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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珩一拍桌子厉声道：“阿爹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皇子皇孙他们高攀不起，这番尖酸刻薄的话，当真是我阿爹说的。”
小太监唯唯诺诺道：“确实是镇国公说的。”
王珩知道阿爹心中还在记恨自己没能救哥哥，萧承邑从北地回来后，一定会严惩不贷，到时候这位镇国公嫡子的命能不能保住就两说了。
许久，她冷静下来，缓声道：“陛下那边有消息了吗？”
“北地传来的急报都被送到了宋大人的翰林阁，我们做奴才的又怎么能打听得到呢。”
萧承邑已经离开上京城快一个月了，而北地子雍城外的山海关，两军对峙也快一个月了。
这位鞑靼的九皇子似乎十分有耐心，小打小闹了三四天，鸣笛号角声也吹了几天，总算是答应面谈。
这天，草原上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碧波无云，山海关外搭了一个高台，台上燃起烽火狼烟。
沈如疏被绑在柱子上，望着不远处的大郢兵马，她心中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年阿娘宁可死在关外，也要跟随丈夫南征北战。
这是她心中的家国，无人企及的家国。
九皇子慢悠悠地念着萧承邑的手书，道：“沈姑娘，你瞧瞧你夫君在信中说了什么，他说愿意割让城池，只为了换你平安回去。”
“此等重情重义之人，你又为何要离开大郢，远赴这他乡救你师兄呢?”
沈如疏缓声道：“我眼下已是你砧板上的鱼肉，为何不将我解开，横竖这城池都是你的。”
九皇子看了她一眼，朗声道：“来人，给沈姑娘松绑，好酒好茶的伺候着，莫要叫大郢人觉得我们待客无礼。”
萧承邑接过吕成阳递来的观天镜，望着对面高台上的人，看见她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
“派报信的人通传，以山海关为境，面谈。”
九皇子倒也是个坦荡之人，欣然赴约。
沈如疏看着萧承邑，身边还站着阿爹和师兄。
萧承邑望着她，举起手中的旗幡朗声道：“我手中有大郢四十八州的地图，割让城池的文书也已经写好，，只要你们一放人，文书即刻生效。”
报信的使者就要上前，沈如疏忽然朗声道：“等一下。”
她靠着烽火台上的栏杆，缓声道：“萧承邑，你还记得当初答应过我的事情吗？那日在静安斋你说一定会保我父兄平安，如今你做到了，你不欠我的。”
要割半壁江山来换她平安，这一礼，她无论如何都受不起。
九皇子心中一紧，似乎预料到她要做什么，恶狠狠道：“如今这事已板上钉钉，你还想反悔不成。”
沈如疏一把甩开他的手，温声道：“九皇子，我早就提醒过你，这天下他肯拿来换我，我也未必受的起。”
“你不知道吧，我在上烽火台之前早已服好了毒药，算算时间应该也快毒发身亡了，我一死，就未必值这么多城池了。”
吕成阳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劲，他策马上前道：“陛下，不如我们强攻吧。”
沈青山忽然道：“不必了。”
他面如死灰道：“如疏这孩子，恐怕要以死明志了。”
血液涌上喉头的时候，沈如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慢慢瘫软在地，望着不远处的萧承邑笑了笑。
这辈子，她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嫁入之上京城，做了一回深宫之中两难的女人，她本可以安安心心做江湖侠客，一辈子都在天地之间肆意畅快的游玩，却还是免不了和阿娘一样的命运，死在这大漠边疆之外。
九皇子拽着她的胳膊，发狠道：“之前你一直装作乖巧温顺的样子，就是为了在两军交战之际加我一军吗，沈姑娘，你好算计啊。”
她的口中涌出大量的鲜血，轻飘飘道：“九皇子，你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猜不到平阳公主之女会是舍天下弃之不顾的人呢，你心中有自己的家国，我心中又何尝没有。”
她沈如疏，不仅仅是上京城忠勇侯府的嫡女，更是一手撑起大郢江山的孝宜皇太后的外孙女，她阿娘是盛世的公主，而她也不会做这苟活之人。
吕成阳像疯了一样朝敌军阵营奔去，而萧承邑只是静静地站在三军阵营之前，看着沈如疏慢慢倒下，烽火狼烟之下她的身影越来越渺小。
其实这个结局，来之前他就料到了。
他肯用半壁江山换她平安，而她却未必受的起，如此清高孤傲的一个人，又怎会毁了爹娘毕生守护的家国。
沈如疏望着他，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就算是自己身死，萧承邑依旧能够冷静的站在三军之前，证明他已经足够有资本成为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日后没有什么能成为他的软肋。
大郢，会是这盛世之下最好的江山。
沈青山闭上眼睛，妻子和女儿先后死在这一片土地上，山海关，几乎成为了他生命中熬不过去的大关。
迎着瑟瑟冷风，他忽然有种英雄迟暮的感觉。
沈如疏咽气前的最后一句话，她死死地拉住九皇子的衣袖，非笑似笑道：“我既然死在了这里，就劳烦您将我与我阿娘埋在一起，横竖是让我们母女团聚了。”
九皇子咬牙切齿道：“谁还要为你包办后事，沈如疏，你当真想得美。”
她虚弱一笑，比划了一个口型。
多谢。
边境大捷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上京城，王珩焦急地来到翰林阁，想要问问最新的急报。
一进去才发现宋郗坐在暖炉边上，手边散落着好几张纸，小厮慌张道：“公子，皇后娘娘来了。”
他没有任何反应，王珩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人的眼神能那么空，仿佛一切的希望都已经被掠夺，灵魂悬浮在肉体上方，随时随地都能离开这个人世。
她慌道：“我听说边境是大捷，内阁首辅为何还是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难道陛下出事了吗？”
小厮将手中的纸递给她，道：“边境大捷是不假，陛下也没出事，此刻三军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疏贵妃娘娘出事了，她自戕在三军阵前。”
宋郗预想过无数的结局，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死，这样没心肝的人竟然死在自己前头，他心中猛得一阵生疼。
王珩不敢置信地看着急报，道：“自戕，为何会...这样。”
小厮嘀咕道：“据说尸首也埋在了山海关外，贵妃娘娘...命当真是不好。”
宋郗失了魂一般，他想起当初沈如疏离开上京城的时候曾经同他说过，临州藏剑山庄的教谕替他算过一卦，这辈子若为男子必当建功立业，作为女子命格则硬，只怕是撑不起。
可没曾想，一语成谶。
她当真是这撑不起的命格。
宋郗恍惚道：“那日她说欠我一个约定，只怕是要食言了，我只后悔那日应当将她拦在南宫门，只需让他不出得上京城，便不会有这么多的波折。”
小厮连忙道：“公子，你怕不是失心疯了，一上午絮絮叨叨许久，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吧。”
王珩看着宋郗，缓声道：“姐姐曾经同我说过，这世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都是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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