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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晨看在眼中明在心里，笑了笑：“别忘了，那日我可是和你一同‘葬身皇陵’的。”他故意强调了“一同”二字，让萧青绾释然一笑。
马车渐行渐远，湿漉漉的道路无法将车辙的痕迹表露出来，前仆后继的雨滴仿佛老天爷的眼泪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掩埋在这晌午时分。
不远处的柳树尚未发出新芽，枯枝在寒风之中颤颤巍巍地彰显着它们的曾经。柳树下站着羸弱的蓝袍男人，瘦削的身子让人心疼，仿佛那风再要大一些，他便是要被吹走般。而站在他身侧的女子却是刚毅的让人不敢靠近，两个奇怪的组合倒是引来不少路人的侧目，不过战火刚过，谁也没有那颗闲心在这儿驻足停留。
“公子，雨大了。”女人撑着油纸伞，原本还顺着伞骨边缘一颗颗地往下跌的水珠子此刻已经连成串儿了，任谁也无法将其隔断。
“嗯。”他闷闷地回了声，目光若即若离地看着早就没了影子的前方，这条路是通往溧水城的官道，他想多待待，多想想，多看看。
铁娘心疼地看着他：“公子，风大。”
良久，他都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苍白的不成样儿的手来，轻轻地抚过柳树坑坑洼洼的树皮，惨淡一笑：“你说我这具身子还能撑多久？”
“公子说的什么话！公子要长命百岁！”铁娘嗔怪着，心中却没有底数。
自从泯夜死里逃生之后，身子原本看着渐渐在好转，只是前不久那场恶战她看在眼中却不愿意相信，假若没有浮晨的那几味药，现在他只怕已经去见了阎罗王。灵敏如他，却在大伙连天的时候昏迷不醒，虽然是浮晨下了安神的药，但终归还是他虚耗过度，是以明明他能听得见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那双眼睛却始终都睁不开。
泯夜笑了笑，却有无边的苦涩在他嘴角蔓延开，仿若那甚苦的药汤。
赤鸾几乎让他命丧当场，虽然勉强将命保住了，但犹记得凤鸿轩离开的时候曾经告诉过他，生命大抵就是有十载寒暑，是以他才会和萧青绾约定十年不离不弃，只是现在他到底还有多少寿命，这个只有凤鸿轩清楚。
车轮滚滚，带走的却是他的牵挂，那个甘愿为他让赤鸾入体的女子坚韧地、努力地活着，从未对老天爷，或者旁人有过怨怼，所有的一切都会乐观地去面对。
正德二十四年，二月初九，举国欢庆。
最热闹的自然是都城溧水，从城门开始一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商贩们各个喜笑颜开，一为硕仁公主大婚开心，二为国家与玻兰国结盟高兴。
这一日全城戒严，就连马车都反反复复地检查数遍才得意通过，也幸好萧青绾此刻是做男儿装扮，也是轻松地入了城。
赶车的谢老三闷声道：“七爷，我们直奔皇宫吗？”
“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谢老三皱起极粗的眉毛：“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日街上的官兵异常多。”
萧青绾挑起马车的帘子，却见那些官兵各个神色紧张，时不时地盯着十八九岁的姑娘猛看，不明所以的人只能在心里暗笑一番：军爷独身一人久了，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落在萧青绾眼中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
“看来，萧泽回来了。”萧青绾放下帘子，吩咐着谢老三：“去驿站。”
浮晨靠在角落微眯着眼睛休息，他全然可以放松下来，萧青绾经此一役后想法再不会天真简单，她的心肠素来软，看来阮晋考的死给她的打击的确够大。
假若只是全城戒严那街上巡逻的官兵不会对着大姑娘看，按理说最有危险的人物应该是壮年之人，想必是那萧泽回到了溧水城，和萧绒串通一气，更有那个幕后黑手暗箱操作，意图将她这个原本就该葬身皇陵的公主坐实了，让她从此在世间上消失。
这个情况下，要硬闯皇宫也不是上策，既然第一次她可以借助范庆鹤的队伍混进皇宫去，那这一次也应该可以。
马车穿街过巷之后终于是来到驿馆，但驿馆却是冷清到不行，上前打听一番，却是玻兰国来使已经破例住进了皇宫招待外宾的寝殿之中。不用多想，这必定是萧绒使得诡计。
“看来，这一次我要硬闯了。”萧青绾冷笑着，正要将帘子放下，却见前方站着一人，虽有面纱掩面，但那双睡凤眼却直勾勾地看着她。
萧青绾迎着那人的目光却是不躲闪，嘴角泛起冷笑来：“今日硕仁公主大婚，大皇姐不在宫中好生待着，却要在这儿来迎我，青绾倒是受宠若惊。”
被看穿的萧青络却是不慌不忙地往前走来，倒是没有将面纱摘下，连斜眼都不看一眼谢老三便是要上马车，而此刻萧青绾却是发现了萧青络的异常，不由得眼睛渐渐往她肚子上看去。
“赫连兆的。”萧青络冷笑着，却在笑意的末端不自觉地展现出母亲的柔和。
难怪当时萧青络那般有自信，知道就算事迹败露赫连兆也不会狠心将她出卖。
萧青绾伸手要去扶她，可她却是毫不领情，自顾自地上了车，睇了一眼靠在角落闭目养神的浮晨，冷冷道：“我们姐妹说话，旁人还是不要听的好。”
“我和我妻子在车中小憩，旁人还是不要打扰的好。”浮晨没有睁眼，只是冷言回击着。他懂怜香惜玉，只是那香那玉就只能是萧青绾，正如沣岚曾说，浮晨认定的人就是一辈子。
萧青络也是清楚浮晨的脾气，自然不敢在浮晨面前放肆，只是看着萧青绾：“我就说你没那么容易死。”
萧青绾嘴角微微泛起冷意：“我死了不是正好如了大皇姐的意？”
萧青络被萧青绾的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气氛却是沉默起来，半晌之后，还是谢老三打破了僵局：“七爷，走哪儿？”
“自然是回宫。”萧青络朗声道，却又在萧青绾的诧异之中轻松一笑：“有我在，害怕进不了宫吗？”
萧青绾费解地看着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鬼的萧青络，委实搞不清楚两姐妹的关系。萧青络想要置她于死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会儿却是最好的时间，她偏偏不动手，还要帮她一把？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果然，不出三句话，萧青络的狐狸尾巴就已经露了出来。
萧青绾一仰头：“谢老三，出发！”
话音落下的时候，谢老三爽快地挥着马鞭，也在那一瞬间，萧青络轻轻一笑，她们之间是明争暗斗，却也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感情。
萧青络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手轻轻地覆在小腹之上，嘴角泛起的是萧青绾看不懂的母性温柔，一个孩子就能改变她吗？
“你可知，为何我讨厌你吗？”萧青络抬起头的时候，不免自嘲地笑了笑：“我娘出自名门，三朝宰相之女，而后家道中落，却也是书香世家。进宫之后，谁人不说我娘贤娘淑德，是皇后之选？”她抬起头来，“年少时候我被人捧在手心里，被人宠上了天，只是这却被你娘给打破了。”
接下来的话不用萧青络明言，萧青绾也知道个大概。正如许多宫斗那般，艾琳和其他昕莽国女子不同，不服礼教，对于正德皇帝来说并不是个附属品，而是真正的妻子，正德皇帝在艾琳这儿能感受到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是以后来皇后之位便是成功诞下皇子的艾琳，而这皇后之位落入他人之手后，萧青络的母妃便是郁郁而终，是以在萧青络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虽然她是皇长女，但地位身份和萧覆、萧青绾两人之间悬殊甚大，年少时候她不懂，为何她是姐姐，得到的却不如弟弟妹妹多，年长时候她懂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权势带给他们两人的，得不到就毁掉成了萧青络的人生格言，直到赫连兆的出现。
原本她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和赫连兆你侬我侬，到后来却是情不自禁，但她知道，和赫连兆之间的的确确是不可能的，是以她尽可能地加快迫害萧青绾和萧覆的脚步，却不想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赫连兆被焚烧的时候，她的心在滴血，也许他是世间上唯一一个肯真心对自己的人，只是那个时候她并不能表露出任何不舍的情感，她不想前功尽弃，甚至她将孩子当作了让赫连兆不能开口的武器。
而后的而后，却是她夜不能寐。
“我想要你的命，却不想你的命落入旁人之手。”萧青络从来自负，是以当初听到萧青绾葬身皇陵的消息时候，她根本不相信，是不敢相信。
萧青绾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子，她背负着这个包袱多年，却从未放下。
————————————————————————————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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