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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深圳。
“小馒头，跑哪儿去了？”深圳万达广场一个非常显然的铺面，“卓越形象工作室”里，化妆师卓越翘着兰花指，高声但不失妩媚地喊道，他的面前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穿着时髦，胖胖的富人。
“沈姐，你看，多不好意思，我请的这个小工，都要把我气死，来一个多月，还是啥都不会。又耽搁你的时间，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卓越一边说，一边扭动着身子，翘着兰花的手指，还不停地指指点点。
“不耽搁，不耽搁，我有的就是时间，只要你能为我画出你杨姐的那个效果出来，俺就给你双倍，下次介绍更多的客人来。你知道，我老公是做电视广告的。”胖胖的沈姐却是一点都不着急，她边说，边对着镜子顾影自盼。“你这里怎么灯都不开，黑黢黢的，怎么看得见？”
“小馒头！”卓越又大叫了一声。
咚咚咚，沉重的下楼声响起，一个矮矮胖胖，脸上带着两团高原红的小姑娘忙不迭地下来，怯怯生生站在他的面前。
“卓大哥。”她叫了一声。
“小馒头，你要气死我呀，2号粉饼，3号粉饼，1号胭脂，6号眼影，都用完了，昨天就要你补，你补哪去儿了？还有这灯，昨天就叫你去买来换，你又忘了。你说你成天价除了吃就是睡，能不能做点事？你哪是我请的小工，你简直是上帝派来诅咒我的！”卓越喋喋不休，说得泡沫横飞。
这边说完，那边对沈姐陪着笑脸：“沈姐，你看我们换给位置，到外间去，自然光下，化妆效果最好。而且，你这皮肤在自然光下透着亮，我正好可以给你试试你适合哪种粉饼。天！我真没见过你这么好的皮肤！”
沈姐被他恭维得飘飘然，毫无疑义地按他的要求去到外间。
“还楞着干什么？把工具箱拿到外头去！还有，给沈姐倒一杯水来，记着，用最好的茶叶。”他狠狠地瞪着小馒头，瞪得小馒头更加的手慢脚乱起来。一会儿撞了椅子，一会儿撞了桌子，还差点把工具箱掉在地上。
“上帝呀，你为什么要派她来诅咒我哟！”他摇着头，一摇一摆来到沈姐跟前。借着自然光线，仔细欣赏着眼前这张毫无美感的脸。
“沈姐，你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人，瞧你这五官长的，多精致呀！无论画什么妆都好看。”卓越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沈姐被他夸得脸放异彩，咯咯笑着：“陈姐说你嘴甜，可一点都不假。我想画一个年轻点的妆，最好能像十八岁。”
卓越也咯咯咯地笑了：“沈姐，画十八岁的妆容易，可那不埋汰你吗？你这风度气质，岂是那些小姑娘可比？女人最美的妆，就是成熟中透着可爱，可爱中透着性感，性感中透着高贵，不是我吹的，在深圳，除了我卓越，没人能画得出这效果来。”
沈姐再次被他说的心花怒放。
说话间，卓越已经在她那张脸上忙活起来。恭维沈姐的同时，不忘安排小馒头做这做那，拿这拿那，把个小馒头指挥得像螺托一样转得飞快。
这个妆画了老长时间，卓越最喜欢做的就是挑战高难度，越丑的女人，他就越喜欢给人家画，把一个丑女人变美，比把一个美人变得更美更让他有成就感。小馒头在旁边都快站立不住了，这个妆才算画完。
“哇！简直太神奇了！卓越，我要爱死你了！”沈姐看到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美丽的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一双魔手！她忍不住抱着卓越，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卓越偏着头，还是没有躲过。可是，他这一偏头，就看见玻璃窗外飘过一个人影，虽然只是一个侧影，但惊鸿一瞥，却让他的心为之一颤。
他丢下激动中沈姐，跑出去，去追寻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就在前面，穿着一袭黑裙，如黑色瀑布般的长发披在身后，她慢慢走着，专注地走着，因为她完全没有左顾右盼，即使是这个背影，都有股美丽的气质，让卓越的心怦怦跳起来。
卓越赶上钱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一双大大的，如寒星般的眼睛转向了他。好冷的目光，冷得让卓越不禁颤栗了一下。冷的目光之中，只有戒备，没有敌意，它落在卓越脸上一下，就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在她露出的半张脸上留下了一道美丽的阴影。
突然，一阵风吹过，遮住另外半张脸的头发被吹起。
卓越“哇！”地惊叫一声，胃里一阵翻腾，他看到半张极其恐怖的脸，像无数只蚯蚓爬在上边，而且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形状，有的地方凸起来，有的地方凹下去，比传说中的加西莫多还要恐怖十倍。
卓越的表情显然把这个女孩也吓到了，她轻声说了声“对不起”，就从他的身边飘过。
卓越毫不容易才克制住恶心，叹着气回到工作室。可惜！真是可惜！上帝肯定是拿这个女孩开玩笑，让她拥有半张完美的脸的同时，又让她有着半张极致丑陋的脸。可惜！真是可惜！
沈姐欣赏完自己的美丽，满意地拿出一叠钞票来，同时递给他一张名片。
“小卓，你的化妆水平确实一流，恐怕在国内都找不到第二人。我去给你宣传一下，以后你这可有得忙活了。”
卓越对沈姐千谢万谢，亲自把她送出门去。
有钱人就是大方，这一叠钞票，少说也有2000块。他抽出两张给小馒头。小馒头摆着手说：“卓大哥，你都给我工钱了。”
“叫你拿着就拿着，这叫小费，懂不懂？以后做事麻利点！”
卓越吩咐小馒头看好点，就出门找乐子去了。
他钻进一个小巷子，来到一个叫“同人”的俱乐部。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门童看见他，老远就打开门，还给他说：“小欧早来了，一直问你来着，我说你今儿一准会来，这不，让我说准了吧。”卓越大方地抽出一张100元，扬手丢给门童。
俱乐部里灯光暧昧，紫色的纱帘隔出一个个小空间来，和其他地方有所不同，这里是一对对男的，或一对对女的坐在一起，或聊天，或喝酒，或眉目传情。这里是个同性恋的俱乐部。
卓越似乎和每一个人都很熟，看得出是个极受欢迎之人。吧台上早有一个人向他招手。
“小欧。”他高兴地过去坐在他身边。“好久不见了，你啥时候回来的？皮特呢？”
“见到我问皮特，不怕我吃醋吗？”小欧暧昧地在他身上蹭了两下。
卓越勾着他的脖子，拿起侍者放在他面前的酒，慢慢地灌进他的嘴里。
“看看这杯酒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小欧呛着了，咳嗽起来。
卓越拍拍他的背，小欧背上的肌肉一紧一紧的，他羡慕地摸起来。
“小欧，你这肌肉越发有质感了。”
小欧咳嗽完，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但他还是说：“国内的教练就是比不上美国的教练，你瞧我这一个月，是不是变化挺大？”
小欧是个健美运动员，他随即摆出几个健美造型来。卓越欣赏着，频频点头。
“不同，确实不同了，以前只能管叫肌肉，现在应该叫性感的肌肉。”
卓越说着，又忍不住摸起来。两人搂着进了纱帘中。
“皮特呢？你们两个把我一个人扔在国内，好狠心！特别是皮特，出去后，一个电话也没有，一封信也不写，搞得像人间增发一样，他那个破试验，也不知道把他的魂吊到哪里去了。”卓越扭扭捏捏生起气来。
“皮特那死家伙裹上了一老外，两个人天天蹲在实验室研究什么美容产品，我看已经走火入魔了。我去向他告别的时候，他居然问我是谁？还说卓越是谁？”
“等我凑够了钱，非要去美国把他拎回来。”卓越恨恨地说。
小欧见他的真生气了，于是说：“我去叫瓶酒来，咱俩今天不醉不归。算我的。”
卓越靠着椅背，闭上眼，突然一个身影撞进他的脑海里，那个黑色的影子，在他脑子里走来走去。他厌恶地摇摇头，生怕那半张让人恶心的脸打搅了他的难得的春宵一刻。
“想什么？”小欧见他有些灵魂出窍的样子，拿着酒瓶撞了撞他。
“没事，斟酒！”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真爽！”
小欧看着他那张虽然黝黑，但十分光洁的脸，忍不住摸了一把。
“你这脸保养得越来越好了，女人都比不上你，难怪皮特这个科学怪人非要研究可以换脸的化妆品，敢情是为了你。”
一听脸这个字，好不容易赶走的影子又回来了，他重重地把杯子砸在桌子上，警告小欧：“不许提脸！”
“好好，你说不提就不提。我真想你了！”小欧说完就把嘴凑了上去??????
回到工作室，已经是深更半夜了。小馒头听到敲门声，飞快地把门打开，把醉醺醺的卓大哥扶起屋。这个速度比她做事的速度快多了，看来是训练有素，而且熟能生巧。
“小馒头，大哥对你好不好？”
“大哥是小馒头的恩人。”
“小馒头，我给你说，等大哥我发了财，一准拿钱给你弟弟治病。”
“谢谢大哥！”
小馒头回答得极为顺溜，看来也是经常练习着的。
上了楼，把卓大哥扶到床上睡好，盖好被子，卓大哥还在说着酒话：“小馒头，你怎么还不睡觉？站在我床前做什么？哦，家里没米了？柜子里有钱，自己拿去，别烦我！”
小馒头轻手轻脚下了楼，躺在楼梯下的床上，听到楼上响起如雷般的鼾声，她这才放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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