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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江山为谋之半阙风月 > 第三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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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归颜万万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蜀国人拿捏得毫无办法,心中有些不服,但又确实说不过苏扶臣。

    又看了一眼关着的房门,应归颜终是认定了什么,轻叹息一声,道:“我可以留下,但不能占了你的床,你睡吧,我守着你,谁知道那些刺客会不会再回来。”

    苏扶臣没见过应归颜这样倔强性格的姑娘,全然不拿他的好意当回事,当下那一身的好脾气竟有些克制不住。

    他错开应归颜,径直走去床边坐下,看着还站在桌旁的应归颜再没出声。

    应归颜不知他怎么了,但总能明显感受到他的不悦,问道:“怎么了?”

    苏扶臣恼应归颜这总不肯落一丝下风的固执,一想到她肩上的伤,想到她当初为了救自己险些命丧陈、魏边境,莫名的心火烧得更甚至,抬头看着仍然对此不以为意的应归颜,像是在做着爆发前最后的压制。

    “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应归颜只觉得莫名其妙,抽出凳子,跟苏扶臣面对面坐着,脸也跟着板了下来。

    气氛就这样凝固住,那根联系在两人之间无形的线绷紧着,只要他们其中一个稍用力就会断了似的。

    烛火在此时猛地一跳,火光随之熄灭,室内陷入黑暗。

    苏扶臣的心跟着灭去的烛光漏了一拍,膝上的手顿时收拢,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孤做不到就这样睡下。”

    应归颜岂不知苏扶臣是关心自己,她亦不想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让彼此关系恶化。

    “麻烦。”低声咕哝一句,应归颜凭借对房间的观察和计算,摸着黑走去床边,停在苏扶臣面前,道,“给我腾个地儿。”

    苏扶臣往旁边挪了一些。

    应归颜虽注意着自己的伤,动作还是大,一下坐去苏扶臣身边带着十足的气势,竟是令苏扶臣为之一震。

    他定了定神,没转头去看应归颜,原本房中漆黑一片,他也看不见什么,只以为是应归颜答应休息,这就准备起身。

    然而他才刚要起来,却被应归颜精准地按住了手臂,身旁这女将军即便带着伤,力气也着实不小。

    苏扶臣只好顺从坐在原处,望着面前的一片幽黑,问道:“这是何意?”

    “睡觉啊。”应归颜收回手,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道,“你睡里床还是外床?”

    苏扶臣如何也想不到应归颜居然做了这样的决定,惊讶之余连连摇头道:“这怎么可以?”

    应归颜平素就厌烦在一件事上拉拉扯扯,苏扶臣一会儿要她在房中睡,一会儿又明显在反对她的决定,她便开始恼了,但顾虑着外头还有守卫,她不好当场发作,于是压着声,暗狠道:“你究竟要怎么样?”

    “这于理不合,况且对你……”

    “我都不在乎了,你还婆妈个什么劲儿?”应归颜不耐烦地打断道,“真要说什么道理不道理的,你方才还看了我的……那就合理了?”

    应归颜所言有些道理,又仿佛是在强词夺理,尤其是这样强势的态度,总让苏扶臣不能完全接受她的决定,便沉默着没有出声。

    应归颜性急时便是这样不管不顾,凭对面坐着的是蜀国三皇子还是陈国当朝天子,她就是受不了这样扭捏,于是催促道:“你不选,就我替你选了,你睡里床。”

    苏扶臣无法说服自己,便迟迟不肯动作。

    幽暗中,他瞥见应归颜急切又带着些微怒意的目光,依旧不能认同她的做法,道:“你身上有伤又是姑娘家,孤只单为一个身体无恙的正常男子便不能这样唐突了你。”

    应归颜从小长在军营中,兵书兵法学得多,记得最清楚的便是审时度势,随机应变,能做出跟苏扶臣同卧一榻的决定,已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和眼下最折中,能让双方都满意的方法。

    但苏扶臣偏偏认定了男女有别,应归颜即便知道他是因为当真关心尊重自己才坚持拒绝,也难免火上心头,道:“既如此,大不了都别睡了。”

    “小应……”

    “是小应将军。”她极少在这种称呼上纠结,这会儿也是气得没了办法,是要以此划清和苏扶臣的界限。

    不及防应归颜这样堵自己的嘴,苏扶臣哑然之下忍俊不禁。

    应归颜听见他一声低笑,奇怪道:“你笑什么?”

    应归颜或严肃,或倔强,亦或是行为粗暴,苏扶臣都能接受,只方才这像极了赌气使性的行为让他大为意外,却又满是欣喜。

    “没什么。”苏扶臣的心情因此好了起来,自然有了继续劝说应归颜的耐心。

    只是他刚要开口,又觉得依照应归颜的性格怕是说不通,他又暗中纠结一阵,终究认了命似的,道:“孤习惯睡外床。”

    应归颜对苏扶臣这突然的转变也是深感诧异,但结果是她希望的,便是她赢了,也就懒得再去追问他怎么就想通了,这就去了里床。

    房中没点灯,苏扶臣怕应归颜看不见不便行动,好心叮嘱道:“慢些。”

    “区区一张床还能难倒我了?”应归颜这会儿的语调都听来松快多了。

    苏扶臣乐意见她这样高兴,可到底放不开,便还是坐在床边,不曾躺下。

    应归颜看他不动,道:“你不困吗?”

    本就已经赶了一日的路,又折腾这么久,夜色也深了,说不疲乏是假,苏扶臣自然不会骗应归颜,道:“确实累了。”

    “那就睡吧。”应归颜几乎贴着里床的墙,正要睡下时才发现问题。

    她不能压着右肩的伤,所以得面朝左边睡,而这间房里床头向右,她若朝左躺下便是面对外床,等于面对苏扶臣。

    “等等。”应归颜道。

    苏扶臣以为她不舒服,问道:“伤口疼了?”

    “我要睡外床。”

    “为何?”

    “你让我睡就是了,进来。”

    事已至此,苏扶臣只得一退再退,但面对的是应归颜,他倒是甘之如饴,这便听话地挪去了里床,只是仍不放心,问道:“你当真没问题?”

    应归颜快速躺下,背对着苏扶臣,贴着床外侧的边沿,道:“自然不会有问题,快睡吧。”

    苏扶臣无奈,只好平躺了下去。

    一切恢复安静,只听得屋外不时吹过的风,幽幽似有人低语,却又听不清究竟在说什么。

    应归颜如今根本睡不着,倒不是因为身边睡着苏扶臣,而是担心着今夜的刺客,以及元初临一行明天是否能顺利进入雍阳关。

    越想越千头万绪,应归颜吃力地叹了一声。

    “还在担心明日的事?”苏扶臣问道。

    应归颜奇怪道:“你怎么还没睡?”

    仰面罩下的一片黑暗里是苏扶臣不为外人道的自责,往日随和温润的眉眼写满愁绪,开口时也尽是落寞,道:“一闭上眼就都是璇儿的影子。”

    接下去那句“她究竟是生是死又身在何处”的愧疚被掩藏在那一声沉重缓慢的叹息声里。

    “公主不会有事的。”虽是连自己都不信的话,应归颜却还是说了出来,好像只有这样说才能让苏扶臣得到一丝安慰。

    身后无声,但应归颜知道苏扶臣并没有睡。

    “三殿下。”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孤在。”

    然而应归颜却不知接下去应该说什么,再多宽慰的言语都无法改变苏璇至今都下落不明的现实。

    又或者是她以后会帮着竭尽全力去寻找苏璇?

    她同情苏扶臣,也清楚自己的责任,并且他们的以后还是个未知数,在陈、蜀两国商定下最后的处理办法之前,她和整个方舟大营的命运都还没有定论。

    “小应。”

    “嗯?”

    “谢谢你此时陪在孤的身边。”

    “那我是不是也该谢谢三殿下陪着我?”

    身后传来轻声一笑,似是暗夜中绽放的一朵幽昙,在应归颜欣赏留下无形却真实的温柔。

    “明日如果真的有危险,你一定记得先保护自己。”苏扶臣道。

    应归颜猛地一下要坐起身,险些又扯裂伤口,好在她及时收住力道,慢慢坐起来,看着里床上苏扶臣模糊的身影轮廓,道:“你觉得我是贪生怕死之辈?”

    苏扶臣感受到应归颜的目光,抬眼回应,道:“小应如果贪生怕死,孤早就命丧魏国,陈、蜀再无和谈可能,早已开战了。”

    应归颜面对苏扶臣坐着,曲起左膝,左臂搭在膝上,右肩下沉几分,这才能舒服一些,道:“谁不想多活几年,但我要是怕死,会有更多人失去性命。”

    “小应将军有如此胸襟,陈、蜀修好实明智之举。”

    “我这算什么?我那班兄弟们哥个个都骁勇无比,方舟大营里都是人才,这才是可以拿来震慑他国的资本。”应归颜自豪之意溢于言表。

    四下虽暗,但苏扶臣却从应归颜逐渐高昂的情绪里看见了她此刻的意气风发,心中尤为歆羡,不禁感慨道:“若有机会,孤真想去亲眼一睹元将军麾下,方舟大营将士们的风采。”

    那些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亲朋和战友从来都是应归颜的骄傲,可她也清楚地明白来自徽京的忌惮随时可能摧毁她心中最珍惜的这份美好。

    见应归颜忽然情绪低落,苏扶臣问道:“怎么了?”

    应归颜苦笑,道:“想家了。”

    “那不妨梦中回去一趟?”

    应归颜被苏扶臣逗笑了,道:“那我可能不想醒过来了。”

    说着,她居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时候不早了,还是抓紧时间多睡会儿。”苏扶臣道。

    倦意渐浓,应归颜也不拖延,只是这会儿要重新躺下颇费功夫,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大意再扯到伤口,便尽量放缓了动作。

    苏扶臣知道她的难处,主动起身,摸索着伸手去扶她。

    指尖触上应归颜衣裳的那一刻,他听见她警觉地低吟一声,他忙道:“孤想帮你。”

    应归颜没有拒绝,借着苏扶臣的力躺下,臂上被他轻轻抓住的地方竟蓦地有些发烫,她道:“你也别胡思乱想,赶快睡吧。”

    “好。”

    听着身后再次归于沉寂,这一刻的安宁成了最好的催眠之法,伴着隐约传来的苏扶臣均匀的呼吸声,催生着睡意席卷应归颜的神智,渐渐入了梦,梦中有她熟悉的方舟大营。

    翌日清晨,苏扶臣从梦中醒转,他又梦见了苏璇,只是这一次,他时刻都在担心的亲妹妹好像感受到了他的自责和愧疚,没有再跟过去一样激烈地指责他。

    睁眼时还有梦魇未尽,苏扶臣还陷在梦中的失落里,视线无意识地转动,被床边坐着的身影惊了神,顿时彻底清醒过来。

    应归颜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转头去看,见苏扶臣眉目间写满了惊愕,她却笑道:“做噩梦了?”

    苏扶臣没说明自己失被她吓着的,摇了摇头,看窗外透了微光进来,道:“还得委屈你一会儿。”

    “三殿下收留我,免我在外头吹风,哪里委屈我了。”话音刚落,应归颜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她立即躲去了屏风后头。

    叩门声随即响起,一并传来花迟的声音,道:“殿下,可以起来梳洗用早膳了。”

    “孤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然而门外没有声响,门扇上映下的人影也没有离开。

    未免开了门后露馅,苏扶臣往床边挪了挪,扬声道:“你先将行李收拾妥当,孤随后就来。”

    花迟这才应声称是,随后离去。

    应归颜没从屏风后头出来,抱臂看着苏扶臣道:“这么防着她还要将她带在身边?”

    “此时谁在外头都不能随便进来。”苏扶臣下床道。

    昨晚睡得实在狼狈,顾念着应归颜在身边,苏扶臣裹着外衫睡了半晚,这会儿衣上都是褶子,穿出去实在失礼。

    正想脱下外衫换一件,苏扶臣却停了手,抬眼时才发现应归颜已经背过身去,他淡淡一笑,一面换衣服,一面问道:“伤口还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只是没做完那么疼了。”应归颜发现昨晚被苏扶臣丢在角落里的那件她的中衣,忽然想起自己穿的正是苏扶臣的衣服,蓦地脸上一热,还从未有过这样奇怪的感受。

    “孤觉得还是得再换一次药……”正在整理衣襟的手顿了顿,苏扶臣不知为何不敢转身,却急于解释道,“孤是觉得你如果继续跟在队伍后头,期间应该没什么机会换药,对伤口恢复不利。”

    “时间来不及了。”应归颜的视线始终落在那一堆衣服上,道,“劳烦三殿下用了早膳赶紧走,这样驿馆的守卫才会松懈,我才方便混出去。”

    苏扶臣扣上腰带,到底还是不甚忍心让应归颜孤身跟随,劝道:“不然孤去劝劝元将军,让你一起走。”

    “不必。”应归颜面露愁色道,“我原本想着偷偷跟在你们后面,就算真有歹人意图行刺,我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昨晚我一时情急露了踪迹,保不准他们已经有所防备,那我更要隐藏起来,兴许还能出奇制胜。”

    “昨晚跟你说的话,你千万记得。”

    “什么话?”

    苏扶臣转身,看着应归颜的背影,眸光深沉,道:“如果真的有危险,你一定记得先保护自己。”

    应归颜听过太多这样的叮嘱,过去每一次她出任务时元初临也好,阿七也好,或者是方舟大营里其他的兄弟都会这样嘱咐她。

    听得多了,渐渐便将保护自己当做了习惯,可真当遇见了危险,她又往往是最舍生忘死的那一个,完成任务才是她认为最要紧的事。

    此时听苏扶臣这样郑重其事地重复着对自己的关心,应归颜除了感谢还感受到另一股不同以往的温情,和元初临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截然不同,她也不想只是用“我知道了”这样的回答去回应。

    可应该怎样去接受苏扶臣的这番好意,才能不让他在以后气恼她随时可能做出的反悔举动,毕竟应归颜总是会在要紧的时候将生死抛在脑后。

    苏扶臣没有等到应归颜的回答,反而又听见房外传来的脚步声,稳健有力,显然不是花迟。

    他发现应归颜警觉地往屏风后头的阴影里缩了缩,当下明白了来人是谁。

    苏扶臣前去开门,果真见到的是元初临。

    “三殿下昨夜睡得如何?”元初临问道。

    “睡得很好,辛苦元将军和值夜的将士们了。”

    看苏扶臣已经穿戴完全,元初临道:“去往雍阳关还需半日,三殿下如果收拾好了尽快与本将会和,早点出发,也能早点入关。”

    “孤明白。”苏扶臣道。

    元初临离开后,苏扶臣和应归颜在房中简单用了早膳,之后二人分道扬镳,应归颜在苏扶臣离开驿馆后也很快抽身,追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赶往雍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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