如果可以,我们以后都不要离开方舟大营了,好不好?”
应归颜极少说这样听来幼稚的话,宋嘉鱼也明白,这是应归颜心里最在意最希望实现的愿望。
听来稚气未脱,简单得很,可一联想到他们的处境,又谈何容易。
宋嘉鱼抱着应归颜,心中自有苦涩,却不想总是因为这些消极情绪影响了彼此心情,于是勉强在嘴角勉强扯个笑容出来,道:“你还是想想等见了你义父应该说什么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阿七和三殿下应该把该说的都说了,非要我说,便是我得跟着他们一块儿去徽京。”应归颜的神情忽然坚决起来,“义母,无论如何我都要跟你们一起去徽京,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边境,我不放心。”
看似得到喘息的局面却始终让人无法真正放心,就连应归颜都已经有所察觉,更遑论是对叶龄安颇有了解的宋嘉鱼。
此去徽京,不知迹凶,难保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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