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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晚坐在床边，垂着头一言不发。
刘姑姑在屋子中央踱步，眉头深锁。
按理说，这苏念晚是王姑姑手底下的宫女，有什么事也牵扯不到她。尤其那李有全可从来不是个好打发的。
得罪了他，这苏念晚铁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她也不傻，更不是个老好人，遇上这种事儿，要换了旁人，她想都不用想，定然是不关她事，明哲保身。
可偏偏……
偏偏这苏念晚是阿秀的朋友，李有全盯上她，多半也有记恨那天她们救走了阿秀的缘故。
这……她若是见死不救，等阿秀醒来，保不齐要跟她置气，说不定还会跟她生出嫌疑。
她也是大半辈子耗在这深宫里了，普通女人该有的生活，一样也没体会过。
年轻时候忙着提防别人，谨慎着不要丢了命，还要抓住一切机会踩着任何能当跳板的往上爬，好不容易才在这浣衣局站稳了脚跟，当上了个掌事姑姑的职位。
可现在人过中年，却才觉出寂寥来。
她看不上那些不男不女的太监，自然不可能委屈了自己跟他们搭伙过日子。
这么些年，也只有阿秀这个丫头，心思单纯又不算傻，贴心又机灵，得她喜欢。
她是真心把阿秀当女儿一样一直带在身边，也指望着等她去了，阿秀能给她收拾身后事。
“你得罪了李有全，你就是上我这里来，我也保不住你啊……唉，你说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冲动。不过一晚上，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现在可好，你现在啊，就是个烫手山芋，恐怕王姑姑也不敢要你回去了。”
刘姑姑重重叹了口气，责备的目光盯着苏念晚。
听了这话，苏念晚睫毛一颤，头颅垂得更低了。
果然，她不是阿秀，在刘姑姑眼里，她遇上这种事儿，只要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她一双手乖巧拘谨的放在膝盖上，却用力的指节都泛着白，衣服揪得皱巴巴一片。
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对不起刘姑姑，我……”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逃出内务司大门那一刻，她极度想要躲去一个能给她庇护，给她安全感的地方。
双腿仿佛有自己的意识，等她冷静下来，人就已经站在了浣衣局门口。
又看见黑漆漆的夜色里，那一豆暖黄的烛光，头脑一热，求助的话便脱口而出。
这会儿冷静下来，才开始后悔，羞愧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刘姑姑人再好，那也是对阿秀。于她不过是爱屋及乌而已。
她是被李有全吓得魔怔了，才会跑这里来。
“我这就走，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猛地站起来，苏念晚低着头抬腿就往外面走。
刘姑姑却喝住了她。
“回来！你现在还能上哪儿去！万一被内务司的人抓住，你还有命么！”
刘姑姑声音严厉，苏念晚却听得眼眶一热，忍着泪意，梗着脖子。
“就算没有命，我也不连累姑姑你！”
“你！你这丫头，这会儿倔起来了？刚才是谁求我救她？”
“反正不是我！”
刘姑姑被气的发笑，伸手在苏念晚背上一抽。
“行了，就算看在阿秀的份上，我也得保住你这条命。走吧。”
穿好了外套，刘姑姑率先开门走了出去。
苏念晚也不问去哪里，赌气一般一声不吭，埋头跟着走。
听听，看在阿秀的份上，保她一命。
她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自己本来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明明二十多年来都习惯了没有人照顾的生活，怎么不过是感受到了一点似是而非的温暖，就这样死抓着不愿意放手了呢？
两人一前一后，不约而同把脚步放的极轻，沿着漆黑的小路一路绕行，到了怀玉宫门前。
刘姑姑看了看四周，紧张的扣响了宫门。
此时已是三更天，怀玉宫里一片寂静。
刘姑姑扣了三次门，又等了许久。
周遭黑黢黢的，万籁俱寂，可风声里仿佛又夹着许多窃窃私语。
远处突然传来声响，苏念晚脊背一凉，惊慌的转身看去，却又没有什么动静了。
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又过了一阵儿，刘姑姑看向苏念晚的眼神都有些无可奈何了，宫门内突然传来一声：
“是谁在外面？”
苏念晚虎躯一震，惊喜的和刘姑姑对视一眼。
“陆姑姑，是我，和念晚丫头！”
刘姑姑压着声音，可语调是掩不住的欢喜。
门缓缓打开，露出陆姑姑一张眉头紧皱的脸。
她身上只草草披着外套，显然是匆忙起身的，苏念晚一看，扑通一下跪下了。
“姑姑恕罪！我……我也是没办法了，才会来惊扰姑姑……”
陆姑姑被她这一跪唬了一跳，转头看向刘姑姑，却见她也是略带些紧张和讨好的笑容，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探着身子朝苏念晚身后瞧了瞧，伸手扶起她。
“有什么话进来说。”
“谢谢姑姑……”
“咣当！”
就在苏念晚进门时，墙角处骤然一声脆响，仿佛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谁！”
苏念晚立刻转头去看，可黑暗中再没了一丝声响。
陆姑姑关好宫门，转身推她往里走。
“不是什么人。宫里有只大狗，成天来这儿找吃的，娘娘好心，喂了有一段时日了。估计是把饭盆打翻了。”
大狗？
苏念晚心生疑惑，朝前走着，一边频频回头看。
怀玉贵妃不是说，那洞既不给猫过，也不是给狗准备的么？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大狗？
她心里说不上来的怪异。
可当务之急还是先保住小命，别的事，都往后稍稍。
这一夜，苏念晚和阿秀睡在了一处。
第二天，她破例自发自动的起了个大早，阿秀还在睡着，仍旧和先前一样，对周遭毫无反应。
苏念晚静静的做了一套简易版广播体操热热身，先把怀玉宫庭院里的地面扫的一尘不染，又打了水，开始擦洗桌凳。
忙碌是真的能让人忘记很多烦恼。
“洗刷刷洗刷刷，我洗刷刷，诶～诶～”
她忙的不亦乐乎，嘴里哼着歌儿，恍惚以为自己不是来避难，而是来享受欢乐时光。
直到一个纤瘦的身影遮住了她面前的阳光。
苏念晚停下手中的活儿，一抬头，就见怀玉贵妃歪着脑袋，面无表情中带着一丝不解和嫌弃。
死亡凝视.jpg。
“嗨，贵妃娘娘，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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