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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里科沉默地走向前，浑然不顾被弄脏的长袍，蹲下身，看着闭目于血色中的白裙女子，指尖都在轻微颤抖。
柒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眼眸中暗紫色的光影不断闪现，似乎在对抗着什么。
偶尔柒会皱起眉毛，看上去并不轻松，但她仍然一言不发，将安静留给了最需要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德里科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停留太久，他用力抽出那把银刀，便转身走向了柒。
柒愣了愣，她明显感觉德里科眼眸中的黑更沉寂了几分，一个人本该拥有的情绪，在他身上已变得十分缥缈。
“我们现在去哪？”柒问道，她很想安慰安慰德里科，却发现根本无从开口。
德里科看向柒，扯动了下嘴角，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没有笑意的微笑，“去见卡里斯。”
柒点点头，德里科手腕一抖，银刀上的血液便纷纷落入地面，与满地的血水融为一体。
就在冥火即将蹿出时，德里科突然转身，掷出银刀，负责传送的冥火更改用途，瞬间将此地的一切烧成灰烬。
铛！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银刀飞回，德里科抬手一招，银刀便如游鱼般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冷漠地看着从角落里走来的人，不悲不喜地说:“你来了。”
“这不是一个孩子对父亲说话时该有的态度。”卡里斯看着德里科，略显不满地说。
德里科迎上卡里斯的目光，平静地说道:“花园里那么大的动静你应该早就注意到了，所以，你应该知道我说了什么。”
“如果你真不把我当做父亲，那你来到这里做什么？又为什么要来见我？”
“这和承不承认你没有关系，”德里科自嘲一笑，“我来这里接受最后的命运，为十八年前的事情画上句号。”
卡里斯微微眯起了眼睛，“十八年前，如果不是我派人护送你离开，你早就死在了希纱的手里。”
“十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比你认为的知道更多，”德里科淡漠地说道，“你不必将自己说得很伟大，这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卡里斯不屑地说:“你能知道什么？那时候你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德里科看着卡里斯，没有接话，似乎在审视这个被世人爱戴、拥有无限丰功伟绩的的帝王。
忽然，他扯下了遮住右眼的绷带，在卡里斯诧异的目光中，指着那只血红的眼睛，道:
“其实，当初的献祭成功了，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什么？”卡里斯愕然。
“当你的人护送我经过维奥纳主外的小教堂时，原初之神才回应了仪式，控制住了我的灵魂与身体。”
卡里斯显然不怎么相信，“如果真是这样，那你早就死了，原初是没有仁慈的存在。”
“你一直带着偏见和痛恨面对原处，”德里科摇了摇头，“但我确实活了下来，不要忘了，原初有善的一面。”
卡里斯挑了挑眉毛，说道:“你们仁慈的原初之神让你活了下来，并且给了你成为天赐者的可能？”
不待德里科回答，他嗤笑了一声，冷声说:“听着像一个童话故事，十分可笑。”
“原初之神将一切都告诉了我，虽然那时我还只是个婴儿，但他是神明，他无所不能。”
德里科顿了顿，眼眸中晦暗不明，“我知道了你们每个人的所思所想和所作所为，我感到痛苦，感到愤怒，感到怨恨。”
“而就在那时，原初之神给了我机会，”德里科握紧了手中的银刀，沉声说，“我和他完成了一笔交易。”
“他给予我复仇的时间与力量，而我辅助他拿回需要的权柄，以及——”
“成为他的一部分。”
卡里斯盯着德里科，一字一句地说:“成为他的一部分？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被他吞噬而已！”
“我知道，这一点上他没有隐瞒，”德里科深吸了口气，“我替他收回权柄之时，会受到权柄的侵蚀，而原初之神如今的状态不足以让他一下容纳所有权柄。”
“所以，他需要一个缓冲，而我刚好满足他的条件，”德里科眼中闪过一抹痛苦，“我是你与光明代行者的孩子，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多么讽刺啊，我因为你们的血脉而死，却又因你们的血脉得到了活的机会，甚至还要向血脉的源头复仇。”
卡里斯沉默了半晌，冷冷地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原初，如果他当初没有那么做，你就不会如此痛苦。”
“原初之神与你的恩怨，我不多言，可是，为什么要让我来承担这些后果！”
德里科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他怒视卡里斯，咬牙切齿道:“你比我想象的更虚伪！”
“你懂什么！”卡里斯也怒了，“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是原初那家伙将我拉入了这里，要我做什么救世主！”
“去他的救世主，谁要在这么个无亲无故的地方做救世主啊！我的亲人、爱人、朋友都不在这里，我甚至还没过完我那一生，就被带到了这个世界！”
“我天真地以为我一定能回去，只要我变强，可是——”
“原初阻止了这一切，他切断了我与自己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用几乎残忍的手段逼我向前。”
“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让我得到安慰的人，可她却早早的死了，我祈求原初就她，可是他没有任何回应。”
“不仅如此，他还安排了我与光明代行者的婚姻，就在我爱的人去世的几个月后！”
“你要我怎么不憎恨这个世界？”卡里斯盯着德里科，没有掩饰眼中的情绪，“你要我怎么不厌恶你？”
“所以当希纱皇后将我献祭时，你没有阻止，”德里科似乎不在意卡里斯的情绪，“如果献祭成功了，你可以趁原初之神还虚弱，动手杀了他。”
“不错。”
“但当时原初之神没有回应，你和光明代行者都认为献祭失败了，光明代行者以为我死了，于是将我与她姐姐的孩子调换。”
“而你却发现我还活着，于是派人将我送走，当时你想的是我可以成为梵丽森的垫脚石。”
“看来你确实什么都知道，”卡里斯不再隐瞒，“我那时候认为，既然你没有死，那么久可以挑起你对希纱和佩尔卡利丝家族的仇恨，为梵丽森扫清障碍。”
“你料定了我会成为天赐者，所以安排了我进入神谕塔，我想，我在神谕塔所有的遭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卡里斯没有否认，道:“除了那次死亡。”
“灰眼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的，就是为了最后把他的力量全部给我，让我晋升，为之后与光明代行者为敌做准备。”
“原初察觉了我的计划，”卡里斯很恨地说，“将时间代行者安排到了你身边，掩盖了你的存在，让我无法探知到你。”
“原初在我身上做了很多安排，就依你所说，或许我的出生也是他的安排，”德里科紧盯着卡里斯，“但我不恨他。”
“一个操纵你命运，给你痛苦，甚至要抹杀你意识的存在，你居然说你不恨他！”卡里斯怒极反笑，“德里科，你真的是疯了。”
“原初之神没有安排光明代行者献祭，也没有安排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如果你们不那么做，今日我就不会站在这里向你们复仇。”
闻言，卡里斯爆发一阵大笑，他指着德里科，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为了这个世界，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我说了，原初之神有善的一面，”德里科忽然微微一笑，“其实，无论善与恶，他都尽可能不去伤害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
“那么我呢？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我就可以被任意伤害是吗？！”
卡里斯死死盯着德里科，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我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与你一样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在我的世界，我十八岁就死了，你要我的父母、我的亲人怎么承受这一切？！”
德里科没有接话，他漠然地眼神让卡里斯觉得自己在面对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你很痛苦，”德里科低声说道，“但我的不比你少，你死在了十八岁，而我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死了。”
“其实，直到这一刻，我都不确定我是不是融合了原初之神部分意识的缝合怪，毕竟追求愉悦的恶一直称呼我为善。”
“但我的记忆告诉我，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卡里斯没有说话，德里科却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都这样了，该纠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完成最后的复仇就可以了。”
卡里斯握紧了剑，其实从一开始，他的剑就没有放下过。
德里科平静地看着他，说道:“直到这一刻，你依旧在算计我。”
卡里斯脸色一变，德里科继续说:“光明代行者选择现在死是因为她的任务完成了，我想现在帝国里有很多被外来力量污染的人，而贵族不在少数。”
“必须有人来铲除他们，而结果无疑是让这个人沦为血色的代表，人们恐惧的对象。”
“这样的人坐不久皇位，而你肯定不会让梵丽森成为这个人，所以，只能是我了。”
德里科深吸了口气，没给卡里斯说话的机会，“给你一个选择。”
“你自杀，我按你的计划走，彻底为梵丽森扫清障碍。”
“我杀你，然后让她成为那个血色的代表，受后世口诛笔伐。”
“你选择吧，英明的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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