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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不修眼神冷峻，示意他坐下。
李渡却久久不能平静，在此处听到有关老李的消息，实在令他意想不到。
李轻烟见他神思不属，也不再避嫌，伸手将他拉回座位，轻声道：“你且等林教头问完。”
?王多看了李渡一眼，又扭头笑眯眯地说：“林老弟此言何意？”
林不修嗑着瓜子，将瓜子皮统统吐到地板上，像极了一个泼皮，道：“你也知道，我这几个月，都待在李府当教头。”
?王虽见他无礼，仍是笑眯眯的，道：“李府也是声名显赫的大家，林老弟武艺冠绝天下，也正配得上。”
“其实这十七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当年的真相。只是兵荒马乱的，我抽不开身。”
“那林老弟，你在李府有何发现？”
李渡紧张地望着林不修，只见他拍了拍手，清理了手上的残屑，道：“老哥你也知道，咱们行军打仗的，身上的血腥气重，鬼祟之气也多，容易招灵。”
“自然。我阳气弱，时常做噩梦，倒是羡慕老弟血气方刚，不惧鬼神啊，哈哈哈哈！”
林不修嘿了一声，道：“我倒宁愿招到灵后，他们别跑那么快。”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招灵之事，延伸出许多学问，不瞒老哥说，我于这问灵一事，倒颇有心得。”
“哦？”
“北方兵嘛，倔，楞，横，不比老哥带的南方兵，个个知书达理，我好生羡慕。”
“也不尽然。”
“所以呀，我要赏罚分明，时常找不到主儿，有的兵打死不说一句话，能把我气笑。”
林不修说着，脸上真的露出了愤慨的神情：“于是呢，老弟我就得扒坟，找死人说话。”
“我就问啊：你看没看见，今天那俩兵，谁先动的手？”
“这死人的魂就跟我说：是谁先给谁一耳刮子，谁先把谁打了个**兜儿.......嘿，描述得栩栩如生，活人跟死人颠倒过来啦！”
那?王面带微笑，却不再说话。
林不修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于是我到了李府呢，就想搞清楚李慕寒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这李府，老哥你是不敢相信，什么是富贵之家啊？人家门里面，就没一个魂魄！”
?王听到此处，眼光中闪出一阵寒冷，转而消失，露出惊讶的表情：“哦？还有这事？”
“嗨，别提啦！那宅子里，比观音庙都干净！”
?王沉吟道：“按理说不应发生此事，即使钟鸣鼎食之家，也应有魂魄停驻。一个魂魄也没有，多半是......”
林不修一拍桌子，道：“要不然我跟老哥才是知己，我也认为，这是有人故意掩盖真相，将魂魄都清理干净了！”
李渡脸色一白，李轻烟担忧地望着他，知道李慕寒在他心里分量极重。
“所以我没招儿啊，兜兜转转，军队学的那套玩意儿，在李府是不灵啦！我得问活人！”
“可李府上下，对此事竟然从未着手探察过，所知的，也都是李慕寒脑子清楚时候，偶尔讲出来的话。”
?王好奇道：“那李慕寒，都讲过什么啦？”
“就是碧水蛟在它眼前死了，他深受打击，靠着毅力返回了李家，却失去了记忆云云。”
“我也略有耳闻，可惜呀。他曾是洛城最明亮的少年才俊。”?王惋惜道。
李渡握紧拳头，静静地听了下去。
“活人眼见也不好使，位置尊贵一些的人吧，李玄机常年不在家，李闻风我看着讨厌，李巡天老爷子，哟呵，我可打不过他。”
“这看来看去，我只能问李慕寒本人了。”
?王忽然面色一变，道：“他恢复记忆了？”
他紧张的神态被林不修看在眼里，林不修摆摆手，道：“没——有——，他还是个疯子。双鬓斑白，跟个老头似的。”
“唉。真是白欢喜一场。”?王说着，脸上的表情却缓和起来。
“但疯子，也得抓起来问呐。”
“我就偷偷跟着他，等到没人的地界儿，我就问：老李！记得我不！”
“他就傻笑：不记得。”
“我是林不修，跟你打过架，不分胜负那个！”
“我没跟人打过架。”
“嘿，这人直接从良了。问了几次，都是痴痴傻傻的。”
“终于有一次，”林不修忽然冷漠地说，“我把他抓起来，问了灵。”
?王尚未回答，李渡挣脱开李轻烟的拉扯，猛地站起身，青筋暴起，脸快伸到林不修的脸上。
表情如此狰狞的李渡，李轻烟还是第一次见。
“他是个活人，你对他问灵？”李渡压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问。
“没错。”林不修坦率地回答。
“你知不知道，老李本来身子骨就弱，你把魂魄从他身体里掏出来，唠叨了一堆问题再放回去，他可能就会死了！”
“可他现在没死，不是吗？”林不修耸了耸肩膀，不在乎地说道。
李渡气得浑身发抖，这李慕寒，便是他的逆鳞。
可林不修的的确确与他有恩，听他话语中意思，似乎也极为关心老李。
李渡找不到理由发泄此刻的情绪。
他忽然大声道：“?王！你们这场谈话我不愿再听，我来只为了寻一个人，请你告诉我，府上的铸剑师，一位叫做易大师的，在哪......”
李渡话音未落，忽然背部一阵疼痛，身子不由自主地软倒，被林不修接住。
“点了你的穴道，现在气血不畅，站不起来也动不了了吧？”林不修笑眯眯地说，“再坐上一会儿，我便放了你。”
李渡连哑穴都被点了，只能做出发怒的神情，却束手无策。
林不修长叹一声，道：“?王，我说到哪儿了？哦，是问灵。”
“这李慕寒的灵，竟然也痴痴呆呆的，我问不出来，就放了回去，过程不到一炷香。”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李渡说的。
李渡仍用凶狠的眼神望着他。
“老弟为那李慕寒，实在是鞠躬尽瘁。”?王感慨一声，道：“可不知，既然所求无果，老弟为何会问到我头上？”
“别急。”林不修笑眯眯地说，“故事若无起承转合，多么无趣。”
“既是老弟雅兴，请。”
“事实上，我曾险些，参与了暗杀李慕寒的计划。”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李渡更是不停挣扎着，想要解开穴道。
李轻烟见他在椅子上挣扎，心怀不忍，便注入一道灵力，让李渡的气血通畅了一些，只是坐得不必如此僵硬，仍然无法站立。
林不修缓缓从怀中拿出一道圣旨，绢布黯淡，看得出是旧物。
?王一惊，连忙跪伏，见圣旨如陛下亲临，他懂规矩。
“不必了，?王爷。”林不修晃了晃手中的圣旨，道：“这是先皇的手谕，如今算不得数的。”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王爷又灰头土脸地爬起来。
林不修打开圣旨，只见上面写着：“林卿：尔智勇无双，于北疆寒雪之地日夜值守，朕心甚慰。”
“然则有一逆贼李慕寒，今已到山东渤海处，兴风作浪，狼子野心。”
“朕寝食难安，唯望尔替朕排忧解难，将此逆贼的骨灰，洒在渤海。”
林不修读完，合上圣旨，道：“?王爷，这道圣旨，不知你是否也见过？”
?王爷惶恐道：“先皇既找林帅分忧，事不烦二主，又怎会寻我？须知老弟乃是先皇一手提拔的红人，切勿说这些揣测上意的话来！”
林不修冷笑道：“这就奇了，当日我以前方战事危急为由回信拒绝，再无消息。莫非先皇突然放弃？”
“伴君如伴虎，先皇体恤你辛苦，断了念想，你应该感恩才是。”
“放你妈的屁！”林不修忽然一脚踢开椅子，飞扬跋扈地说。
砰！
大门洞开，只见?王府内黑压压地站满了人，皆手握兵刃，面色不善。
“都退下！”?王一声怒喝，摆手道：“谁叫你们进来的！关上门给我滚！”
那众家丁面面相觑，便依言离开。
“好啊，老哥哥。”林不修邪眉冷眼地望着他，“那人群里我看不分明，唯独看见，断臂神剑楚天陌这等人物，你竟然也能招至麾下？”
“门客而已。林帅请继续说。”?王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林不修不理会，一脚踩在桌子上，道：“这洛城除了你我，再无高品的武官，?王爷不知何故吗？”
“不知。”
“那好，我来告诉你！”林不修极为愤慨，“我戍守北疆多年，久不闻朝廷内的人事变动，回来这几月才知道，当年所有武官，都接到一封密旨，内容便是赶赴渤海，诛杀李慕寒！”
“所有参加过的人，都在短期内飞升三级，却又赶赴边疆任职，做了那守秘密的活鬼！”
“而我林不修，更是从此再无寸进，这官职我并不在乎，可把我困在北疆二十年，毫无封赏，连手下的兄弟们都一起受苦！”
“为的，不就是把这秘密烂掉吗？”
望着林不修，李渡恍惚起来，老李的事，本以为是江湖上的身不由己，没想到，竟然是庙堂内的尔虞我诈。
“那么?王爷我问你，当年，你是先王最得力的心腹，又是和我、西凉王齐名的三大武将，便没有接到围剿李慕寒的圣旨吗？啊！？”
林不修像一头发怒的雄狮，?王爷终于，无可奈何地笑笑。
霎时间，他身上那些粗俗奢华之气烟消云散，属于胖子的油腻也尽数抹去，此刻他双眼如电，一股凛然之气，便是真真正正的平南大将军！
“当年，我们去了，可我们都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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