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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润跪坐在苏浅身后陪她守灵，后来圆圆和珠儿也都来了。他们三人之间倒是没讲什么规矩，轮流着照看着苏浅。
几人凑在一起折元宝，时不时靠到小玉边上絮絮叨叨同她说几句话，期间祝无心同祝之也来过几次，小桑还是神出鬼没的，她在这里呆着不自在，一看到满目的白色心里难受就想哭，就没和他们一块守着，只不过总是带着小黑坐在偏房的屋顶上。
没人情绪崩溃，也没人再哭，一切都平平静静的，直到入殓时也是。
珠儿捂着嘴巴不敢去看，阿润提前和她说过了，千万不能在小姐面前哭出声，不然小姐会更难受。
苏浅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玉的那张脸，盖板滑动慢慢遮住时，她想伸手去阻止，可是她发现她根本抬不起手臂。
她只那样安静、茫然又无措地，看着盖板合上。
棺木“砰”地一声，隔绝了她的视线。
珠儿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然呜咽声发出来，他们几个人看着苏浅沉默的背影，谁也不敢叫她。
苏浅只觉得全身发冷。
这才应该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前生父母早死，她对他们没有记忆，更没多少感情可言，只不过是孤苦人生，羡慕别人的骨肉亲情罢了，爸妈是怎么火化和下葬的，她更是一点也不知道。在那个讲法自由的国度，她自小失去双亲，长大后更无从体会死亡的残酷。
便是到了皇权社会，她也偷了个好胎，在师父和师叔的庇佑下，身后又有千金阁和启祝族的支撑，师兄师姐更是对她呵护备至。她知道这里的人命不值钱，也顺从了这个时代的大流，但她根本没在这里见过多少死亡。
连年征战的边关，她只看到了大漠的风；在别人眼里凶煞的北国人，与她而言也是热情好客的豪爽朋友；便是灾年饥荒，她也没看见几具饿死的尸体，下面人会清道，她顶多只能见着几个饿得面黄肌瘦的老人孩子，再收养一个孤儿。
这是苏浅第一次直面死亡，她很茫然，比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还要更加无措。
同样是不能再见，原先的那个世界她毫无留恋，可是在这里，是陪伴了她多年真正有感情的人，她第一次感受到，生离死别这四个字，原来是这么深刻浓烈的痛。
纸钱漫天，没有唢呐声，黑色的棺椁在沉默中沉默。送葬的也不过是祝无心、祝之、小桑、苏浅再加上阿润、珠儿和圆圆。
苏浅拒绝了朱毅抽出千金楼一半的人来送小玉出殡的提议。千金楼做的是酒楼生意，不便沾染这件事，更何况，小玉只需要他们自家人在就好了。
西郊陵园，这是个新园，同旁边的几处祖陵比起来，这个地方小得可怜。
苏浅却毫不在意，她跪在新墓前，突然伸手去抱住那冰冷的石碑，侧过头，脸颊也贴了上去。坟头上还飘扬着纸幡，湿冷的泥土沾满了她白色的衣裙。
其他几个人看着她用手指去摸碑上的名字，也不忍阻止她。
苏浅只出了一会神，便起身：“我们回去吧。”
往日里祝无心对她教导严厉，今日也都随她去了，苏浅说什么，他们几个便跟着做。这个丧葬礼在祝无心眼里全是纰漏，处处不合规矩，但是她也一句也没多说。
这不是在启祝族里，也不是苏家更不是皇家葬礼，她们主仆之间，不用那些虚假的仪式用身后事来给活着的人做面子，她们之间，只是情分而已。
几人回了院子，苏浅和圆圆下厨做了一桌素菜，招呼大家来吃晚饭。
“这顿丧宴全是素食，大家不要介意了，明天就可以各自吃肉的。这方面的规矩我没记熟，也不用忌口什么的，但是这一顿还是不要吃荤腥了，好吗？”
苏浅是笑着说这番话的，他们自然是都应着。珠儿低头扒饭，眼泪都掉进了碗里。
书上当然都会有各个方面规矩的记载，苏浅什么书都看，越大，她就越守这个时代的规矩。但是丧葬这方面，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能用上过，也带着世俗的心里觉得有些不太吉利，只粗粗略过，根本不会细看。
也不要用上那些繁琐的礼仪，什么哭奠吊丧，通通都不需要。她现在只希望小玉安心地走，阎王爷能够怜惜她，让她再投个好胎。
不要再为奴为婢，也不要再从小离开父母，最好去到她前世的世界，生在红旗下，有父母疼爱，身体健康，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太阳。
圆圆突然出声：“等我死了，我也要葬在西郊。不然小玉一个人孤零零在那里，太孤独了。”
珠儿忙擦去泪珠，抬头附和着：“我也是。”
祝无心叹了句：“傻孩子，人死如灯灭，哪来的孤零零。”
苏浅以前也这么想，可是她今天在新园回头看小玉的坟墓，只她一座，看起来不知道有多么孤寂。
可是这个孤寂真的是小玉的吗？只有留下来的人才能知道什么是孤寂。
谁又知道小玉的魂魄现在在哪里呢？魂都不在了，一座坟只是给活着的人留个念想罢了。若是没人再记得她，那座坟也没了任何意义。对死者本人来说，葬在哪里，有没有人祭奠，甚至有没有人记得，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们会转世投胎，会再拥有新的记忆和人生。
人生如灯灭，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来生也不是今生，转世的那个人，再也不会是这个人。
苏浅一口一口地嚼着白米饭，脑袋里闪过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也记起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回忆。
她突然就想到了祝皎的坟墓。
那是她亲生母亲，虽然她也同前世一般，对自己的母亲没什么深刻的感情，更没什么记忆。但好歹是自己的生身母亲，该有的最原始的情意，她当然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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