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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门正要回绝，不料来人手中捧着一把伞，和那夜莫名出现在她房中的那把一模一样。
侍从正是自东宫来，伞也是叶长煜吩咐带来的，见应归颜迟迟不接，他将伞向前递了一些，道：“小应将军，走吧。”
看似恭敬，实则就是代叶长煜下达命令。
应归颜看着那把伞的目光充满厌恶，自然不会愿意去接，甚至下意识往后推开，道：“太子要传本将至何处？”
“自是东宫。”侍从道。
应归颜不想去东宫，此时想起叶长臻或许还在驿馆，于是推脱道：“待本将与荣王殿下禀告。”
“已着人跟荣王殿下说了。”侍从笑着催促道，“太子殿下很快就到东宫，小应将军还是快一些，别到时让殿下久等。”
应归颜见推脱不掉，只得硬着头皮去东宫。
才到驿馆大门时，应归颜发现叶长臻等人竟都已到了，颇有此时就要分别的悲壮。
见叶长臻过来，侍从不敢阻拦这天潢贵胄，与应归颜道：“小应将军快些。”
叶长臻原意借着今晚上元节的由头让应归颜和苏扶臣聚一聚，谁晓得不光没能如愿，反倒是叶长煜突然召见应归颜。
他把不准自家皇兄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是对应归颜和苏扶臣之间关系发愁，道：“本是想好好热闹热闹，不想成了这样。”
应归颜见苏扶臣不在当场，问道：“他是去歇息了吗？”
叶长臻顿了顿，终是点头道：“他的身份不方便出现，但方才东宫的人来传话，他也在场。”
叶长煜是明摆着要在众人面前建立起他和应归颜不同一般的关系，只是没人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
应归颜看了看站在叶长臻身后的元清儒和叶姝鸾，忧心道：“方才是我不对，他们都请你费心了。”
叶长臻知道应归颜始终担心着元家的人，听懂了她的叮嘱，点头道：“这你放心。”
应归颜见东宫侍从一直看着此处，最后定了定神，上了去往东宫的马车。
叶长臻无奈地叹了一声，对叶姝鸾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宫。清儒，你也早点回将军府，宫里宴会结束，舅舅跟舅母自然就回来了。”
叶姝鸾挽着元清儒的手臂，道：“我先送清儒回将军府。”
叶长臻已经耽搁了去陪弄雪的时辰，免得再拖延下去让她担心，他便不多管这粘人的皇妹，道：“你们自己看着办，我也先走了。”
叶长臻正欲离去，脚下又停，微微侧过脸，最后却没真的转过身，终是摇了摇头，离开了驿馆。
应归颜不知，苏扶臣没有露面却并非对她要去东宫之事置若罔闻，不过是碍着身份，只在暗处看着她，目送她踏出驿馆大门，此时的担心都系在了她的身上。
马车从驿馆驶离开，经过今夜注定会灯火通明的朱雀长街，最后停在东宫外。
应归颜由侍从引路到东宫中一处暖阁，却未见到叶长煜，不禁问道：“太子呢？”
“方才宫里送来消息，宫宴才罢，太子殿下先去了见了今上，顺利的话这会儿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小应将军稍安勿躁。”说完，侍从将那把伞放在应归颜身边的茶几上，就此退了出去。
应归颜就这样被安置在暖阁里将近半个时辰，期间有侍女进来添了一次茶，都是匆匆就出去了，不敢跟应归颜有任何交流，像是早就接受了命令一般。
终于，沉寂多时的暖阁外传来一串脚步声，应归颜起身时，叶长煜已从被挑起的珠帘下进来。
将近半个月未见，叶长煜身上的阴沉的气息只增不减，随之而来的压迫让应归颜当即皱了皱眉头，行了个虚礼，道：“太子殿下。”
侍女进来换了茶又立刻退下。
叶长煜的视线始终凝落在应归颜身上，一直到他坐下都未曾收回来，反而眸光更深了些，道：“坐吧。”
“回了话就走。”应归颜站在原处，面色冷峻道。
叶长煜啜了口茶，好整以暇道：“孤有什么可问你的？”
“那太子殿下找末将又为什么？”应归颜反问道。
“荣王跟姝鸾他们全都中途离席，蜀国三皇子也借故退席，孤猜到他们去了何处。”叶长煜分明就是故意要搅了他们的聚会，还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只是没想到你们竟未成席。”
“太子殿下若无事，末将就回去了。”
叶长煜此时才放下手中的茶盏，上好的白瓷杯置在木几上，“哆”的一声，像是敲开了什么隐秘，让应归颜才要提起的脚步立刻停住。
她当真讨厌叶长煜这拐弯抹角的行事作风，又瞧见桌上放着的那把满是警告意味的伞，难免有些沉不住气，露了怒意，质问道：“太子殿下到底要做什么？”
叶长煜淡淡道：“与你谈个条件。”
应归颜又惊又疑，问道：“跟我谈条件？”
叶长煜点头，神色却显得玩味起来，问道：“觉得自己没有谈条件的资本？”
这话说得实在刻薄，也的确真正触怒了应归颜。
她一个箭步上前，本要一把拽起叶长煜的衣襟，然而手都已经到了他身前却又顿住。
叶长煜风雨不动，看着应归颜那只不若其他小娘子那般柔嫩细腻的手，道：“这里没有别人，你大可以动手。”
他越是这样淡定就越遭应归颜讨厌，偏偏对这个认识体会得越深，应归颜就越痛恨那些压在他们身上森严的等级规矩，和长久以来元家受到的各种无形压制。
叶长煜前一刻还看来平静的眼波慢慢变得沉冷锐利起来，伴随着逐渐盛大的逼仄气息，将应归颜这一刻还陷在挣扎中的为难神情重重包围，问道：“那夜是跟苏扶臣在一起？”
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应归颜想要否认，但她本不是会扯谎的人，便只是收回手，背过身去以沉默相对。
“不管孤是不是有证据，只要对外说了，必然就是真的。”叶长煜摸了摸平整的袖口，视线落在那把伞上。
应归颜连多一眼都不想见叶长煜，遂继续背对着他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长煜不做声，暖阁内随即安静下来，而外头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正是雨水搭在屋檐房瓦上的声音。
下雨了。
应归颜虽然生性容易冲动，但真到要紧时候还是有足够耐心的，然而她如今面对的是从小就浸淫在政治教育中的当朝太子，真要比耐性，她却不是叶长煜的对手。
一阵沉默对峙后，应归颜怒容相对叶长煜，再次站在他面前，道：“现在可以说了。”
这个来自边关的女将军有着徽京贵女没有的桀骜，不是盛气凌人的倨傲高贵，而是不受约束的自主，与整个徽京都格格不入，原本不被叶长煜所喜，却是他不由自主欣赏和羡慕的。
总之，应归颜身上有诸多他知晓存在于这世间却在过去并未见过的东西，虚无的空想一旦落到了眼前的现实里，便可能成为一味容易成瘾的药，不是让人追逐得变得更好，就是激发出另一种名为嫉妒和仇视的情绪，宁可摧毁。
叶长煜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自然不会总是抱着为他人着想的意愿去做事，在除开关于国政而必须拥有的长远目光和复杂心计之外，他可以足够恶劣，毕竟他是个从小就被剥夺拥有善意权力的人，而他的身边已经有叶长臻和叶姝鸾去做那样的好人了。
面对应归颜毫不掩饰的嫌恶，她那一双晶莹又坚毅的眸子里此刻正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叶长煜看着道貌岸然的自己，不觉得有任何不妥，道：“孤想救你。”
应归颜显然被这个答案震慑，随即觉得好笑又困惑，重复道：“救我？”
叶长煜点头，道：“救你，只你一人。”
这样毫无波澜的一句话就像是在暗夜里迸出的火苗，在顷刻间点燃了成片的火海，将应归颜这段时间以来始终无法放下的担忧全都吞噬。
应归颜在这个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再也无法克制地一把揪住叶长煜的衣襟，瞪大了双眼质问他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即便被这样粗鲁无礼地对待，叶长煜仍是波澜不惊，道：“孤想留你在身边。”
本该是极尽温柔的话，却因为叶长煜始终没有温度的眉眼和冰冷的语调反正成了一种威胁，如是狂卷而过的风，加剧了应归颜内心那一场正在熊熊燃烧的火。
应归颜用力将叶长煜从榻上拽起，又压去一旁的茶几上，动静大得将几上的伞都震落了，连守在暖阁外的侍从都受到惊动，在外头问道：“殿下，怎么了？”
“没事。”叶长煜微微扬声阻止侍从进入，接受着应归颜如今充满怒火的注视，依旧坦然，也还是那样冷淡，道，“皇室与边境大家互通婚姻古来有之，你们元家不也有过先例？”
应归颜在遇见苏扶臣之后才情窦初开，至今也才刚刚清楚了一些自己对那位蜀国三皇子的感情，却也从来没有想过婚姻大事，更不愿意用自己的终身幸福作为利益交换的筹码。
应归颜认为，叶长煜这话是对她赤裸裸的轻视。
“无耻！”情绪无法控制的瞬间应归颜再也按捺不住，一拳就要打去叶长煜脸上，却又在最后收住，改为狠狠捅了他腹部一拳头。
叶长煜闷哼一声，趁应归颜一时不查从她手下挣脱，道：“你还是回去好好考虑孤的建议，你若当真不愿被孤救，孤可以不救，但人未必留不住。”
叶长煜居高临下的样子让应归颜再也没有留下心思，于是再也不顾叶长煜要做什么，她直接离开了暖阁。
暖格外的侍从进来，却听叶长煜道：“不用拦着。”
“是。”侍从看叶长煜扶着腹部，又想起方才暖阁内奇怪的声响，问道，“需不需要传太医？”
叶长煜默许，待侍从出去了，他莫名笑了一声，道：“不自量力。”
尾音间化出的沉重叹息夹杂着对应归颜的无可奈何，最终笼在他想来深锁的眉宇间，加深了随之而来的愁绪忧虑。
应归颜一路从东宫狂奔而出，身影迅速消失在不知何事落下的雨幕中。
元月的徽京依旧寒气逼人，先前还聚集在街上过节的百姓如今已因为这突然落下的细密雨珠纷纷回了家。
街边的花灯早被雨水淋灭，街上黑漆漆的一片，连月光都不曾有。
在驿馆门外值守的侍卫瞧见个黑影快速靠近过来，立即提高戒备，甚至做出了霸刀的姿势。
“是我。”应归颜喘着大气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
侍卫记得应归颜离开时还是坐的东宫的马车，此时却这样狼狈地回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拦她，直接将她放进了医馆。
应归颜没有惊动其他任何人，径直炮回自己房中，匆匆换下早就被淋湿的衣服，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暖身，就有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出现在的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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