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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以为自己浑身的骨节就要碎裂开来。
可除了一声轻响外，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他好像不是跌倒在坚硬的山地上，而是跌在柔软的丝棉堆中。
章文夫诧异地睁开了眼睛。
“呼——呼——呼……”章文夫看到那十位大汉全都飞在了空中。
“砰！砰！砰……”大汉们紧接着都跌倒在章文夫的身旁。
那些大汉们没有一人发出惨叫。
“啊——”发出惨叫的是灭法头陀，他的拳风没有完全震开剑锋。
封沛手中的剑在他肩上划开了一条长长的血口。
封沥扶着封?s慢慢转过了身。
章文夫一跃从地上跳起，再一次呆住了。
那十余位大汉本可同样一跃而起，却不知为什么，怎样挣扎也站不起来。
封?s双眼紧闭着，仍处在昏迷中。
“滚！统统给我滚了！”封沥在心里大吼着。
“诸位侠义同道，为何要自相残杀，令第一楼坐收渔人之利？”
封沥嘴中说出的话和心里的话竟是截然不同。
心里的话是他自己想说的话。
嘴里的话是太白先生让他说出的话。
倒在地上的十余位大汉面面相觑，不知封沥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封家庄和诸位侠义同道同为江湖一脉，都是自己人。”封沥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下来。
“自己人？”章文夫喃喃重复了一句。
“封家庄不忍看见天下同道苦受第一楼拆磨，遂奋然而起，不惜冒着灭族大祸，也要为天下同道诛灭郑元这个武林暴君。”封沥声音仍然平平地说着。
“啊，原来是这样！”“封家庄是在替天行道。”“郑……天一教主的确有些昏暴。”“可不，他竟然随便诛杀了三位武圣。”“武圣都可随时诛杀，何况我们。”谷中的众人听着封沥的说话声，惧意顿消，纷纷议论起来。
他们的这些议论半是在讨好封沥，半是真心话。
天一教主确实令他们有武林暴君之感。
江湖人很难有着清清白白的一生，或多或少干了些不能见人的事情。
这些事情本来掩饰得很巧妙，可第一楼偏偏能查出。
而第一楼平时又绝不管这些事情。
当天一教主看着谁不顺眼时那些事情就会被抖出来。
干那些事情的人也会被天一教主毫不留情的砍下了脑袋。
江湖人都觉得自己是站在一块就要消融的薄冰上，随时面临着灭顶之灾。
这些人之所以拼命地追杀封沛和封?s，固然是受着黄金和武学秘笈的诱惑，同时也企图借此机会给第一楼立上一功，以得到第一楼的赞许和庇护。
第一楼对于立功者一向很宽大，有罪也是减一等处置。
“少庄主大仁大义，大智大勇。为了天下的江湖同道，虽然遭受到了灭门惨祸，仍是决心和第一楼对抗到底。各位豪杰都是当世英雄，何不随我家少庄主反了第一楼。”封沛大声道。
谷中的众人一下子都哑然无语。
他们虽说怨恨郑元，可谁也没敢想着反了天一教第一楼。
第一楼威镇江湖数十年，不知压平了多少次反叛。
那些反叛者的下场之惨，令每一位江湖人都感到似有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头顶。
天一教主的武功自不必说。那六大武圣、四大掌门和四大星主，哪一个不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
封沥的武功纵然厉害，可孤掌难鸣，怎敌得住第一楼十余位顶尖高手的联手合击？
霎时之间，谷中的众人已在心里转出了无数个念头。
封沥微皱了一下眉头，正欲说什么，就觉封?s的身子猛地抖动了一下。
他忙低下头，见封?s的嘴角沁出了几丝鲜血。
不好，她这是急火攻心，只怕内气走岔了。
封沥想着，抬起头，对众人一挥手：“大家算是一场误会，各位请便吧。”
谷中众人如逢大赦，哄地一声，转眼间逃了个干干净净。
那躺在地上的十余位大汉也一蹦就窜起了身，头也不回地向着谷外狂奔而去。
只有灭法头陀还算从容，没有动起轻功，而是慢慢一步步地走出了山谷。
没有走的人只有一个章文夫。
“章老先生是否有意帮助我家少庄主？”封沛拱手向章文夫施了一礼，问。
章文夫抱拳还礼：“老夫一心要杀了封二管家，罪不容赦。”
“那不关章老先生的事，有罪的只是郑元。”封沛宽容地说。
章文夫又对封沥弯下腰来：“多谢少庄主饶了小老儿一命。”
封沥点了一下头：“在下不便还礼，还请老先生恕罪。”
章文夫看了看封沥扶着的封?s，叹了一口气：“老夫平生无所好，唯独痴迷于武学一道，虽百死无悔。”
“如果你肯帮我家少庄主，事成之后，请你老先生专门监管第一楼中所藏的天下武学秘笈。”封沛忙说着。
章文夫心中大跳起来，双眼定定地盯着封沥：“此话当真。”
“二管家口中所言，正是我封沥心中所想。”
“唉！”章文夫又叹了一口气：“少庄主仁义待人，武功高强，实在是武林之幸。我看江湖这乱已起，将来必定是群雄逐鹿之势，小老儿再也难以闲云孤鹤，独来独往。既然早晚要下水，何不择一明主？”说着，他陡地跪倒下来：“章文夫从今以后，跟定了少庄主。小庄主但有差遣，纵然是火海刀山，小老儿也万死不辞。”
封沥右手扶着封?s，空出左掌向章文夫凭虚一托：“老先生请起。”
章文夫只觉一股柔和之气顺着自己的双腿漫涌开来，身子飘然而起，若站立在云端一般。
他又是惊佩又是羡慕，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章老先生在东海一带名声如日中天，希望老先生广为联络豪杰之士，待我家少庄主义旗高举之时，互为策应。”封沛道。
章文夫对着封沛又一拱手：“二管家之言，小老儿牢记在心。这就回东海，为少庄主网罗天下英雄。”
封沥又点了一下头：“如此甚好，恕不远送。”
章文夫倒退着走出十余步，再次对封沥深施一礼。接着一个急旋身，斜飘而起，左飞右掠，瞬息之间便奔到谷外。
“老家伙的功夫看来着实不弱。”封沥说。
“哼！老滑头未必是真心归顺，且放他这一条线，到时候或许能钩上几条鱼来。”封沛冷笑着道。
“?s……封?s怎么伤成了这样？”封沥皱着眉，右手掌贴在了封?s的背上。
“唉！第一楼派来的人杀心好重，封家庄简直是血流成河。封?s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又哪里受得了。嗯，你别在这儿给她疗伤，前面有一处秘堡，我们先赶到那儿去。”封沛也皱起了眉头。
封沥犹豫了一下，把封?s掉在地上的剑拾起，插入她腰间的剑鞘中，然后把她背起，随着封沛走向松林深处。
二
一块巨大的山岩拔地而起，岩上生满了野藤。
封沛小心翼翼地四面望望，然后拂开野藤，伸手在藤后一阵摸索。
“当啷！”随着一声低响，封沛摸出一把尺余长，生满绿锈的黄铜钥匙来。
封沛手提着钥匙，继续前行。
前面的山道愈来愈窄，两边的山壁也愈来愈高。
幽谷中阴森昏暗，时不时窜出一、两只野鹿，惊慌地从封沛面前逃过。
封沥背着封?s，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展开。
他第一次感觉到，江湖人称太白先生为太白妖是有些道理的——
太白先生行事太过于诡秘。
但这念头一起，他心里又立刻溢满了愧疚之意。
啊，我怎么能如此对太白先生不敬？简直是混帐至极！
他几乎要对自己骂出声来。
前面出现了一座小庙。
小庙建在半山壁上，只能顺着一条勉强可以站住人的羊肠小道走过去。
这条小道对于封沛和封沥来说，当然算不上一回事。
只一霎间，封沛和封沥已走到了小庙跟前。
小庙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和杂草，显然已是许多年没有人来过。
朽败的庙门下还盘着一条四、五尺长的银环蛇。
那银环蛇见到封沛，倏地昂起了头，吐出了长长的舌头。
封沛忙从腰里取出一个小瓶，旋开盖，晃了一晃。
瓶中逸出一团辛辣的白雾。
银环蛇见到白雾，盘着的身子一下子展了开来，缩头钻进了庙门下的石缝中。
封沛虚拍一掌，震开庙门，大步走了进去。
封沥紧跟着封沛踏进庙门，反手虚拍，将庙门掩上。
庙门上毫无手推的痕迹，连灰尘也没震落多少，好像从未有人进来。
银环蛇又从石缝中钻了出来，身子盘卧在庙门之下。
小庙全用石块垒成，仅丈余见方。前面为门，左面开窗，后面和右面都借助于天然石壁略加凿饰落成的。
一尊手执钢鞭的山神站立在后面的石壁里，上身雕得相当细致，下身则粗糙不堪。
神像前有一个石刻的大香炉。
香炉为铜鼎形，三只巨足牢牢立在地面上。
右面的石壁较为平滑，上面红红绿绿，似曾画有神像，只是已模糊难辨了。
封沛将黄铜钥匙插进了神像嘴里，使劲拧了两圈。
神像前的大香炉忽然转了几下，发出轧轧的声响。
封沛从神像嘴里抽出钥匙，抬起右腿，在大香炉的三只足上各用力踢了一下。
“呼隆隆”一声闷响，那红红绿绿的右面石壁竟裂开来一条黑洞洞的石缝。
石缝两尺来宽，五尺余高。
封沛回头看了一眼封沥：“待我进去后，你再向那香炉的三只巨足上各踢一脚，然后立刻跳进来。”
封沥答应了一声，看着封沛的背影消失在石缝里，抬起腿，飞快地在香炉的三只巨足上各踢了一脚，一晃身，背着封?s，闪进了那石缝中。
香炉又轧轧响了几下，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石缝也“呼隆隆”地闭上了。
石缝是一座山洞。
封沛不知从那里摸出来一节蜡烛点燃了。
封沥看见到处都是怪石，如暗夜中潜伏在岩间的一头头龇牙咧嘴的狰狞猛兽。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尽管他对所见的一切都非常厌烦。
他觉得自己一跟上太白先生，就变成了蝙蝠。
蝙蝠喜欢在幽暗的黄昏和漆黑的夜间出没。
他也只能在幽暗的黄昏和漆黑的夜间出没。
蝙蝠栖息在墙缝和山洞里。
他同样总是在墙缝和山洞里出出进进。
山洞内有一石凿的台阶，陡峭地向上倾斜着。
封沥背上的封?s身子滑动了一下，封沥忙把一双手都伸在了背后，搂住了封?s的两只大腿。
一种幽馥的少女幽香缭绕在封沥的鼻际。
封?s温热的身子如同炭火一样炙烤着他。
封沥心里涌起阵阵前所未有的躁动。
他额头竟沁出了汗珠。
封沛和封沥踏在台阶上，走了约四十余级，眼前豁然开朗，明亮起来。
台阶的尽头是一间整洁的石室。
那石室三丈见方，左面石壁有几处天然孔道，缕缕耀目的光线拖着万点金星透射而入。
石室中有一石床，床旁是一张石桌，桌边是两个石凳。
石床上铺着锦被，挂着红罗纱帐。桌上有一张七弦石琴。凳上蒙着一张银狐皮。
封沥把封?s放下，扶坐在石凳上，左手扳着封?s的肩头，以稳住她的身子，右手掌则贴在了封?s的背上。
封沛在石室中来回踱着步，看着四面的石壁。
石壁上刻着许多图形，有的是人像，有的是飞擒走兽，还有些花花草草。
封沛看着那图形，又侧目看了看封沥。
封沥头顶上冒出了一团团蒸气，浑身骨节也似在隐隐作响。
封沛脸上忽然露出无法掩饰的仇恨之意。
他假作随意地走动，慢慢挨近了封沥。
封沥全神贯注在封?s身上，对外界的一切恍然不觉。
封沛在封沥背后停下了脚步。他知道，自己这时只要伸出一根指头，就可杀了封沥。
在这个世上，只有他和太白先生明白封沥身上的致命弱点在哪里。
封沥练的是“旋转乾坤大法”，内功的运行和常人大不相同。
常人的内功运行，总是气存“丹田”，然后升至“膛中”，再游走浑身十四经脉。
而封沥的内功运行，却是气存“百会”，然后降至“灵台”，再从“长强穴”倒升至丹田。
当封沥运行“旋转乾坤大法”时，“灵台穴”作为内气的凝集通行点，是不能受到任何轻微打击的。
所以，封沥在第一楼和众位武圣、掌门人及星主交手时，只能倒纵着退出第一楼，不敢把后背暴露给强敌。
现在，封沥正行着“旋转乾坤大法”在为封?s疗伤。
封沛的手指抬了起来，指尖正对着封沥的“灵台穴”。
但他的手指迟迟没再点下去。
他额头汗珠一颗接着一颗地冒了出来。
“啊！”封?s陡然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封沛的手指立刻垂下来，布满了仇恨的脸一下子变得异常伤悲。
“我，我这是在哪里？”封?s从石凳上站起身，茫然地望着四周。
“这是爹爹留下的华山秘堡，我们先在这儿藏上几天，待你养好伤后，立即冲出去，杀了郑元，为爹爹报仇！”封沥大声说着。
“爹爹？报仇……报仇……””封?s顿时明白了一切，“刷”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封沥不禁吓了一跳。
“三小姐，你……你要干什么？”封沛心里也是一慌。
“你……你是……”封?s手中的长剑指向了封沥的胸膛。
“我是你大哥啊，你，你难道不认得我了吗？”封沥脸色大变。
“不，你不是我大哥，不是！不是！”封?s大叫着，一剑刺向了封沥的胸膛。
封沥只觉得霹雳轰顶，身子竟呆立着不知闪避刺来的长剑。
“三小姐，你疯了吗？”封沛慌忙抢上一步，推开了封?s持剑的右臂。
“你不是大哥，你是恶魔！你害死了爹爹，妈妈，害死了全家的恶魔！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封?s被封沛一掌推得踉踉跄跄，几欲跌倒在地。
“?s妹，我……”封沥早已想好的话全堵在了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好狠……狠的心，嫂嫂还那么年轻，就……就，二姐已出嫁了，可仍被你害得……害得，还有四妹，就在我的眼前让人，让人……”封?s眼中的泪水喷涌而出，声音嘶哑，不成语调。
“三小姐，我不是早告诉过你吗？事出突然，少庄主出于迫不得已而为之啊。”封沛边说边对封沥使了一个眼色。
“我怎么会去害自己的爹爹？害你？当时我……我也真不知怎么办啊。少教主都给我跪下了，他说郑元不喜欢他，要废了他，还要诛灭和他有关系的一切人。我们封家庄和少教主的关系最近，郑元第一个要诛灭就是我们封家。我不是要害全家，我是要救全家，救少教主！”封沥竭力作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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