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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小红坐在郑弘扬的对面，微微垂着头，不时用手指拨弄着身前的野草。
郑弘扬的目光从群山移到了小红脸上——
刚才他一直不能正视小红。
他刚才对小红讲了许多话，从自己小时候怎样跟着武重威学剑讲起，一直讲到自已在汉江之畔怎样答应武重威——擒下红罗伞，并不让任何人伤害红罗伞。
小?和小红只是静静地听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愧对武重威，只能让他死不瞑目。”郑弘扬声音低沉地说着。
他眼前好像又出现了秦玉焚——
秦玉焚站在熊熊大火里，高举匕首，对他怒声厉喝着。
小?抬起了头：“公子，这不能怪你，真的不能怪你。”
她的声音里溢满了浓浓的苦味——
郑弘扬仅仅因为对她父亲的承诺，才肯带着她去找母亲的。
她在郑弘扬眼中只是一个承诺，不是一个能恨、能爱、能哭、能笑，活生生的小?。
“那么，应该怪谁呢？”郑弘扬茫然地问。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变得如此软弱，要对眼前的两个少女说出这么多话来，还要问出这一声谁也不能回答他的话来。
小?又垂下了头。小红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过。
郑弘扬的目光仍停在小红脸上，他看不到小红的眼睛，只看到了小红脸腮上的一片憔悴之色。
他总感到小红对自已来说，竟是异常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就见过小红。
天色陡地变得昏暗，一片片乌云从西边的山峰后涌了过来。
郑弘扬的手不觉摸向了腰间的铜匣，但手指刚刚触到匣盖上，又猛地一缩。
他曾对自己说过，在帮小?找到母亲之前，决不看这铜匣一眼
他一直认定了这铜匣中装有封家庄秘密党羽的名帖，而他只要一见到那些名帖，就无法控制自已不去寻找封沥。
如果他此刻就去寻找封沥，那帮小?找到母亲的承诺只能成为一句空话。
先帮小?找到母亲，再去找封沥、紫金魔和四大星主，这是郑弘扬为自己安排的行动顺序。
他也只能这么安排
帮小?找到母亲是他要做的一切中最简单、最没有危险的一件事。
可他虽是这么想着，仍然常常会有打开那只铜匣的念头。
“小红，你的家在哪里？等我把小?和小红大喜，一齐欢呼着，在河岸上蹦蹦跳跳起来，如枝头上两只快活的小鸟。（原文如此）
郑弘扬脸上也满是笑意。
只是那笑意里又隐隐含着一些苦涩。
他并没有说要教小?和小红武功，他说的是传授内功心法。
内功心法的传授和武功的传授并不大一样。
武功要一招一式的演练，内功心法则主要靠被传授者的领悟。
如果要招一式的教会小?和小红一套武功，郑弘扬最快也得花上十天半月，但传授内功心法，他只需要一天就可让小?和小红领悟。
以他现在的武学修为，自然能知道什么内功心法最适合小?和小红修习。
他仍然会很快和她们分手的。
而他现在却发现自己竟是不愿这么快就和小?、小红分手。
啊！我怎么作起了儿女之态呢，真是该死，该死！
郑弘扬悚然一惊，在心里狠狠骂着自己。
“公子！这条河名为洮河，河岸边一定有座临洮城吧？”小?笑着问。
“是啊，临洮城就在前面不远处。我们最好不要进城去，想法绕开。嗯，你怎么问起了这个？”郑弘扬奇怪地望着小?。
“我想起了一首古诗，我常常唱那首古诗的。”小?回答道。
“那你现在就给我唱唱，好不好？”郑弘扬高兴地说着。
他一直很想听到小?的歌声，可他从未在小?面前提起自己的这个念头。
小?“嗯”了一声，示威似地瞪了小红两眼，身子一边在河岸上旋转起来，一边高声唱道——
北斗七星高，
歌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骊，
不敢过临洮。
歌声宛转而又雄浑，甜美中又带着苍凉，在空旷的荒野上悠悠回旋，若劲弓射出的响箭直掠到云端之上，又若大漠深处的驼铃声从远处隐隐传来。
郑弘扬昕着，心头涌起了无限感慨。
小?所唱的这首古诗不是什么大文豪的手笔，而是洮河岸边普通百姓对哥舒翰的赞颂。
然而，郑弘扬此时却记起了李白的一句诗——
“……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李白诗中显然是在斥责着歌舒翰。
同为一个人，是与非的议论却为何如此不同？郑弘扬不觉在心中问着自己。
小?唱了一遍，兴犹未尽，又开始重唱起来。
但这次她还未唱出一句，河畔的草丛中突地窜出了一只黄羊。
“啊，正好！我们正好！我们正好没吃的呢！”小?欢快地叫着，歌也不唱了，飞步向那黄羊追去。
“公子，我去帮着小?姐姐！”小红说着，也飞步向那黄羊追了过去，她的身法之快，殊不弱于小?。
“小心些！”郑弘扬对着小?和小红的背影喊了一声。
“我知道。”小红说着，回头冲着郑弘扬娇媚地笑了一下。
郑弘扬一怔，这娇媚的一笑他好熟悉。
啊！小红原来就是上次汉江边最后一个离去的红罗伞。
郑弘扬顿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小红有那么一种非常热悉的感觉。
上次在汉江边，红罗伞留给他的唯一印像，就是最后离去的少女留下的那个无限娇媚的微笑。
后来每当他想起了武重威，眼前就会出现那娇媚的微笑。
他当初答应武重威保护红罗伞，这娇媚的微笑也是他许多理由中的一个。
只不过他当时绝不会在心底承认这个理由。
他当时是堂堂的天一教少教主，岂会迷惑于一个女子的媚笑。
即使是现在，他也不愿承认自己曾迷惑于一个少女的媚笑。
我记得小红的媚笑，就像是记得小?的舞姿和歌声一样，算不上什么荒唐之念。郑弘扬一边在心里对自已说着，一边快步向一丛密密的红柳林走去。
红柳林内一片哗啦啦乱响时不时传出小?和小红嘻嘻哈哈的声音。
看来那只黄羊正在红柳林中同小?和小红兜着圈子。
“啊——”柳林中陡地传出小?的一声惊呼。
“是谁！”紧接着小红的大喝声又从柳林里传了出来。
郑弘扬听到小?和小红的呼喝声，心里一惊，足尖在地上猛地一弹，身子如箭一般射进了红柳林中，但却没有发出半丝声响。
“呼——呼——呼……”柳林中劲风大炽。
“啪！啪！啪！……”数干枯的柳枝被劲风扫断，掉在地上。
是什么人？掌风居然如此凌厉？郑弘扬隐住身形，停在一株红柳树后面，从枝缝中向前望过去。
前面十余步外的空地上，小?和小红正围着一一个身穿芙蓉红袍的青年公子挥掌猛劈猛砍着。
那青年公子双掌齐舞，每一掌击出都带着尖锐的呼啸声。
小?和小红不敢和那青年公子的掌力硬拼，仗着灵巧的身法，左晃右闪，分进合击。那青年公子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是边轸，他怎么会在这里？郑弘扬的呼吸急促起来，仍是隐在红柳树后，一动不动。
他知道朱雀星主手下的六大星帅一般不会单独出来活动。边轸在这里，说不定其它五位星帅，甚至朱雀星主本人也会出现在这里。
郑弘扬目光四处扫射的同时，双耳更凝神谛听着周围的一切。
除了眼前正混战成一团的小?、小红和边轸，他没看见任何人。
除了掌风和柳林中一些小动物的奔跑声，他也没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
郑弘扬眉头紧皱，目光再次移到了边轸身上。
边轸向来是一副神采飞扬的神情，可此刻却是狼狈至极，衣服破了好几个大洞，头巾也歪在了一边，露出一蓬乱草般的长发。
小?和小红虽然身法快捷，功力却并不太强，加起来也难是边轸的对手。但她们都知道身后有一个郑弘扬，自已不须有任何顾虑，胆气大增，将平生本领发挥得淋漓至尽。而边轸似是心虚胆怯，掌风表面上看来凌厉至极，可总是打不中小?和小红。
“小?前些时还不敢对敌人还手，如今却是招招抢攻。”郑弘扬在心里说着，眼前不觉闪过黑湖二老围攻小?时的情景。
他感到世上任何事物的变化，也不如人的变化那么快，那么难以言状。
郑弘扬不知道，若没有小红的出现，小?今天遇上边轸，一样不会还手的。
小?是在和小红赌气争胜——
小红面对强敌，毫不示弱，招招都是抢攻。
她小?又怎么能让小红比下去呢？
边轸一边挥舞着双掌，一边四下里看着，寻找着退路，意欲脱身逃走。
小?和小红看出了边轸的意图，大喝声里，身子同时凌空飞声，一左一右直扑过来，四只手掌分别攻向了边轸的前胸后背。
她们这一招看来挺不错，使对手只能举手挡架，不能借机逃适。
可她们都忘了，对手的内力比她们强得多，她们是不宜和对手硬拼的。
边轸面露喜色，雷鸣般暴喝一声，身子倏地一侧，双掌猛拍出去。
“蓬！蓬！”两声大响，边轸胸口剧震，眼前发黑腾腾连退出四、五步远，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
他心中大骇，恐怖地叫了一声：“郑弘扬！”
“正是在下。”郑弘扬缓步从红柳树后走了出来。
他刚才眼看小?、小红遭遇险招，忙凌空虚拍了两掌。
而且，他和边轸掌力相交产生的激荡之气稳稳将小?、小红从空中托了下来。
“公子！你怎么现在才出来？”小?奔到郑弘扬身旁，埋怨地说着。
小红站在原地未动，目光警惕地注视着神色慌乱而惊恐的边轸。
到底还是小红有些临敌经验。郑弘扬走到离边轸只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边轸脸色苍白，额上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
“你怎么会在这里？”郑弘扬冷冷地问。
边轸闭上了眼睛，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他爬在这树底下鬼鬼祟祟的，吓了我一跳。还……还想点我身上的穴道呢。”小?心有余悸地说着，狠狠瞪了边轸一眼。
“说，你怎么会在这里？”郑弘扬的语气加重了。
“扑通！”边轸睁开眼睛，跪倒在郑弘扬面前：“少教主，我，我……”
“我不是少教主。”郑弘扬带着明显的怒意。
他好像又看到了七盏红灯，看到了红灯下有七个人同时举掌向他猛扑过来。
“我是……是赶往兰州城，给白虎星主报信的，不想在这里遇着少……遇着了郑公子，我并非有意招惹这两位姑娘，我……我”边轸吞吞吐吐，异常困难地说着。
“报信，报什么信？”郑弘扬眼中满是疑色。
“那封……封沥弄了个青天帮出来，自任帮主，在江湖上广布流言，说是青萍剑要灭了天一教。我们星主……星主就带着我们去找封沥算帐。谁知封沥并不与我们接战，一路向西逃去，我们就一路猛追。哪知封沥是有意引诱我们，早在前面临洮城中布下了埋伏。昨夜我们和封沥一场恶战，星主……星主寡不敌众，失手被擒。只有我……我一个人逃了出来，想去告
……告诉白虎星主，让白虎星主早作防备。”边轸恐惧地说着。
“封沥？你是说封沥到了临洮城，是封沥到了临洮城！”郑弘扬陡地大吼了起来。
“啊！”小?和小红同时惊叫了一声——
郑弘扬脸上神色竟是那么可怕，眉宇间杀气腾腾，便如凶神附体一般。
小?和小红不禁倒退了一步，她们好像都不认识郑弘扬了。
“封……封沥是……是在临……临……”边轸更是惊得无法把一句话完整地说出来。
“哈哈哈哈！很好！很好！”郑弘扬仰天大笑起来。
“公子，你，你……”小横惊骇地叫着，强压住心头的恐惧，走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郑弘扬的胳膊。
“封沥连朱雀星主都擒住了，怎么还抓不住你？”郑弘扬笑着，突然低下头来，目光如剑一样刺向边轸。
“封……封沥虽抓住了星主，可……可自己也受了伤，他的手下就顾不上我了，我……”边轸断断续续的回答。
“封沥住在临洮城中的什么地方？”
“封沥住在赵万堂……赵家药店里。”
“赵家药店？很好，很好！哈哈哈哈！”郑弘扬再一次大笑起来，右手一抬，嗤嗤两指点出，封住了边轸身上的“灵虚”和“神封”二穴。
边轸的身子顿时呆如木雕一般。
“看在刚才你不敢对两位姑娘下杀手的份上，我且饶你一命。”郑弘扬边说边甩开小?拉着自己的手，弯腰从地上抓起边轸，大步走出了红柳林。
红柳林外是一片长长的山坡，山坡尽头有几处高高耸立若巨塔一样的石崖。
郑弘扬直奔那石崖而去。
“公子，公子！”小?和小红呼喊着从红柳林中追了出来。
郑弘扬没有理会身后的小?和小红，身子左旋右盘，已蹬上了一座石崖。
那石崖足有四、五丈高，顶上平平，有七、八尺见方。
郑弘扬把边轸的身子平放在崖顶上，然后两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边轸。
边轸不敢和郑弘扬的目光对视，又闭上了双眼。
“睁开你的眼睛！”郑弘扬低喝道。
边轸只得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我不是用‘夺魄指法’点你穴道，十二个时辰后你自会起来，爬下崖去。”郑弘扬说。
边轸口不能言，眼神里露出了感激之色——
他是在感谢郑弘扬的不杀之恩。
“临洮城离此不远，十二个时辰内我足可以跑上三个来回。如果你对我说的是谎话，我可以将你碎尸万段三次，你明白吗？”郑弘扬厉声问道。
边轸眼中神色杂乱，惊恐中带着哀恳，哀恳中又带着诉说——
诉说自己的每句话都是真的，绝无半点虚言。
郑弘扬盯着边轸，真盯了一炷香的时刻，才身子一旋，飞鸟一样跃下了山崖。
“怎么，公子，公子要去临洮城？”小?惊问着，站在山坡上呆住了。
小红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微低着头，站在郑弘扬的身旁。
“我当然要去，如果今天我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的。”郑弘扬强压着激动纷乱的心绪，尽量以平静的声音说着。
“那，那我们呢？”小?茫然地间。
“你们藏在这儿，等我……等我六个时辰，假若我六个时辰还没有回来，你们就立刻往西去，赶到青海。反正……反正青海离这里并不太远。”郑弘扬无法保持住平静了。
他一直埋在心底的愤怒，就要如火山一样爆发。
杀了封沥！杀，杀了封沥！有个声音在他心中狂吼着。
“你，你骗人，你，你不遵守自己的承诺。你言而无信，你反复无常，你说好要帮我……帮我找到母亲的，可你现在却要把我抛在这荒野上不管了。”小?急了，口不择言地大叫着。
小红吓得脸色苍白，一颗心怦怦乱跳，假若她是小?，郑弘扬是秦玉焚，她这样的一番话不等说出口，立刻就会身首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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