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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一位中年汉子躺在卧榻之上，屋内简洁，空空的米缸甚是扎眼。
纳兰散人递给李渡一颗丹药，道：“吞下去，否则你也可能会被感染。”
李渡不疑有他，一口吞下，只觉唇齿清香。
纳兰散人将小姑娘放在一捆柴火上，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
“这也是用来召唤画轴的？”李渡凑上去笑嘻嘻地说。
纳兰散人白他一眼，道：“装药。”
“......”
纳兰散人展开画轴，竟然唤出一个药鼎来。
那药鼎三尺见方，古朴端重，纳兰散人将小瓶中的药材一一倾倒进去。
他又从画轴中唤出一团火焰，点燃药鼎。
那些药材被纳兰散人被灵力包裹，不至于被火焰烧毁，而是慢慢凝固成球状。
满室都飘着好闻的香气，纳兰散人额头微微沁出了汗。
“嗯......”
小姑娘动了动，李渡以为她醒了，连忙上前查看。
“爹......你煮粥了？你先喝，婉儿不饿。”
小姑娘喃喃自语，原来是一阵梦呓。
但那梦，也着实心酸了点。
“原来你叫婉儿？这不是，挺好听的名字吗......”李渡淡淡道。
他不忍的表情都被纳兰散人看在眼里。
“呀！”纳兰散人忽然喊出声来。
“怎么了？”李渡把头快伸到药鼎里面了，“药煎糊了？”
纳兰散人险些一个趔趄，咬牙道：“小兄弟，我可不是什么庸医，你这话未免太伤人心了。”
“那到底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少了一样药材。”
“妈的！这还不是庸医！”
李渡也顾不得什么长幼之仪了，他知道这些丹药的成分，乃是像阴阳五行，彼此调和，若是少了一样药材，炼制出的药丸就极有可能从治病的良药，变成杀人的毒药！
“少了什么你倒是说话啊！我这就给你找去行不行？”李渡急得直跺脚。
纳兰散人嘿嘿嘿地笑。
“少了一颗虎纹千羽蝉的蝉蜕。”
李渡目瞪口呆，望着笑眯眯的纳兰散人，用手指着他的脸。
“你......你.......怪不得你要我一起前来，你算计我！”
“悬壶济世，胜造七级浮屠，医生的事，怎么能说是算计呢？”
纳兰散人云淡风轻的态度让李渡恨得牙痒痒。
“忘了说，那蝉蜕乃是居中调和之物，若少了它，这几样名贵药材，可就白费咯。你看，马上就真的糊了。”
李渡咬牙望着药鼎中的药材，果然渐渐有粘连的迹象。
他回头望了望倚靠在柴火上睡熟的婉儿，即使在梦中，她的眉头也皱的很紧。
那根本不像是一个小孩子的脸。
他知道，自己不懂医术，若是要救婉儿的父亲，只有听从纳兰散人的指示。
可这神农架内，还有幸存的蝉蜕吗？
他想起白骨噬魂蝶的可怖面容，不由得心中一颤。
那白银除妖令正在自己的胸口，虎视眈眈。
“我历经生死，拿到这蝉蜕，若是拱手让人，岂不是愚蠢至极？”
李渡手握冰块，忽然表情冷漠地望着纳兰散人。
他脑海中闪过等待自己如约相聚的叶星尘与易大师的脸，说要从除妖令开始磨砺自己的李轻烟的脸，等待烈火的萱草的脸......
李渡凶狠地抓起冰块，大声道：“这蝉蜕是我的！我赌了命的！妈的！”
纳兰散人脸色一变，笑眯眯的脸瞬间凝重起来。
却忽然，那冰块几乎捅到了自己脸上。
“所以，你可别煎糊了！庸医！”
纳兰散人一怔，望着垂头丧气的少年，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李渡恶狠狠地说，“还不拿走，我会反悔的！”
纳兰散人笑着说：“好吧。等婉儿醒来后，我会告诉她你的善行。”
“不必了！反正她一直觉得我是坏人，是贼。哪有坏人做了一件好事，就立地成佛的道理？”
药香飘荡到婉儿的鼻尖，她的眼角悄无声息地落下一颗泪。
纳兰散人将蝉蜕扔进药鼎，李渡眼巴巴地望着，心想：“罢了，萱草，你的烈火是没指望了......易大师，你也别痴心妄想了......轻烟堂姐，你也没利用我的机会了，我人没了呀......”
那些药材在蝉蜕加入之后，爆发出一阵响动，丹药凝结成了！
望着那颗晶莹剔透的丹药，李渡忽然心里好受了一些。
丹药似乎有灵，缓缓落在纳兰散人手中。
服侍婉儿的爹吃下丹药后，李渡摆了摆手：“纳兰前辈，我走了。”
“你有何打算？”纳兰散人饶有兴致地望着李渡。
“再找一个蝉蜕呗。这事儿啊，要命。”
“等等。”纳兰散人从怀中取出一幅画轴，递给李渡。
“你我相见即是有缘，这幅画送给你。很值钱的哟。”
“啊。多谢。”李渡漫不经心地接过，放在怀中。
命都没了，还要什么钱。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前辈，我还有一事要问。你为何不把丹青术装在手腕上，我见别人这样用过，很方便的。还是说，她和你的流派不一样？”
“手腕上？”纳兰散人摸了摸大胡子，道：“我没想过，我向来都是随身携带画轴们。我学艺之时，师父也没有告诉我可以画在人体上。”
“哦......”李渡若有所思地望着纳兰散人，心想：“这大胡子，看来也不是为萱草传艺之人。我还想打听一下萱草的故乡怎么了呢。”
李渡拱了拱手，向纳兰散人告别，乘坐麻雀飞上天空。
就在他将要穿破云层之时，忽然听到地面传来的呼喊声。
“大——哥——哥！谢——谢——你！”
李渡没有回头，笑了笑，伸出右臂，就此离去。
望着李渡的背影，婉儿百感交集，道：“真是错怪了他。”
纳兰散人呵呵而笑，道：“这小兄弟真是一个妙人，他还有话要转达给你呢。”
“我？”婉儿懵懂道，似乎想起，李渡曾对自己说：“我有一个好主意......”
“他说你的丹青术一无是处，与其打抢夺蝉蜕的主意，不如捣了药材商的老窝儿。他说......他说了一句古怪的话......”
婉儿睁大眼睛：“什么话？”
纳兰散人挠了挠头:“他说这才是杜绝中间商赚差价，每个打工人都应该弄清楚阶级敌人.......”
二人面面相觑，却又似懂非懂。
之后的事，就不是李渡所能预测到的了。
后来，药材商前来收购蝉蜕，果然被婉儿一顿胖揍，按照市场价如数给了婉儿银两。
别的采摘蝉蜕的村民纷纷效仿，却又没有丹青术，便穿上皮毛，装成怪物，威吓药材商。
那些被恐吓的药材商下了山，纷纷传说神农架有怪物出没，两足站立，高大多毛。
这些传闻在有修为之士耳中听来，自是无稽之谈，但却在不少百姓之间广为流传。
千百年后，逐渐演变为神农架野人的传说，成为未解之谜。
李渡坐在麻雀身上，越想越觉得自己刚刚实在是一时冲动。
“我又不是什么侠客，干嘛管那小姑娘？”
他把过错归结为是纳兰散人太会忽悠，愤愤不平地拿出画轴，便想将它扔了。
“等等，”李渡转念一想，“纳兰散人自称是丹青国手，他的画应该能卖很多钱，我再拿着钱，去买个新的蝉蜕不就好了吗？”
李渡先是一喜，又狐疑道：“可这纳兰散人实在不厚道，真的会挑一副好画送我吗？”
他缓缓打开画轴，提醒自己不要抱太大希望......
“啊.......”
李渡哑然，继而哈哈大笑。
“这些个世外高人，就是爱糊弄人！原来你到神农架境内，也是为了虎纹千羽蝉蝉蜕啊！”
李渡笑得十分欢畅，将刚才对纳兰散人的抱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打开的画轴上，正是用丹青术保存下来的虎纹千羽蝉蝉蜕，栩栩如生。
“大胡子叔叔，要起风了，快进来吧。”婉儿招呼着门外的纳兰散人。
而纳兰散人浑然不觉，喃喃道：“李渡小朋友，你天生情种，将来必遭劫难。那丹青术不能于人体绘制，这句话，你当真明白了吗？”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入茅屋。
风，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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