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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江山为谋之半阙风月 > 第六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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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凤仪回道玉华殿时,叶长臻已坐在她原先的位置跟叶龄安下着棋,是接着她和叶龄安没有下完的那一盘残局。

    见元凤仪回来,叶长臻立即行礼请安道:“见过母后。”

    叶长臻离开徽京期间也不是没给宫里来信,元凤仪知他安全自不怎么担心,如今又见他跟离宫时比起来没什么变化,算是彻底放了心,道:“怎么想起此时回来?”

    叶长臻讪笑着,扶元凤仪落座后才道:“父皇方才也是也是这样问,儿臣不敢隐瞒,正是为了蜀国联姻的事回来的。”

    元凤仪看着棋盘上已发生变化的局势,道:“知道是要紧事还拖拖拉拉,被什么事绊住了?”

    叶长臻知道自己在泉阳关的事必然逃不了元凤仪的责问,他却不能将弄雪的事供出来,只道:“结实了一些朋友,总要等事情都处理完了,才好让人安心跟儿臣回来。”

    元凤仪捻了白子,叶长臻忙道:“这会儿该父皇落子。”

    叶龄安落了子,对元凤仪道:“才回来的人转眼又要出去。”

    “舅舅那儿遇见问题,儿臣不好坐视不理。儿臣那朋友医术不错,跟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的。”叶长臻道。

    叶龄安不出声,叶长臻便去看元凤仪,恳求道:“儿臣确实贪玩,但也知道轻重缓急。这会儿是真的想出份力。再者,皇兄也在临梵,有他看着儿臣,儿臣跑不了。”

    叶长臻知道一旦进了徽京城,自己的行踪必然逃不过叶龄安布置的眼线,所以他先将弄雪安置在城外,单独带着李洵回来。

    原本,他回徽京的计划因为弄雪的身体有所拖延,会比元初临他们晚到,既然回来了也无需多等,直接进宫跟叶龄安请个罪,再打听打听蜀国使团的消息,先给弄雪送去,让她放心。

    可谁料到元初临和蜀国使团并没有如期而至,叶龄安还将叶长煜的书信给他看,他自然心急,眼下多等不了,想即刻去临梵一看究竟。

    只是任凭叶长臻尽量捡了好话说,叶龄安和元凤仪也似乎不为所动,并没有要同意的意思。

    “母后。”叶长臻道,“儿臣知道当初没听您的话,没跟郭副总管回来不对,但有蜀国公主失踪在前,如今三皇子又抱恙,事关重大,儿臣再不能袖手旁观。”

    “那你准备怎么办?又能为你皇兄做些什么?”元凤仪问道。

    “自然得等到了临梵,了解那里的情况才好决定。兹事体大,儿臣怎么说也是个王爵,又有皇兄在,儿臣去了,足见我们对这件事的重视,蜀国那边总要给些面子的。”叶长臻道。

    元凤仪仍然迟疑着不曾说话,叶龄安瞥了叶长臻一眼,道:“你可想清楚了,这一趟过去,想再抽身,未必能够。”

    比起叶长煜从小受到的教导约束,叶长臻可谓自由自在得多,也几乎不过问朝政要务,早早拿了个王爵却也是个逍遥闲人。

    先前元凤仪让郭晋找他回来,主要还是担心他在外的安全,同时顾全两国会面时的体面,但此时此刻,一切早都发展得出人预料,再要掺和进去当真就跟陷入泥沼没有分别。

    叶龄安甚少将话说得这样直接,或许是的确了解元凤仪对两个儿子的不同期许,夫妻多年,也不想真到最后还抱有深不可解的怨怼,便对叶长臻显露出了少有的仁慈和宽容。

    “临梵有你皇兄足以,既回京了,好好陪着你父皇跟我,姝鸾也总盼着你回来。”元凤仪道。

    元凤仪此言无益于是要将叶长臻禁足,他心中放不下弄雪,也放不下临梵的情况,必然不会就此妥协,道:“儿臣做好了准备,既决定要去临梵,说什么都要去。”

    “临梵时有什么让你牵挂的人或事,连父母之命都不愿听从了?”元凤仪显然动了怒。

    “儿臣不敢,确实是放心不下舅舅。”叶长臻在心里打了个赌,想用元初临试探元凤仪在这件事上底线。

    元凤仪眸光一变,眼中怒意确实在听见元初临之后消散了不少,却只是保持沉默,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叶长臻看事情还有转机,立即道:“不敢隐瞒父皇母后,儿臣在通州跟舅舅见过面,当时蜀国公主已然失踪,舅舅面对蜀国使臣的压力,情况不比现在轻松。父皇派皇兄去临梵,确实代表了陈国对此的重视,但不也是给舅舅施压吗?儿臣……心疼舅舅。”

    叶龄安听叶长臻最后似是赌气的话,转而去看元凤仪,神情和语调皆意味深长,道:“你作何想?”

    元凤仪对元家始终有着割舍不掉的感情,她也并非不乐意看见叶长臻跟元家亲近,毕竟陈国总会迎来新的统治者,哪怕元家在将来会因为叶龄安的影响无法在新帝面前重展辉煌,可有叶长臻愿意支持他们,总是好一些。

    元凤仪没有出声,叶龄安道:“去吧。”

    得到叶龄安的首肯,叶长臻再不耽搁,谢了恩马上离开玉华殿。

    殿内又一次陷入无声之境,冯良敏锐,立即遣退所有侍者,退去殿外。

    元凤仪看着棋盘上密布的黑白棋子,含恨问道:“非要这样吗?”

    “是吉奴自己要去的,也是你纵容的。”叶龄安道,“若你从一开始就阻止他跟元家的人来往,也不至于造成如今的局面。是你的一时心软,将自己的儿子跟女儿都搅进了局里。”

    “你至今都在恨我,恨我当年那样对客儿。”

    有关前尘往事,恍惚地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就连叶龄安如今想起,都感到陌生起来,那时的国朝太子,那时所谓的元家大小姐,其实原不过是幽夜下河水边,意外相逢的少年郎和无父无母的一个小尼姑。

    他原也跟如今的叶长臻一样,却又不一样,因他并非先帝亲子,而是从宗室里挑选出来的皇位继承者,继承了陈国的江山,也继承了先帝的宏图大志,一并还有那些尘封在记忆中的不属于他的恨,融合在陈国日渐强大的国威中,根本分不开,厘不清。

    叶龄安不后悔失去曾的热情真挚,在先帝的栽培下成为现在这样冷漠无情的帝国统治者,只是偶尔想起年少时真正在意过的感情,看着眼前这个和先帝合谋杀死了“叶龄安”的自己的皇后,总有说不清的感受,许是当真怨恨,却也一直爱着——

    爱着她的皇后,爱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但元凤仪显然知道身为皇室嫡长子的叶长煜要面临怎样的命运,她无法改变,便只能将对他的歉意转为对叶长臻和叶姝鸾的宽容和爱护,以达成她在叶长煜身上无法实现的心愿,也是她对最初的自己,最初的叶龄安的期望。

    只是她未曾想到,曾经她和先帝一起“操控”叶龄安的命运,如今已完全适应了帝王身份的叶龄安也操控着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可以说,是她一手将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交给叶龄安处置,怨不得别人。

    看着长久保持沉默的元凤仪,叶龄安主动拉起她的手,目光深深看着她,道:“朕恨的何止是你,朕恨先帝,恨先皇后,恨高祖皇帝,所有造成今日局面的人,当然,也恨自己。”

    叶龄安极少表露真实的那双眼睛里涌动着浓烈而复杂的情绪,在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之后又归于平静,握着元凤仪的手,道:“朕一直以为先帝是个无情的人,将朕逼到这样的地步。可时间过得越久,朕越以为他不止于此,只是将深情留给了先皇后,也将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留给了他和先皇后的孩子。”

    听出叶龄的无奈和伤感,元凤仪回握住他的手,道:“但你始终尊敬先帝,以他的意志为首要,不是吗?”

    叶龄安苦笑一声,道:“先帝交给朕的东西,也是朕要留给后人的东西。你们既让朕变成如今的样子,朕怎好让你们失望?朕已经失去了明镜,也失去了客儿,朕还有什么能攥在手里,你不清楚吗?”

    元凤仪听见“明镜”这个名字的那一刻恍惚得像是进入了梦中,已是多少年没有听见叶龄安这样叫自己,又或者原本“明镜”和“元凤仪”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而那个原本承载了他们感情最深切希望的“客儿”也因为她当年的狠心险些没法来到这个世上,当他好不容易被保下来,也已不再是原本的意义。

    元凤仪看着和叶龄安交握在一起的手,无不感慨,道:“我也不后悔曾经的决定,因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经受先帝的甄选,从而留在你身边。既如此,为什么不能是我?”

    她也曾经那样真切深刻地爱慕着心中那个少年,为了与他并肩甘愿接受违心且痛苦的改变,甚至不惜跟他反目,用他们第一个孩子去进行一场未知结局的赌。

    当一切尘埃落定,改变的又何止是叶龄安,她也再无法变回曾经的自己,元凤仪就是元凤仪,不会是明镜。

    她的眼里写满了不甘,却也都是对叶龄安从未有过悔意的爱,即便知道彼此的怨怼无法消弭,不可能再拥有年少时纯粹美好的感情,但只要他们能相伴,只要他们之间有着无法隔断的牵连,那即便是恨也依然还有牵挂,有忘不掉的情丝。

    “是你,只可能是你。”叶龄安将元凤仪拥入怀中,看着台上的烛火,幽幽道,“朕的皇后只能是你,也只有你会倾尽所有帮助朕。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在乎朕的人,朕知道你的难处。”

    知道却也不会无底线纵容,任何阻碍他完成心愿的人和事,都需要被铲除或者压制,哪怕是他最爱的皇后也一样。

    元凤仪从不觉得说出这些话就能改变叶龄安的想法,就能改变眼下的局面,不过是这么多年来压抑得久了,实在难受,当面说出来舒坦一些。

    她往叶龄安怀里更深的地方钻,这怀抱温暖宽厚,与她而言是此时此刻最好的避风港,即便只得一刻安慰,也是好的。

    叶龄安任由元凤仪在自己怀中“放肆”,将她抱得更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坚冷锐利的心绪变得柔软一些,也才能让他感受到生命存在的温柔,即便只是微末的,也能给与救赎,只要他的皇后还愿意陪在他的身边。

    追逐了先帝这么多年,比较了这么多年,也唯有在感情一事上,他或许能够胜过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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