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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怀疑自己的出身，那就要否定从前的所作所为，从零开始，重树自己的信仰。
所有人都出去，我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垂着头打坐，回想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
“叶开，叶开，醒醒，去做最重要的事……站起来，你的使命就在肩上，站起来，准备战斗……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做自己，做你自己就足够了！”
我又听到大哥的声音，仿佛就在窗前。
当我抬头，窗户上映着一个修长的影子。
他的背上，斜插着一把古色古香的长剑。
“大哥，怎样做自己？未来的路在哪里？你又在哪里？”我喃喃低语。
“叶开，正义公理都在心间，你当然明白，到底怎么做，才能为这个星球贡献力量，对不对？”
我的心里极度矛盾，正邪观念随着身份摇摆而变化。
“消灭鲛人，保卫海洋，波澜平定，陆地安宁，这就是我应该做的吗？”
大哥沉默了一阵，抬起头来，仰望天空。
“是，这就是我们应该做的。这个星球为人类、为宇宙带来了希望，任何一个种族，都应该为了保护地球而鞠躬尽瘁。任何一股力量，如果以戕害地球为目标，那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即便是亲属朋友，也必须一刀杀之。”
大哥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地球人与鲛人终有一战，那我们肯定是站在地球人这一边。
“大哥，如果鲛人消失，我们岂不是永远地失去了故乡？”我忍不住说出来了心里话。
人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故乡只有一个，一旦毁灭，再也不可能重来。
“你的故乡是地球，所有人只有一个地球，所以，这就是保护地球的终极意义。”
大哥的话仍然无比虚幻，并没有真正给我准确的指引。
“大哥，你还在天子神庙吗？我想见你，只有我们联手，才可能消灭灾难——如果你还躲在天子神庙，我愿意不惜牺牲，带你回来，可以吗？”
我不但想毁灭天子神庙，还想消灭星门之眼，让所有误导地球人、造成内讧的火星赶紧熄灭。
“我在，但这里的局势异常复杂，大家分头行动，才是最恰当的。”
大哥拒绝了我的想法，似有难言之隐。
窗户上的影子只持续了五分钟，然后就消失了。
既然想要重新开始，那就必须毁灭一切。
我想起天子神庙，不管那里有多少修行者，只要切断星门之眼带来的启发，人类就再也不可能到达那里，引发思想上的混乱，所以我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毁掉天子神庙。
我无法向任何人说明这样做的理由，只能一意孤行独立去做。
我悄悄离开了四季酒店，开车赶往船厂。
现在我看四周的情形全都变了，因为自己的立场已经改变，似乎被世界遗弃，又似乎遗弃了整个世界。
到了船厂，我先绕着院子一周，确保没有人过来打扰，不然的话当我神游天外，也许会发生危险。
幸好那些江湖势力已经离开，不再关注这里的情况变化。
我进了密室，缓缓地盘腿打坐，期待星门之眼带我到那个地方。
没想到，我又听到了大哥的声音：“叶开，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修行者到达那个地方完全是自发行为，只要在天子神庙里坐下来，他们就跟这个世界无关，你毁灭天子神庙完全是舍本逐末，当这个世界处处和平，天子神庙的修行者也就失去了意义，他们无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只能结束自己的使命。”
我理解大哥的意思，他不希望我打扰了别人的修行，不管那些修行未来的尽头是哪里，总之不能人为破坏，不然这就是不道德行为。
我没有回答那个声音，毕竟现在很多问题谁都解决不了，我只能拿出自己的办法，行与不行，已经是后话了。
只要行动起来，总好过原地等死，坐以待毙。
大哥的声音持续响着：“叶开，清醒一点，这样做毫无意义，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对抗所有的修行者？他们的智慧加起来等于是两座珠穆朗玛峰，而你不过是年轻的后辈，连自己的人生都没想清楚，却来干涉整个修行者的世界，简直是不自量力，只会出现危险。这些修行者的领悟能力上达九天，下到地狱，任何人都无法抵挡，如果你做错一步，我也救不了你。”
我不希望任何人再对我的思想造成束缚，对我指手画脚，包括大哥在内。
“好了，大哥，你不要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毁灭天子神庙，让普通人和修行者彻底断开联系，既然他们是修行者，那就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物，双方最好毫无交集，星门之眼的存在已经严重扰乱了地球秩序，必须消失，就在我消灭天子神庙之后。”
大哥的声音变得无比惆怅：“叶开，任何一个智者，一旦失去理智，总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等你回头看看，一定知道自己此刻的决定非常愚蠢，听我的话，不要乱来，按部就班去解决鲛人的问题，那就是你现在的任务……”
突然，我听到了呼啸的风声，还有雪山秃鹰飞过峡谷的叫声，我立刻知道，现在已经离开密室，进入了天子神庙的世界。
很快我就看到了那座宫殿，然后飞奔着进入宫殿——
修行者似乎比上一次来的时候更多，排列更紧密，每一个人肩上的尘土也厚了几层。
我一直走到修行者的中间，那里已经没有空的位置，全都被占满。
在我想象当中，砍掉这座神庙的所有柱子，神庙就会坍塌，修行者四散逃亡，这里就不复存在了。
我看着那些从衣服到脸色全都灰扑扑的修行者，过去，他们留在外面的世界，一定处处受人尊敬，在各种领域的修行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就，才有可能进入这个序列，受到大自然的感召。可在我看来，这里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笼子，所有人以为到达了自由自在的修行之地，却仍然在那个巨大的力量窥视之下，毁灭这里以后就不再有人飞蛾扑火一样趋之若鹜。
我想砍断神庙的所有柱子，然后上面的半个屋顶坍塌下来，所有人四散奔逃，至于云彩上那些修行者，就真的与我无关了。
我向正前方的柱子走过去，很清晰地看到，只要有一把斧头，三下五除二柱子就会断掉。
旁边的墙上摆着消防斧，我立刻走过去，一把抓起斧头，对着柱子下手连砍了五次。
斧头非常锋利，柱子立刻断了，“扑通”一声倒地，但是屋顶被没有塌下来。
这个大殿里至少有三十几根柱子，断掉三十分之一，并不影响大局。
我拎着斧子走向右侧的那根柱子，所有的修行者眼皮都不抬，根本不在意我在干什么。我连续砍断了五根柱子，按照这种速度，很快柱子全部断了，屋顶落下，这个神庙就已经拆除，这些迷途的修行者也可以回去，严格遵守教派的规定，重新开始自己的毕生修行。
他们误入歧途，我是来帮忙的，只有打醒他们，叫醒他们，他们才能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那个俯瞰众生的眼睛出现了，就在高高的天空。
他已经愤怒，但却没有发作：“年轻人，回到这里，只会让你陷入更大的危机，你损害了所有修行者的利益，就是他们敌人。你要知道，很多人在雪山深谷当中面壁修行几十年，为的就是进入这里，踏上天子神庙，完成最后的修行，可是你毁了这一切，让那些做梦的人一下子清醒了，他们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你等于是谋杀了全世界最顶尖的几百位修行者……”
我什么都不想听，现在我站在一片废墟当中，旁边只剩下一半修行者，全都闭目沉思，一动不动。
他们应该修行了很久，睫毛和胡须上落满了灰尘，已经变成了灰白色。
我永远都叫不醒装睡的人，假如他们愿意在露天环境里继续修行，那是他们的追求，谁都无法干涉。
眼前这一幕，就像我从前看过的苦行僧，那些人没有任何生命的需求，每天二十四小时，只是在沉思修行。
所以说，很多伟大的哲理都是从苦行僧的语言当中演化出来的，为这个世界的哲学思想增添了不可忽视的参照物。
“既然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就赶紧离开吧。”高处那个声音无比怅然。
我摇摇头：“还没有烧毁这座神庙，怎么可能回去？现在没有人能够阻止我。”
我点燃了柱子留下的碎片，火光照亮了所有修行者沉默的脸。
有些脸十分熟悉，我知道他们做过什么，也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样的人生挫折，来到这里修行，是为社会抛弃之后的选择，并不值得夸耀。
一瞬间，那些人一起睁开了眼睛。
我感受到了巨大的杀机，他们眼中四溢的杀气，笼罩了整个天子神庙。
这里不是神庙，一瞬间变成了修罗杀场。
“叶开，你唤醒了他们心中泯灭的杀机，现在你应该知道，天子神庙里的修行者并非只是善人，恰恰相反，那些绝世的恶人，也会进入这里，以巨大毅力控制心魔，远离杀戮，追求自我升华。如今，你改变了一切，也改变了他们生命的定数。这个弥天大罪，由你自己扛着吧！”
我并不在意，毕竟决定毁灭天子神庙时，已经打定主意，面对千夫所指。
当下，我握紧了斧头，等待一场厮杀。
“还我道行……还我道行……”蓦地，几十人一起怒吼，接着是几百人，几千人。
修行者如同一道灰色的潮水向我涌来，原本木讷沉闷的一张脸，现在变得狰狞可怖，如同青面獠牙的恶魔。
我自己闯的祸，当然要自己背。
从钻石号来到天子神庙，又面对这些深不可测的修行者，我的确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
斧头过处，修行者灰飞烟灭。
我矮下身子，一路向前，左右砍杀，毫不留情。
那些修行者打坐的时间太久了，很多人已经进入半荣半枯的境地，斧刃一碰，就灰飞烟灭。
我一直向前，身前身后全都是灰色的人影。
“杀了这些修行者，就能挽救世界……天子神庙倒塌，他们没有避开，就证明心中恶魔丛生，已经不惧生死。他们死了，对于世界来说，就是一种解脱……”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其实，当这些人进入至高修行境界，生死已经没有区别，早死晚死，也是一样。
当我冲到神庙的最深处，猛然间，挡在我面前的七个修行者倒下，后面露出两只肃穆诡异的星门之眼。
那个符号绘制在两扇大门上，左右各一，栩栩如生。
我立刻明白，推开那扇门，或许就进入了星门之眼的世界。
如果放在过去，我或许还会有所牵挂，不敢一意孤行。但现在，对于自我身份的质疑，让我不肯继续循规蹈矩，所以直接向前，撞开了那两扇大门。
门内一片虚空，什么都没有。
我仿佛站在珠穆朗玛峰的绝顶，向上、向前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俯瞰脚下的时候，才能隐约看见大千世界。
“这是什么地方？星门之眼究竟通往什么地方？”我喃喃低语，无法向前半步。
“死亡，死亡，死地，死地……死亡之地，这里是死亡之地……”
蓦地，大批修行者从我身后冲过来，越过门槛，冲向无尽虚空。
他们向下坠落，但人在半空，突然爆开，仿佛一颗颗礼花，最终变成了虚空中五颜六色的花朵。
没有人畏惧这死亡一幕，仍然争先恐后跳下去。
我忽然明白，修行者常年枯坐，为的就是突破修行的桎梏。
这两扇绘着星门之眼的大门，就是他们的智慧桎梏。
我替他们撞开大门，等于是超度他们。
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剩余的修行者跳出去，最后只剩下我，然后就是被毁的断壁残垣。
“终于，你还是拯救了他们，如此一来，他们的修行就圆满了——世事就是如此奇怪，那些在灾难来临时冷静不动的，死于你的斧头之下，而惊慌散开的，却终于获得了飞升之途。静与动，激进与懦弱，竟然产生了这么大的不同。所以说，修行者再努力，没有道缘，最终也是一场空。叶开，天子神庙完了，你的使命也完成了，如此我们就散了吧！”
那个声音极度惆怅，又似乎略有欣慰。
“我大哥呢？”我双手握着斧头，心中茫然。
“他早就跟你擦肩而过了。”那个声音回答。
“他——”我突然间无语。
我和大哥本来就是两个单独个体，不必互相牵扯。尤其是，如果我们的身份真的是鲛人，那就更不必拥有人类的兄弟之情了。
“向前一步，遁入轮回，向后一步，止于智者。到底该怎么选，自己做决定吧？”那个声音又说。
我当然不能像那些修行者一样，在虚空中化为礼花。
“我要回去，好好地做我的51地区调查员，过最平凡人的生活。”我淡淡地回答。
这一刻，我的心极度刺痛，因为洞悉了真相。
真话难听，真相难看，这是人间真理，从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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