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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捷的消息很快在陈国朝廷传开,叶长臻自然也是知道的。
下了朝会,叶长臻没像往常一样去衙署,而是转头往后宫去,却又并非去长明宫。
马车停在安昌斋外,李洵给叶长臻打了帘子,却迟迟不见他下车。
“殿下?”李洵讯问道,“不然还是回去吧。”
叶长臻这才从马车中下来,看着不远处依旧重兵把守的楼阁,握紧了手里的一枚印信——
是叶龄安给他的,容许他出入安昌斋,便是要他告诉苏扶臣外头的情况。
指腹摩挲在凹凸不平的纹路上,叶长臻思虑良久,还是提步上前,出示印信后问道:“三皇子近来可好?”
“一如往常。”侍卫回道。
叶长臻沉默,知道这简单的四个字之下究竟有着多少无奈苦处,对李洵道:“不用跟着,孤单独去见他。”
“此时三皇子应该在后院。”侍卫补充道。
叶长臻点头,绕过楼阁,往后院去了,半道遇见在负责苏扶臣日常起居的侍女,他问道:“三皇子在后院?”
侍女点头道:“在照顾院里将开的蔷薇。”
叶长臻挥了挥手让侍女退下,他径直走过回廊到了后院,果然发现苏扶臣正提着水桶给已经爬了几乎一整面墙的蔷薇浇水。
他不出声,静静在廊下看着,怕打扰了苏扶臣难得的清闲,又或者说,是强迫自己暂时忘记一切无可解的烦恼。
如今徽京的天气也开始回暖,日日阳光都很明媚,亮堂的一片光线照下来,却拉着耸立的院墙在地上投下一大片阴影,而苏扶臣正被罩在阴翳之下,身影暗淡。
苏扶臣浇完花依旧拿着已经空了木勺子,看着隐藏在绿叶下的花苞,已有好些破开了胞缝,显然是即将开花了。
蔷薇本该到五月才会开花,但今年的花期来得早,只是三月便有了含苞待放的趋势,是有什么寓意吗?
陈国的花都提前了花期,是在庆祝什么吗?
愁云再度笼上眉梢,苏扶臣颓唐着转身离开,回头时却见叶长臻不知何时站在廊下,他有些恍惚,一时间并不敢相认。
苏扶臣犹记得在边境客栈时初遇的少年郎,一身清贵风度,眉眼和善且开朗健谈,如果通过只是过去三四个月的功夫,却已物是人非。
他在这深宫被困了这些时日,平素几乎见不到外人,此时看着气质大变的叶长臻,当真有些不认识了。
叶长臻收拾了一番心绪,主动走向苏扶臣,故作轻松道:“孤来看看苏兄,怎得你这样的表情?不欢迎孤?”
苏扶臣这才回了神,勉强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工具,道:“荣王殿下怎不让人通传?”
听着一声“荣王殿下”,叶长臻心头百感交集,叹道:“孤知你我回不到从前,但也不必这样见外。”
苏扶臣微顿,问道:“叶兄见过璇……去看过弄雪吗?”
自从那夜和弄雪不欢而散,叶长臻就再没主动去看望弄雪,并非不想念,而是怕再被冷言冷语地针对,恼怒占据了理智,真正断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叶长臻摇头道:“今日不是为了弄雪来的。”
此言才着实让苏扶臣心头一滞,神情更加黯淡,道:“是前线有消息了?”
叶长臻不说话,袖中的手已然攥紧,道:“军报是归颜亲自写的。”
叶龄安给他出入安昌斋的印信,并非真的只是信任他,而是要借刀杀人,借他的口,诛苏扶臣的心。
原本对苏扶臣这样一个并不构成任何威胁的质子,叶龄安不用费这样的功夫,但叶长臻感觉到,如今对苏扶臣的折磨已超出了陈国和蜀国之间的恩怨,或许还因为远赴边境的叶长煜,因为夹在中间的应归颜。
苏扶臣本就浅淡的表情在这一刻彻底僵在脸上,他有一刻的失神,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恢复过来,翕合的双唇像是要说什么,却不敢说出口。
叶长臻道:“蜀军率先越过两国边境,攻占尧县,杀我陈国将士悬尸挑衅,归颜带兵绕制后方,夜袭蜀军营地,当场斩杀主将曹猛,俘虏全部活着的蜀军士兵。”
叶长臻说得慢,苏扶臣听得一清二楚,心情随之更加复杂,到最后也只能说出一句“孤知道了”。
叶长臻不曾去看苏扶臣此刻的神情,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晓得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他才合适,侧过身道:“看来以后你都不会想看见孤。”
苏扶臣像是没听见叶长臻的话,又是一阵失魂落魄,稍后才道:“叶兄能否答应孤一件事?”
“你说。”
“前线战局,叶兄可以告诉孤,但不要跟弄雪提起。”苏扶臣道。
叶长臻自嘲一叹,道:“她在母后身边,这件事,孤做不了主。但你既然提了,孤去请求母后,应该没问题。”
“多谢叶兄。”
见苏扶臣要走,叶长煜叫住他道:“苏兄,你……你不要恨归颜,她也是无可奈何。”
这个日夜辗转在心头的名字如今竟然和恨关联在了一起,苏扶臣只觉无奈,重新将视线落去叶长煜身上,认真看着他,更认真地告诉他,道:“孤从未恨过小应。”
哪怕知道了她亲手斩杀蜀军主将,知道她亲自写了捷报,他也从未对应归颜有过一丝怨恨。
要怪,只怪他当初过于天真,过于低估了叶龄安的城府和野心。
“归颜如果知道了会轻松很多。”叶长臻道。
苏扶臣摇头,道:“她会更自责,更痛苦。”
他黯淡的眼眸中浮现出温柔和怜悯,眼前仿佛就站着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只是不再跟过去一样自我潇洒,反而满面愁绪,再难展颜。
叶长臻不知道该说什么宽慰苏扶臣才是,他们如今的立场彼此对立,他说什么都显得假惺惺的。
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叶长臻只觉得再多逗留只可能加重苏扶臣的负担,于是转身告辞,走前道:“你的话,孤记住了。”
苏扶臣以旧友之礼送叶长臻离去,后院又只剩下他一人,他回头看着那一墙含苞待放的蔷薇,只觉得一股气血冲涌,随即呕了血,在素白的衣上落下了艳色痕迹。
叶长臻离开安昌斋后直接去了长明宫,迎出来的是郭晋,说元凤仪正跟弄雪下棋。
叶长臻脸色一变,转身要走,郭晋又道:“皇后说多日未曾见荣王殿下了。”
可叹元凤仪果然和叶龄安一样拿捏着他们的心意,叶长臻这回是想走都走不得了。
叶长臻步入玉华殿时,弄雪正要落子。
在听见侍从进来禀告叶长臻到访时,她的心情已无法平静,方才走错了一步,这会儿也是胡乱下的子。
元凤仪看着已经已经慌乱的弄雪,对身边的侍女道:“收了吧。”
弄雪起身正想告辞,却听元凤仪道:“你如今恢复了不少,不怕见人。”
叶长臻的脚步已在靠近,弄雪慌得连应声都忘了,只往元凤仪身后躲去,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叶长臻。
叶长臻早将弄雪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从见到她的第一刻起,时间就未曾从她身上挪开过,直到停在元凤仪面前,他才道:“她怎么在这儿?”
似是不愿意见到弄雪,心生厌烦到连跟元凤仪请安都顾不上。
“你不总过来,姝鸾近来也不舒服,我只好找弄雪过来陪着。”元凤仪道,“今日没去衙署?”
“儿臣有时要跟母后商量,不宜有旁人在场。”叶长臻道。
弄雪只觉得眼前的叶长臻陌生,却不敢再同他说话,强行克制着心底汹涌的情绪,向元凤仪道:“皇后,我能先回去吗?”
声音很小,还有些发颤,不知是怕的还是慌的。
叶长臻闻声去看她,见她始终垂着眼,比他们初遇时还要紧张害怕的模样,顿时心头一软,险些就脱口而出她的名字。
元凤仪无意在叶长臻之前开口,道:“到了喝药的时候,回去吧。”
弄雪如蒙大赦,几乎小跑着离开了玉华殿。
叶长臻如今才完全追着她的背影投去目光,一直到她彻底跑出了玉华殿,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回身面对元凤仪,行礼请罪道:“儿臣失礼,请母后见谅。”
元凤仪道:“多日不来见我,来了也是为弄雪的事,是不是?”
就这样被戳穿了目的,叶长臻心中羞愧,低垂着脑袋不曾出声。
元凤仪将叶长臻招到跟前,细细打量着他,像是欣慰,又似心疼,叹道:“我的吉奴跟以前不一样了。”
“人总会变,母后该为儿臣又见成熟高兴。”叶长臻道。
元凤仪不置可否,嘴角的笑意苦涩又充满怜爱,问道:“说吧,什么事?”
叶长煜将陈\/军首战告捷的消息转告给元凤仪,元凤仪听后点头道:“是好消息。”
但元凤仪的高兴里又显然又其他情绪。
叶长臻再坦白了自己去见过苏扶臣的事,道:“儿臣与三皇子也算是相识一场,他们兄妹身在宫中已算得上处境可怜。弄雪生性单纯,又自小被父兄呵护,母后能不能答应儿臣,若非父皇有意,就不要将外头的情况告诉弄雪知道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母子之间还是有骨肉亲情在的,只要叶龄安不从中阻挠,他们仍能跟过去一样母慈子孝,而不是现在这般生分疏远。
元凤仪抬头去看叶长臻,发现他的脸上确实不似过去那样再带着明媚笑容,那些飞扬在他眼角眉梢的少年意气也在这段时间里不见了——
她的吉奴究竟是长大了,还是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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