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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上了柳枝头，顾瑾掀开车帘，一股属于江南冬季的湿寒扑面而来，她一路坐船下江南，今日才上了岸，改坐马车往如意轩去。
马车忽然停下来，她掀开车帘，发现车夫不见踪影，周围除了惨淡的月色，一个人也没有。她自十三岁起便在外做生意，胆子非一般闺秀能比，但是此刻她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一股寒意自脚底生起。
车上除了她，就只有贴身丫鬟芳春。芳春摸出贴身带着的短刀，紧张地看着外面，抖着声音说：“小姐别怕，芳春保护你！”
顾瑾来不及点头，芳春的喉间已经被破空而来的利箭穿透，身体一歪倒在了她的腿上。
“啊……”顾瑾吓坏了，红着眼睛去摸插进芳春脖子里的箭，连哭都不会了。
“咻??咻??”
几支利箭穿窗而入，险些射中顾瑾。她快速趴到座下，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有人在监视马车，想把她射杀在马车里。她不能坐以待毙！
摸出火折子将车帘点燃，前面的马受惊狂奔起来，但是没跑多远就被射杀跌倒在地，马车前面失去了支撑向前倾倒，她顺势滚出马车，爬起来拼命往石桥跑……
隐在暗处的黑衣人拿着弓箭走出来，嘴角勾起冷酷的笑，拉满弓对准顾瑾射过去。
马上就要跑上石桥的顾瑾被冷箭射中后背，软绵绵地跌在地上，黑衣人没有把她射死，而是走到她身边将她提起来，看着她痛苦又倔强的眼睛说：“夫人让我告诉你，跟她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的，你放心，你的店夫人会打理好的。”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顾瑾抓着他的手，一双绝望的眼死死盯住面前的男人。
黑衣人将她从桥栏处扔到了冰冷的河水里，寂静的河道发出噗通一声巨响。
顾瑾沉到水底又慢慢往上浮，冰冷的河水将她裹住，像无法逃脱的网束缚着受伤的鱼，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脱。身体好痛，水里好冷，她张开手脚拼命往上游却是徒劳，她好想吸一口气，好想有人来拉她一把……
她不想死，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四肢渐渐不能挣扎，河水终于还是灌进了她的鼻子和嘴里，顾瑾失去了挣扎的力气，缓缓地沉入河底……
……
虽是隆冬时节，但江南的院落里仍旧是绿意葱茏，只有池边的枫树会落下些许黄叶，轻飘飘地坠到池面，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丫鬟端了药碗匆匆从挂着毡帘的游廊走过，推开关得严严实实的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屋里传来丫鬟的啼哭声，药味浓浓地散开来。
“流冰姐姐，药来了。”丫鬟将汤药递到流冰手上，退到一旁候着。
流冰亲自尝过后，觉得没有异样才递到躺在床上的人嘴边，“世子，奴婢得罪了。”
床上的男子身形瘦弱，面白如纸，虽有遗世容颜却无神采，双目紧闭仿佛死人一般。丫鬟将他扶起，由流冰亲自喂药。每喂一勺，都会流掉半勺，屋里的丫鬟看了都流泪。
落蕊跪到床边哭着说：“世子怕是不行了，自从昨日在园中受了风，我就觉得世子不对劲了，今日果然……”
“不要胡说！”流冰低喝一声，将药碗递给旁边的丫鬟，将落蕊拉起来，“世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床上的人微微动了，鼻息隐隐加重，要醒了。
屋里的人都紧张地看着，直到世子睁开了眼睛。
“世子，您醒了！”
顾瑾动了动身体，发现浑身沉重仿佛灌了铅，胸口又重又闷，难受得喘不过气来。转了转眼珠，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旁边还站着几个漂亮的丫鬟，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的。
“我……”一出声发现喉咙很疼，说一个字就喘起来了。
“世子，您哪里不舒服，还是需要什么？”流冰跪在床前，语气恭敬。
世子？什么世子？顾瑾没有力气说话，心里在嘀咕，她不是被推进湖里淹死了吗？莫非这里就是说书先生说的阴司？
落蕊见他不说话，红着眼眶跪下来，扯着被角哽咽：“世子，都怪奴婢没有照顾好您，您罚奴婢吧……”
顾瑾听得云里雾里的，忍不住问：“什么世子？你们在说……什么……”
流冰和落蕊都愣了一下，落蕊以为他病傻了，边哭边说：“您是羽世子啊，是北慕王唯一的儿子……”
“啊？”顾瑾用力半撑起身子，流冰连忙扶着他，顾瑾抓了落蕊的肩颤着声音问，“你再说一遍，我……我是什么？”
落蕊从未见过世子这么激动，忙重复道：“您是北慕王府的羽世子，王爷唯一的儿子。”
顾瑾懵了，她怎么成了北慕王的儿子？她是三朝元老靖国公的嫡亲孙女啊，怎么会变成个男的？
晴天霹雳，石破天惊啊！
胸口闷得厉害，顾瑾一手捂着胸口，“去给我拿镜子……镜子！”
小丫鬟转身去拿镜子，不一会儿就回来了。顾瑾拿过镜子一照，险些背过气去，喉咙涌上一股腥甜，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快去请梅大夫，世子吐血了！”
……
顾瑾再次醒来是在傍晚，屋里浓浓的药味熏得她直皱眉，睁开眼睛还是之前看到的地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痛得直抽气，原来她不是在做梦。胸口的闷重感消失了许多，仍旧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流冰扶他靠坐起来，又端了汤药过来。顾瑾摇摇头，看着紧闭的窗户说：“把窗户打开，太闷了。”
流冰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过去将轩窗打开了一半，顿时有凉风透进来，冲散了药味。顾瑾觉得气顺了许多，拿起旁边的铜镜看自己的脸。
传闻北慕羽男生女相，貌若天人，况且体弱多病，从不露面。如今看这镜子里的人，果然如传闻一般，就算病得虚脱，也是个美人。
流冰走过来，不解地问：“世子，为何一直对着镜子看？”
顾瑾摇摇头，对着镜子，手摸着英气的眉毛，嘴角勾起无奈的笑，如果不把眉毛画得英挺些，这副容貌怕是直接被看做女人了吧。没想到啊，她被人害了性命，居然在这北慕羽身上重新活过来了，真是天意弄人。
她变成这副样子，都是吴氏害的，吴氏是父亲顾城的小妾，在她十岁那年母亲去世，吴氏便被抬成了正室。后母如蛇蝎，霸占了母亲的位置还苛刻她，幸好爷爷爱护她，才让她平安长大。她凭着自己的能力将家族产业下快要倒闭的六家玉器店开得红红火火，爷爷就把这六家店划到了她的名下，结果吴氏那个毒妇，为了得到这六家店竟将她害死。
想到临死那一刻，她在冰冷刺骨的水底挣扎，那种绝望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曾经遭的罪，她一定会加倍还回去！
“咳咳……咳……”
流冰拿过镜子，劝道：“世子病还没好，还是躺下休息吧，过几日就是冬至了，奴婢们还等着给世子放烟花看呢。”
“我不困，”顾瑾看着流冰，这个丫鬟看起来非常聪明，像是北慕羽的得力臂膀，生得又貌美，挺讨人喜欢的，“我这一病，头有些晕，之前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你叫什么名字，给我讲讲之前的事吧。”
流冰眼底滑过心疼，清秀的眉紧紧蹙着，“婢女叫流冰，和落蕊都是世子身边知根知底的人，世子想知道什么事情，尽管问奴婢。”
果然如她所料，顾瑾露出微笑，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指，状似无意地说：“就从我的身份开始讲吧，还有我这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世子。”流冰跪坐在床前，声音不大不小，既不会透到屋外去，又能让顾瑾听得清楚，“您是先王妃的第三个孩子，但是前面两位公子都先后去世了，如今只剩世子您一人。”
“先王妃……”顾瑾知道，北慕王前一任王妃已经去世多年，这些年都没有再娶，身边只有一个侧妃秦氏。而且北慕王子嗣薄弱，生下的孩子都在年幼时夭折，只留下体弱多病的北慕羽。
流冰又说：“世子的病是从八岁那年落水引起的，这些年一直养着，只是冬天会发病几回。王爷为了让您养好身子，每年十月就把您送到这里来。”
“江南气候适宜，比北方的冬天温暖不少，父亲有心了。”顾瑾顺了顺胸口，老觉得那里勒得紧，不过她现在没有心思去理会，还是把眼下的处境弄清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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