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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公公跪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小声嘱咐身后的小太监不许靠近，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人头落地。
萧承邑已经一动不动在案前坐了好几个时辰了，他面上无悲无喜，只有在听到捷报的时候，问了一声：“关外此时是否寒冷。”
报信之人战战战兢兢道：“关外冰雪尚未融化，不比这中原。”
他面色灰白，似乎是周身血气尽失。
宋郗急匆匆赶到承宣殿，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从前是君臣，如今看来反倒更像是挚友，宋郗欣赏萧承邑的杀伐果断，也明白此刻他心中的犹豫不决。
随着捷报一起来的，是鞑靼下的兵书，他们要整整十五座城池换沈如疏。
大郢兵退数百里，割让城池十五座，无异于将整个山海关都交给他人，百年国史绝没有这样屈辱的时刻。
宋郗试探道：“陛下想怎么做？”
萧承邑闭上眼睛，绝望道：“朕...不想她死。”
“陛下有没有想过...或许她不愿意苟活，以这一命换十五座城池。”
他回过神来，轻声道：“此事瞒住朝中上下，朕亲自去关外走一趟吧。”
宋郗没想到萧承邑要御驾亲征，劝道：“陛下三思，此时朝中尚且不稳，您此时若是离开，只怕是要出事。”
他故作轻松道：“所以我将这天下暂时交付于宋大人，想来大人经国之才，必定能够守得。”
宋郗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这城池割与不割，他都要去一趟山海关。
不仅仅是身为一个丈夫，更是一个国君肩上的责任。
宋郗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萧承邑心中一直有一方柔软是留给沈如疏的，他从前一直坚信那个人会陪着自己走到天荒地老，看着自己开创着清平盛世。
如今见他身陷囹圄，他又怎能袖手旁观。
宋郗顿了顿道：“如今陛下要御驾亲征，朝中定是瞒不过的，不如就诏告天下罢。”
萧承邑揉了揉眉心，缓声道：“好，此事你去安排。”
“派使者给鞑靼人送信，就说我愿意以城池换人回来，只要他们肯保如疏平安。”
这是以天下做赌注了，只有先稳住鞑靼，沈如疏才有争取回来的机会。
正月刚过，皇帝就要御驾亲征，王珩急得在承恩殿里焦躁不安，她来回走动道：“陛下真是糊涂了，御驾亲征何等大事，竟然如此草率下了决定，如今朝中根基不稳，各地藩王又虎视眈眈，如何能走？”
原本豫亲王之乱后，萧承邑已经着手开始削藩，但是中途又被林家的事情插了一脚，所有的进程便都耽搁了下来，翰林的事情处理完后，又碰上镇国公之子私逃江南，北地子雍城被鞑靼人占领，吕成阳出事。
这破碎的山河事情出了一桩又一桩，何时才能安定下来。
她一急，腹中的孩子也不安生，躁动不安起来，嬷嬷怕她动了胎气，连忙道：“娘娘这是做什么，不快坐下，如今正是大月头的时候，万一早产了可怎么办。”
王珩听完这话，立马就坐下了。
“快派人去前朝打听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惹得陛下要御驾亲征，这往年鞑靼人都要闹上一闹，派人过去镇压一番便算了，如今惹得一朝皇帝出兵，岂不是叫人笑话。”
小太监不敢抬头，支支吾吾道：“奴才别的没听说，只知道是疏贵妃娘娘在北地出事了，吕将军倒是平安了，眼下急报不通，这消息大概也只有这么多。”
王珩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来，她早该想到的，这天底下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让萧承邑着急呢。
无非还是碰上了沈如疏。
他所有的柔情和退让，似乎都用在了她身上。
她此刻已经知道，自己就算现在去承宣殿也改变不了什么，萧承邑不会听自己的。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上京城出发，隔着老远她都能听到三军的号角声，铁蹄踏在谷阳官道上，一声声响渐渐远去，王珩知道自己肚中孩子出生的时候，丈夫大概不会在身旁了。
萧承邑这次出兵谁都没有带，身边只有一个忠勇侯跟着，一路上沈青山不断游说，无论如何城池不能割。
“这件事情是我没有管教好女儿，怎么能让陛下来为我收拾这个烂摊子。”
萧承邑淡淡道：“原是我对不起她，此番也算是应当的。”
沈青山还想说话，但是他闭上眼睛道：“宋郗说过，朕此生坎坷，怕是与盛世无缘，既然无缘，那便要保得身边的人安稳才好，沈侯爷不用多言，朕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三军行军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月就到了北地。
此时吕成阳已经修养的差不多了，带着剩余的守兵在山海关外驻守，两军对峙已久但人不见松动的痕迹。
萧承邑带兵赶到的时候，鞑靼人已经在境外筑起了烽火墙。
两边通信的信使也带来了急报，表示要面谈。
沈如疏已经在山海关外待了近一个月，虽然这帮蛮子对她有礼，但是时刻防备着她，一天十二个时辰身边都有人看守。
这期间她见过一次九皇子，听说他的母族曾经是十六部最骁勇善战的女子，嫁入这草原之后为老汉王生下三子三女，可惜最后只剩下一个九皇子还活着。
她讥讽道：“只要有皇权富贵的地方，自然少不了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你力求在一众皇子之间脱颖而出，想要老汗王对你青眼有加，可是有没有想过你的母族如今已经败落，即便他日登上汗主，也未必能够稳坐这江山。”
九皇子生的一双鹰隼一般的眉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笑笑道：“他萧承邑身后不也是没有母族之称，而且我还听说，他母亲曾是一名胡人，惨死于大郢皇城之中，如此细细算来，本王的境遇倒是要比他好上几分，他都能登上皇位，我又为何不能。”
沈如疏平声道：“他同你不一样，他心中有家国天下有黎明百姓，而你心中只有皇位，你注定当不好，这天下共主。”
九皇子朗声笑起来，轻飘飘道：“沈如疏，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就擅自揣摩别人的心思，你的小命现在握在我手里，萧承邑肯不肯拿着半壁江山来换你，还是个未知数，到时候是生是死但凭本王一句话。”
此时此刻，她反倒平静下来了，她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若说是有，那也只剩下没有见着阿爹最后一面。
“九皇子，我只奉劝你一句，北地冰灾是天祸，但是你擅自发动战争是人祸，我阿娘曾经说过，搅得天下不安必定是要遭报应的。”
九皇子一把抽出手中的金错刀，恶狠狠道：“报应，本王这辈子最不信的就是命，天灾也好，人祸也罢，终究是只要握在手里的才是正理。”
他将刀钉在木桩里，起身拍了拍袍子，道：“大郢已经给我回信了，萧承邑现在就在山海关境内，只要他肯让出城池，我明日便可以放你回去。”
沈如疏一怔，她没想到萧承邑竟然亲自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他抛下繁忙政务亲赴北地，怕是心中对自己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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