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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佛像在大殿之中静看尘世的烟火，洛倾想，也许只有偶尔的瞬间，这人间的救世主才会普渡有缘人吧。
仿佛看透一切的洛倾，又总是愁云惨淡，银玉满含担忧，小姐何时才能走出固步自封的圈子呢？
经过朱红色的长廊，穿过一座假桥，就是清月的住处。相对于大殿的热闹非凡，这里就显得万籁俱寂，尤其在晚上。一栋矮木屋，唯一微弱的光线是穿透薄薄窗户纸的煤油灯。
洛倾轻车熟路地摸索到了门前，轻叩门。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清月纳闷，天色不早了，这个时候谁会过来？
收起摆放在桌上的旧物，那是一本已经泛黄的手札和一块玉坠，都是夫人生前所留。若是仔细看，会发现玉坠并不完整，似乎只是其中的一半。
清月用布把两样东西包裹起来，随手往桌底下一放就去开门。
“咯吱！”
看清楚眼前的人，清月眼皮一动，涌上莫名的心慌。
“清月姑姑。”看到清月脸上一瞬间的呆滞，以为她是为自己的突然到来讶异，洛倾不以为意。
“二小姐，你怎么这么晚来了。敢快进来，外面凉。”在富贵人家伺候了大半辈子，清月很快调整状态。换上笑容，热情地拉着洛倾进屋。
房间里的陈设多年不变，一床一柜一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装饰。朴素简洁，打扫得一尘不染，让人很舒适。
眼睛不经意瞥过桌底，一角银色吸引了洛倾的注意力，看起来有些老旧，颜色都被磨蹭掉了。
“今日突然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在香炉中点上洛倾喜欢的熏香，清月不经意问。
“就是得空了，来看看清月姑姑。”闻言，洛倾也不着急进入主题，随意答道。
一股淡淡的香在空气中弥漫，洛倾很喜欢这种气息，有静心的作用。难得静谧的时间里，洛倾与清月一搭一搭闲聊着。
清月隐约觉得今日的洛倾有些不一样，虽然装发还是一如以往，额前留着些碎发，后面的青丝用一根简单的簪子随意固定，但是给人的感觉好像变了。到底哪里不同，清月说不上来，或许这也是洛倾今天来的目的，清月心里这样猜想。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洛倾将手中的杯盏轻轻放下，用从未有过的严肃眼神看着清月，轻吐：“清月姑姑，我已为人妻。”
空气瞬时凝结，身子重重一震，心仿佛要破膛而出。滚烫的茶水抖落，渗进衣服，清月也恍然不知。
取过清月手中的杯子放好，用手帕帮她擦干净身上的水渍。洛倾看着还在怔然的清月，拉了拉她的袖子：“清月姑姑。”
顺手反抓住洛倾的手，急忙问道：“那人是谁？”
手上的力道大得让洛倾有些吃痛，皮肤已经微微泛红，轻轻挣开无果，洛倾无奈：“当朝丞相，冷逸寒。”
“不可以！”激动的话打破了夜的宁静，更加用力抓紧洛倾的手，眼瞳微缩，满是复杂的情绪。“二小姐，不可以嫁给这样的人。对，和离，马上和离。”
无比坚定的话，颇有不顾一切的意味，倒是洛倾狠狠一惊，没想到清月的反应如此激烈。
看到洛倾紧紧凝视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样，清月渐渐清醒。努力压住心底不断蔓延的心悸，松开手上的力道，强装淡定：“二小姐，您还记得夫人说过不要嫁给权势之人，这样会一生不幸啊？”
勉强欢笑，在洛倾看来比哭更苦涩，话里透着浓浓的忧伤。“清月姑姑见过母亲的无奈，更应该懂得不能无力的感觉，皇上赐婚谁又能拒绝呢？况且……”
幽幽的声音，带着一些苍凉，把事情简而言之。
“原来是这样。”失神的靠在椅子上，清月无意识地呢喃。此时此刻，清月终于理解“造化弄人”的深刻含义。
难怪今日一见洛倾，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再一看，衣着朴素，但衣服所用的布料却是极致柔软细腻，不显少女青涩，竟隐约有了威严的气魄。
拉过洛倾的手，放在手中轻轻揉捏。白玉无暇的肌肤上是一道可怖的青色，清月有些自责和心疼。
夫人啊夫人，你要是知道小姐还是没能逃脱注定的命运该有多伤心。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结果，夫人可还要坚持骨肉生离。
一声声无奈的叹息给这个不平静的夜更增神秘。
心中的思虑与困惑像月球一般，越来越大，压至胸口，洛倾有种窒息的感觉，破然出口：“姐姐也荣升贵妃。”
没有理解这话的意思，清月眼神不解。
“姐姐才是嫡女，母亲所出，可为什么母亲不关注她的婚姻与幸福，姑姑似乎也从不过问？”
声音很轻很轻，然而清月却一字不落听得清楚，心又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二小姐聪明，甚至极致聪明，一直以来夫人与她对洛倾都有着失常的偏爱，与之对比，亲生的女儿反而稍显不亲厚。今晚一过，二小姐肯定起疑，可是这秘密怎么能坦白？
“都是尚书府的女儿，夫人不过是想一视同仁罢了。”
苍白的话不具说服力，洛倾心如明镜自然不信。明明答案不近不远，却又如烟雾飘渺。忽视心头的不忍，洛倾截然道：“这样说来，母亲待我如亲生，与姐姐是手心手背，那魅骨之药便不该我一人用，清月姑姑你说是吗？”
锋芒冷澈如利剑，明明还是那张脸，摄人的感觉却让清月震动。顿然起身，控制不住的脸色一变，痴痴地看着洛倾，随后是满眼的不敢置信。不敢，也不能相信。“你怎么……怎么知道……”
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修长的玉手从怀中取出一块通身翡绿的玉坠，小拇指般大，里面所装便是一滴就可使人容颜大变的“魅骨”。
古医书上记载，这是几百年前天朝皇帝为了培养潜入各国的死士耗费大量时间与钱财秘炼而成。这些死士执行任务前会将其溶解于清水中，用以清洗脸部三次，面目就会发生改变。如果还有命活着回来，想恢复之前的模样，只需同样的方法。
看到洛倾手中的玉坠，脚底一软，整个人都有些虚浮。清月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怎么也找不到头绪。
一晚上接二连三的震惊让清月整个人惨白无力，瞳眸身处闪过一丝不忍，只是洛倾亦明白事情已经开了头，便如匆匆而逝的流水，不可能回头。
“清月姑姑，落水醒来时，恍惚之中母亲用清水在我脸上一遍一遍轻拍，当时以为只是给我净洗，直到无意翻看医书得知了此药的存在。后来母亲说丢了一半玉坠，我意外拾到，在送去给母亲时，我闻到从玉坠中散发出奇怪味道，那么巧，与母亲用的清水是一样的气味。”
幽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优柔无比。看了一眼清月，洛倾复则说：“从那时起，隐约能想起落水前的一些事，我就知道了自己的容貌并非现在这般。”
心一凛，清月百感交集。她想起曾经夫人苦苦哀求远恩大师得来“魅骨”，又千方百计让洛倾失去原本的美貌，却还是抵不过天意。暗叹一声，清月问道：“为什么不恢复容颜？”
洛倾闻言，一瞬间的怔忪。为什么不恢复？也许源于下意识的抗拒。心里抗拒的情绪让她忐忑难安，光是这样想着就已经心慌了，口中还是解了清月的疑惑：“曾经偷偷看过，只是又隐藏起来了，只是好奇母亲这么做的原因。”
如此的坦白，清月一脸错愕。半响后，复又一笑。已显细纹的脸上，略有松缓，对洛倾投以欣慰的眼神，偏偏淡然之姿，不喜世俗之争，确有夫人的风韵。
即使洛倾现在的样子大有不同，但清月望着眼前的女子还是很容易想起她小时候的模样。只有几岁的洛倾，大而灵动的眼睛，一眨一眨，如樱桃般的小嘴，标准的鹅蛋脸白里透红，肌肤胜雪。刚刚练习舞步，就见弱柳扶风，隐隐就是天生的美人骨。
但在七岁的时候，洛倾意外落水被夫人救起后，大病一场，久久不愈，容貌大变，额头还因撞到石块留下一道伤疤，这一场意外也让洛倾从尚书府的掌中宝沦落到无人问津，不过这意外却是夫人的刻意为之。
转眸，回看着洛倾，哪怕气质出尘，终究是平凡之姿。夫人原想让她远离权利争斗，兜兜转转还是走向了不可撼动的地位，不由喟叹一声：“二小姐，夫人有她的苦衷。”
轻轻一笑，洛倾顿时有了无力之感。苦衷？自然是有苦衷，她现在就是想弄清楚是什么难言之隐。“那落水呢？为什么又要我戴面纱？”
定定凝视着洛倾，清月提醒自己不能慌乱，必须想办法把事情解释合理，又把最大的秘辛隐瞒，这才是燃眉之急。
“不管二小姐信与不信，夫人这么做是为了你好。落水，魅骨，面纱，只是让人不得见你真实样子而已，并无半分害人之人，可偏偏这样还是成了第一相国夫人。”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莫可奈何，摇头嗟叹。
微微一皱眉，洛倾不愿在轻描淡写中把目的轻轻翻过，还想再问。然而清月显然厌乏了，摆摆手，不再多说什么。
看着转过身的清月，背影有一些落寞，终是不舍得将这个爱护她的人逼迫。慢慢退出房间，轻拉上门。抬头望着一弯暗淡的月牙，被薄薄的云掩盖了原有的光亮。暗道，就缓一缓，过两日再来，无论如何一定要知道母亲这么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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