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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以为，他会如往常一样矢口否认呢。
“你……”牡丹忽地有点慌张。
调侃或者说是调戏他这么多次，这是他第一次给出正面回应。
当谢欢做出这个选择时，就说明在修仙之道上，他选择了更难的那一条。
谢欢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不自在，再抬眼已是坦然。
他说：“牡丹姑娘，我想了半晌，我大约是心悦你的。”
逃避从来不是办法。他对她有意，他已经察觉到。既然如此，刻意逃避也会滋生心魔，倒不如坦然面对。
牡丹：“……”这小子怎么开窍的这么快？她离开的半天都发生了什么？
谢欢动了动手指，罕见地感到紧张：“敢问牡丹姑娘，对在下又是何意？”
牡丹偏了偏头：“你不怕我损你修行么？”
谢欢摇头。
牡丹突然笑了：“那正好，襄王有心，神女有梦。”
她伸出手，指尖在空中画出一圈红色光点，变成一朵艳红的牡丹花。
“给。”她将花递给他，“你们人间不是有个词叫定情信物么？我是花仙，身上最珍贵的就是花了。这花有仙气，你放在房中，日日闻着，对你修行有好处。”
谢欢接过花，放在鼻尖轻轻嗅：“很好闻。”
“净哄我。”牡丹轻哼道，“牡丹素有国色天香之称。实际上空有国色，却无天香。论香味，我还不如栀子茉莉她们呢。”
牡丹的颜色艳丽，香味却很淡，远不如一些花卉芳香馥郁。
“淡香有淡香的韵味，我更喜欢淡的。”谢欢说。
牡丹自动将这句话理解为他最喜欢她，笑得颇甜。
“既你以花相赠，那我也送你一枝花好了。”谢欢道，“一朵很珍稀的花。”
牡丹兴致缺缺：“你怎么敢在一位花仙面前论花。天上什么花没有？能称得上珍稀的可不多。”
谢欢淡笑，摊开手心，凝聚出深蓝的光点。
三百年的修行，这点法力他还是有的。
蓝光散去后，一朵白色的花静静躺在掌心上。
牡丹惊讶地睁大眸子：“这花——我竟没见过。”
仙界的百花宫里，百花齐放，应有尽有，却没有这样的白花。
“它叫什么？”牡丹问，“竟然有我不知道的花……它怎么会没上花名册。难道是登记花名册的花仙记漏了？”
“此花名为曼殊沙华。”谢欢道。
牡丹狐疑地盯着花看了许久：“你别框我。那是黄泉之花，隶属幽冥，不归仙界管辖。我虽没见过，可也听过，曼殊沙华是红色的。你这朵，分明是白色的。”
“你没有去过黄泉么？”谢欢问，“你若是见过彼岸花的模样，便会知道，除了颜色，这朵与那些花形状一模一样。”
“我又没死过，去那种阴森森的地方作甚？听闻八百里黄泉阴冷无比，我才不会去那里。”花都喜欢温暖向阳的地方，牡丹也不例外。黄泉太冷，寸草不生，除了曼殊沙华扎根在那里，一开就是千年。
“好吧，就算它是曼殊沙华，你送我这个做什么？它可是传说中的不详之花。”牡丹有点嫌晦气，“你拿它当定情信物？”
“我们凡人渺小，确实比不得神仙造物，鬼斧神工。凡人生死全在神仙一念之间。大概在天道与神仙眼中，众生皆蝼蚁。”谢欢轻笑道。
牡丹忙道：“你何必妄自菲薄？你以后也会成仙的。”
谢欢摇头：“我追寻得道，可日后即便成仙，也不会觉得这段身为凡人的日子是污点。天地孕育神仙，神仙创造凡人，而凡人……”他望向屋外的方向，“你看，这巍巍高楼，浩浩殿宇，平地而起，皆是凡人所造。这彩漆瓷器，锦绣织造，笔墨丹青，美味佳肴，亦是凡人所造。”
“人是充满创造力的种族。他并不弱。”谢欢说。
牡丹觉得有点道理，却仍是不解其意：“你想说什么？”
她再如何像凡人，在凡世生活，可她毕竟是天仙，要她理解凡人，太难了。
谢欢不答反问：“人间的花种从何而来？”
牡丹答：“这个我知道。是万年前，各位花神还没有消失的时候，神界天女散花，花种落到人间，从此大地就有了色彩。牡丹花神、杏花花神、桃花花神……真想回到那时候看那种空前盛况啊……唯有曼殊花神的花种，落到了冥界。”
“但曼殊沙华的花种，最后还是出现在了人间。”谢欢说，“四千年前，有人从冥界带回了曼殊沙华的花种。”
“怎么会有人去了冥界还能带回花种？我们仙界的花史没提到这个。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牡丹错愕，去了冥界的亡灵无知无觉，喝了孟婆汤就忘了前尘堕入轮回，哪有可能携带花种？这不是跨界偷渡么？
“曼殊沙华不归仙界管辖，你不知道也正常。我也只是听过一些人间传说罢了。”谢欢娓娓道来，“我听到的传说里，花种是燕姬临终送给晔王的礼物，并告诉晔王，请务必要种出白色的曼殊沙华。传闻红色彼岸花能唤醒前生的记忆，许是她在冥界，看到了自己的前生。”
“曼殊沙华天生红色，这是天定的，怎么可能开出白色的……”牡丹看见谢欢手里的白色花朵，语塞了。
她低声说：“我听过你们人间晔王燕姬的故事，只是燕姬不是被赐死了么？晔王还会听她的话？”
“燕姬被赐死后，晔王在王朝安定后放弃了王位，用余生种了一片花海。”谢欢轻声，“起初都是红色的花，代表无尽之爱、死亡之兆、幽冥之唤、永恒之思。”
“在那个时代，人类与神灵关系密切，神灵不是那么虚无缥缈。人能看到神降，也能得到神的指示。”
“晔王后来种出了蓝色，神却告诉他，蓝色曼殊沙华代表诈情骗爱。”
“晔王不死心，继续种，种出了紫色。神说，紫色花语是恐怖、恶魔的温柔、给离开的灵魂一个指引和安慰。”
“每一种都是不详么……”牡丹喃喃，“没用的，曼殊沙华天生代表不祥，怎么可能拥有吉祥的寓意，拥有这样纯洁无瑕的颜色。”她不敢相信，因为这根本是逆天而行。
可白花……它就在那里。
谢欢继续道：“晔王没有停，他又种出了金色。金色代表他人敬爱、天生的幸运儿、有着不止息的幸福。这很符合晔王天之骄子的身份，神以为如此，晔王就会收手。”
“可晔王将金色弃如敝履，执意要种出白花。神恼怒晔王的执迷不悟，于是降下大火，烧毁了那一大片的花海。然后，在焦黑的土壤上，开出了两朵花。一朵是黄色，象征尊贵与权利，也代表纷扰不息的争斗——权贵和地位的纷争，爱情里也充满了斗争。另一朵是粉色，代表晔王心中生生不息的希望。”
“你明白么？人类真正培植出了自己的花。那粉色不再是上天赋予的，而是晔王赋予的。人类也会造物。”谢欢眸光中有激动，“只是人类的力量还是太小。粉色的花朵被上天摧毁，它不愿再跟晔王玩种花游戏，于是干脆让那片土地从此只能开出黑色的花。”
“黑色的花语，代表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凡间的无爱与无仇、被伤害的坚韧创痍的心灵、生的不归之路。”
“那真是——比红色还要让人绝望。”
“可是，到最后。”谢欢眼眸亮得惊人，“晔王用一生的眼泪，洗去了一朵曼殊沙华的墨色，给予它一份洁白。”
“而白色的花语是——情花。”
白色曼殊沙华，是天上开的花，白色而柔软，见此花者，恶自去除。
那是远离一切邪恶、不详、黑暗、血腥，完全不同的，曼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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