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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班后，费梢大为光火，骂骂咧咧：“昨天送稿子也不跟我说一声，眼中还有我这个科长吗？”
牛缺草说明了情况，费梢仍然愤愤不平：“他冯杈也要跟我说一声啊！还有，我左眼都瞧不上的一个破县里的破事情，在报上能发这样的重头稿，你能没送东西吗？”
牛缺草笑着说：“对天发誓，没送。”
费梢破口大骂：“我早就知道江许……江浒不是东西！我去报社，他对我软硬不吃……到宣传部也有六年时间了，我独立发稿从来没有上过这样的好位置……”
最后，他又骂骂咧咧出去了。
——听到了吧，他这一次也说在宣传部六年了，不是他强调过的“宣传部十年”了。
由此可知，人们议论他说话、稿件“虚头太多”，该是真的了。
小钱喜出望外，眼睛发亮：“稿件挂我名字，托你洪福，我也露了一回脸。”
接着他神秘兼讨好地告诉牛缺草，费梢是嫉妒你上稿而找茬的。
说费梢刚才打电话到省报社，他说你电话稿件也在《新花日报》“今日新闻”中刊登。
他先是火冒三丈，后来又反复自责，说怎么看走眼，让老牛出风头了。
来到部长室，若谷部长告诉牛缺草，冯部长已经看到你发的稿件，说稿子很有力度。
接着，牛缺草说住宿费和回来的路费三元五角钱是否可以报销。
若谷部长说，可以呀，还有两天出差补助十四块。
牛缺草瞪大眼睛，眼镜差一点掉下来，急忙用手去向上推：“分外还能得到一天七块？”
若谷部长拿出旅差费填报表，叫牛缺草现在就填，说他现在就审批，然后到办公室叶主任处领钱。
若谷部长一边签字一边对牛缺草说：“昨天去吃这顿饭，有名有利吧？”
牛缺草推心置腹地说：“谢谢若谷部长指点，并请继续指点。”
若谷部长说：“你听着，我现在就指点啦——你拿这个到办公室叶主任处领钱。”
叶得快正在整理帐务，准备到行政科报账。
他冷冷地说：“你等等吧……不过，我听若谷部长讲，你昨天去是坐朱书记顺便车，不要多填一张三块五的车票，叫我否决。”
牛缺草笑笑说：“我还没有这心眼。”
叶得快不屑地说：“你没有，他们有；你现在没有，将来肯定有。”
他瞪大眼睛，审查牛缺草的所填事项。
他对车票是正反看了两三遍，不觉说出了口：“是今天上午的。”
然后把二十七元五角钱给了牛缺草。
因为名叫叶得快，费梢说他“提得快”。
叶得快经常告诉别人，牛缺草耳熟能详：
出身军人家庭，1954年10月出身，1966年7月初中毕业，1969年7月高中毕业后应征入伍。
被人怀疑过简历问题的牛缺草想：这个简历有明显问题——
因为“文革”，1966到1969年我国高一没有招生，1969年7月没有高中毕业生。
其次，小学读书时间要六年，初高中读书要六年，十五岁高中毕业不可能，十五岁入伍也不可能。
一次，费梢和叶得快吵架，互相指摘，费梢说叶得快说初中没毕业去当兵的，分配在县邮电局，走后门来宣传部的。
叶得快从来不读书、不看报；上班打扑克，党教科是“赌场”；回家后主要任务是做饭；业余时间是打麻将，“输赢一起吃吃喝喝”。
妻子小唐，沂北县有名美人，经常来冯杈处，说是“打听”叶得快在部里表现情况，一坐就是半天。
费梢说：“小唐是送货上门，冯杈是当场验货，验货结果是叶得快调进来、当科员、当副科长、当副主任，一步一层楼。”
有一次，班上“赌场”正好“三缺一”，“赌友”便打电话到他家。
他妻子说：“得快啊……他正在看报纸。”
宣传科科长朱军说：“在班上他都从来不读书、不看报，在家能看报啊？去他家查现场。”
三人来到叶得快家大院门前使劲敲门。
大门放开，只见叶得快身上系着围裙，左手拿着酱油瓶，右手拿着锅铲。
只见小唐衣着整洁，拿着报纸，坐在葡萄架下面。
听说“三缺一”，她立即叫叶得快到书房去打牌，说自己下厨，再叫一点外卖，中午留客吃饭。
后来，冯杈也来这里打牌吃饭。
有时候，冯杈怕人找，不打牌也来。
费梢说叶得快家是冯杈的“行宫”。
拿到钱后，牛缺草又到部长室跟若谷部长说一声：“钱拿到了。”
若谷部长小声说：“叶主任是军人，粗人，看不惯文人，不要计较他的言行。”
牛缺草点点头，回自己办公桌前喝起茶水。
牛缺草的工资平均一天七块钱，出差补助一天七块，和日工资一样多！
怪不得机关流传着这样的歌谣：“上班喝茶水，出外捞油水，按月拿薪水。”
对沂北上报的教师改行报告，到1992年底，市里还没有批复。
在这期间，县二中、县三中组织学生到县政府门前，打着“我们没有老师上课”或“老师改行，我们就如小孩没娘”等横幅静坐。
其实，乡镇想进城的老师多得是，学生完全由那些“拉屎不让狗吃——龌龊坏”的人唆使的。
县一中没有组织学生静坐，但是放出话来——
除了牛缺草，所有借调老师即使想回县一中也不接收了；
包括牛缺草在内，所有借调老师1993年1月起全部停发工资。
在家里，牛缺草焦心，妻子担心，邻居们开心；
在班上，不少同事们揪心，答仁部长最开心：
“哈哈哈……老牛啊，你是好事变坏事，进退两难……
“我的女婿大成，我想让他借调来宣传部，冯部长不同意，坏事变成了好事，哈哈哈……
“你什么时候离开宣传部啊，我们像正式职工调出一样，给你送行……”
牛缺草不高兴地说：“来的时候没有接风，走的时候就不要送行了吧？‘首尾照应’嘛！”
牛缺草又一次去对冯杈说。
冯杈刚要说话，答仁部长也打着哈哈进门。
冯杈对牛缺草说：“我这两天看报，对‘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这句古话很感兴趣，你是任过高三语文老师的，知道出处吗？”
牛缺草说：“知道啊……《新唐书·陆象先传》：‘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为烦耳’。”
牛缺草懂得了冯杈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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