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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大清早，万子杰便起床忙活了起来。
买猪肉，杀鸡，煮熟。
这些年来，因为老爸不在家，鑫子哥哥又因为读书或者打工的事宜，极少有机会在家里操办这些祭祖的事，所以几乎每年的清明时节或者其他时间的祭拜活动的任务，都落到了万子杰头上，因为他是留在家里的唯一的男人。
万妈妈的思想还比较封建，认为祭祖方面的事宜都是男人才有资格参与的，她一个妇道人家，是不能参与到其中来的！
以至于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万子杰就不得不学会宰鸡杀鸭，煮菜祭拜等等一系列的程序和流程。
因为每次祭神祭祖结束是还有一个步骤，那就是要送神送祖，这个时候是要点燃鞭炮恭送的。
所以，同龄人还在捂住耳朵远远地看着自家的大人点鞭炮时，万子杰早就已经成为了专职点炮手了。
坟墓集中地，很多大人都不敢去的那个方向山地，但因为家里烧火需要，万子杰经常一个人去收集树叶回来家用，所以对于这方面是没什么心理压力的。
只是万子杰这一支在这边的人数并不多，扫墓都是一支一支去扫，特别是像祭拜自己的爷爷奶奶这样的，一般都是直系子孙去上香而已！所以往年都是万子杰自己一个人去祭拜的。
今年依旧一样，万子杰做好准备工作之后，挑着用两个箩筐组成的担子，里面装着早上煮好的大公鸡、猪肉，还有紫色糯米饭等等一切祭祖用到的祭品和物品，带上砍刀和锄头，上山了。
“老头子，我来看你来了！”|
将墓前墓后的那些树枝给砍掉，又将杂草锄掉，才将祭品拿出来摆放好，点起了蜡烛烧起了香，万子杰拎着一壶酒水坐到了墓前，看着老头子的墓碑，神情开始变得有些哀伤。
“可是，你死得太早了！”
万子杰看着墓碑喃喃自语，只是一开口，便是一句惊人之语。
“因为你，我的父母为了生活奔波，而我又出生不着时，给家里带来了不少伤害和苦痛，那时我太小，所以不记得了。那时候，家里苦，别人家都是大鱼大肉的，而我们家，却因为你的某些原因，一家人却分了几个厨房，各吃各的，餐餐都是咸菜白萝卜，南瓜加芋头！应该是你命不好，也是你的儿女不会做人，村里人都说我们一家子简直就是仇人，暗中挨了多少闲言碎语，明地里又遭了多少白眼冷笑。可以说，你不会生儿女，我不会投胎。”
“你一辈子好酒，但你不但不会生子，也不会生女。因为你好烟，家里的田地大批量种植了烟叶，在供应你的需求之后有剩余的才拿去换钱，生活的窘迫硬生生让你连酒都戒了。想喝酒了只有去别人家里蹭点酒回来冲水喝。而你，还好斗蟋蟀，家里多年的积蓄都给你输光了，以至于让我爸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背井离乡外出打工了，而你，与你的儿子，也是终日不得见面。”
“别人都说你的几个女儿都嫁了好人家，但是到头来恐怕也没有喝过她们的半两酒水。因为除了三姑，其他的几个女儿都不认你这个老头吧？”
“我也有负你所想，在学校里不但没有好好学习成才，反倒是成了一个小渣滓，每天都跟别人打架，每天都被老师批评，甚至被老师上门教育，将你的老脸都丢光了。”
“还记得那次，你大中午的不知道从哪里弄了酒回家，喝完就打了我和大哥，打到我们爬入了床底你打不着了，才丢下我们不管了，我们痛了三天，你却从此倒下了，后面就再也没能站起来了。”
“都说贱有贱命，你走了之后，我依旧没有学好，依然整天打架、捣乱，被教育。直到后来，我遇到了一个撬动了我人生轨迹的人！可是，你的命不好啊！你不应该那么早死，你应该再等我几年。一辈子的委屈和耻辱，你可以看着我为你洗刷干净的啊！”
万子杰说着说着，脸上突然间便露出了那种嘲笑的怪异表情。那种对大恨的释怀，却又因为耻辱而不甘，对曾经颓废而深怀惭愧和懊悔的情绪集合在一起，让周围的环境都变得寂静起来。
“这些年来，虽然你早已经看不到了，但是我一直都在努力，一直都在学好，我不求以后我能活出什么样子，但是我想给你和你的儿子、还有你的儿媳，挣一个面子，想给以后跟着我的女人不再过这样的日子。你被人戳着脊梁骨叫了一辈子的万无能，我不服，你是万益，不是万无能！”
撕心裂肺的叫喊之后，万子杰静静地坐着，眼睛中带着朦胧的雾水，那些耻辱，那些无奈，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说来说去，都已经晚了……”万子杰摇了摇头，突然间抬头对着墓碑，以一种极其古老的姿势跪了下来，并用极其有份量的声音吟唱起了一段不知道从哪学到的祭文。
“地府江南烟雨多，黄泉路上鬼魅缠！”
送你竹条千百根，翻过江南险又深。
送你黄纸千万尺，阴间小鬼莫再缠。
送你米酒三斤三，愿你岁岁饮似仙。
送你棉衣厚如墙，愿你朝朝忘天寒。
送你布鞋纳千层，愿你夜夜脚不凉。
送你折扇长又长，愿你酷暑不发慌。
送你金银筷子双，愿你凛冬果腹肠。
还余三，你在阴间听我唱。
我只愿，一年又一年，岁月再无哀惆怅。
我只愿，一事又一事，顺心如意遂平安。
我只愿，一人又一人，余生尽显体健康！
声音粗犷而又悲凉，在空气中蔓延。这时候，天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
一曲唱完，将酒壶中的酒水一倒而尽。
噗的一声，酒壶落在地上。
万子杰以衣遮脸，瞬间便听到轻声啜泣之声，好似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指间轻轻滑落，与雨水和酒水混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之后，又在奶奶的坟前上了香，话倒没有说，然后就鸣炮礼毕！
这一天，清明下了一整天的雨。
万子杰回到了家里后，花生米就着酒水，看着檐外如帘般的雨静默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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