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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爷抱着新的骨灰盒出来，车队再次出发，这次的目的地是公墓，公墓里还竖了一块儿刻着方未白名字的墓碑，我不解，小声地问刘爷这是什么意思。
他道：“虚冢懂不懂？你小方爷挖了一辈子坟，我怕以后有人来倒他的斗，所以专门给他整了个虚冢。”
说这话的时候，他在笑，如果不是情形不对，场合不对，我想我也能笑出来，还虚冢，区区一个骨灰盒子，谁会来盗？
骨灰盒子依照仪式下葬，尾随来的车队上下来一波又一波人，送花圈、鞠躬、默哀，跟流水线作业一样，这些不相干的人，仅仅只是冲着“小方爷”这么个名号来的，很多恐怕连方未白本人都没有见过，却一个个都是演戏的好手，那严肃凝重的神情，看上去比刘爷还伤心。
张老板也在那些人当中，面无表情地看着，用方未白的眼睛，看着方未白的墓碑，不知道——他的右眼会不会难过。
“虚冢”的仪式完成，车队排着长龙又离开的时候，刘爷问我，“喝酒不？陪爷喝一杯去。”
我点头说好，他让毛栗把我们送到鹞子胡同的那个摊上，跟老板要了一箱啤酒，毛栗也想留下来，他没同意，在方未白这件事上，从头到尾把伤心表现的最淋漓尽致的人就是毛栗。
尸体运回来的那天，他看到人就嚎啕大哭，哭得如丧考妣，我这种说法，毛栗听了可能会想打我，但是没有更好的形容了，其实我并不明白，他跟方未白根本没什么交集，怎么会那么难过，不过转念想想，一个用心崇拜的偶像，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大抵就跟爱人差不多吧，心爱的人死了，谁都会伤心欲绝。
烧烤摊老板来送酒的时候，问刘爷今天方未白怎么没来，看得出来，他们跟这个摊的老板很是相熟，而且每次来，应该也都是结伴的，刘爷从一箱啤酒里抽出两瓶，答：“哦，他死了，以后都没机会来了。”
老板愣了半天，将狐疑地目光投向我，刘爷的口气，实在像是在开玩笑，我点头，示意他别多问，老板是个精明的人，放下酒，说了声“喝好”，就转身回去烤串。
刘爷开了两瓶啤酒，递了一瓶给我，上来就嘴里猛灌了一口，我问：“你为什么不让毛栗留下来，他……”
“那小子太丧了。”他重重地就酒瓶掷在桌子上，桌子不稳地晃了晃，他摸了一把脸，抹掉了因为灌得太猛，被刺激出来的眼泪，“撇个嘴跟死了亲娘似的，影响爷喝酒的心情，你不喝？”
我依言拿起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他鼓掌，“好！小弟弟，酒量怎么样？敢不敢跟爷比？”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这么多天来一直压抑着，也需要一个好方式释放一下，酒，是个好东西！
“有什么不敢的？”我“吨吨吨”往嘴里灌了小半瓶，将瓶子往桌上一跺，冲他扬眉挑衅。
他咧嘴乐起来，“可以啊！谁输谁付酒钱啊。”
说着仰起头就是一通对瓶吹，我俩你一口我一口各吹了两瓶，不分伯仲，我醉是没醉，胃里撑得不行，摊老板端上来一盘烤好串，我跟刘爷打着商量要不还是换白的吧，啤酒度数低，醉不倒人，撑死人。
刘爷喝酒上头挺快的，脖子都红了，迷瞪着眼睛同意了我的提议，又找老板要了两瓶烧白。
他已经有点醉了，开始话痨，“小弟弟，没看出来，真人不露相啊！厉害！你这酒量，跟小方子有的一拼，想当年，爷还以为丫就是个纯书呆子，头一回忽悠他喝酒，愣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他把爷给喝倒了嘿嘿……你说他厉不厉害？”
“厉害。”
“嘿嘿……”他得意的一仰头，“这么多年，爷就没在喝酒这件事上，赢过他一回，做人呐！就得像他这样，衣服一套上，那就是一正人君子、老板大爷，走哪儿你都看不出丫背地里也是个街痞流氓，不像爷，打扮得再好，那在旁人眼里看着，也就是个人模狗样，别看那帮孙子一口一‘爷’的叫，背地里还不知道在怎么戳你脊梁骨。”
“你看，他就不一样，人家啥都不知道，就晓得他是个爷。”他眼一瞪，“可是丫有什么本事？离了爷他还能上天去？不能！”
老板估计是怕刘爷拿着烧白对瓶吹，回头吹出个好歹来，把酒放在我面前，送了两个小玻璃杯过来。
我给刘爷满上一杯，他一口闷，“斯哈……够劲儿，啧~你看着啊，没有爷，连个收尸的他都没有，混了这么多年，身边一个能办事儿的人都没有，遇着事儿，就只能求爷，爷是给他当着孙子做着爸爸，现在好了！”
他一拍巴掌，伸手要从我跟前拿酒，我赶紧给他倒上一杯，他闭着眼灌进嘴里，辣得涕泗横流，“丫死了，落叶归根，尘归尘土归土，火葬场走一遭就剩一?g骨灰了，你说爷……你说爷多亏呀！”
我默默给他添酒，做个合格的倾听者，他不需要安慰，只是需要发泄。
“爷还指望回头娶媳妇，他来给爷当伴郎，爷要是抱了大胖小子，他就来给爷当干爸爸，他那么聪明，我儿子以后肯定也是大学霸，就算基因差点，也要让丫给爷补回来，爷现在还什么都没有，丫甩甩手就没了。”
他两手一摊，不知道在哭在笑，看样子是真醉了，说话的逻辑一塌糊涂，老板都看不下去，过来把我的手里的酒收走，连酒钱都不收，让我赶紧把人送回去，说：世事无常，遇着事儿喝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别回头借酒消愁不成，再喝出毛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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