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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这个几百年未曾叫出口的名字,我蓦然转身,却见云丝真君正笑眯眯的望着我,我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个名字莫要再叫了。”
不是不得叫,亦不是不能叫。只是这个名字总是能让我恍然之间瞧见那人穿着一袭布衣,站在田野之间,言笑晏晏的唤我,“红豆。”
云丝真君打量我片刻,上前拍拍我的肩,“这次下凡可还称心?可还如意?”
我摇了摇头,只感觉这九重的万丈灵光将我照的有些头疼,我意味深长道,“不如不遇,不如放手。”
云丝愕然道,“喜姻此次下凡,你莫非是长大了?”
我哀叹一声,十分忧愁道,“尘世与共,世事随风。”
云丝大抵上是从来没见过我如此云淡风轻却又垂眉低首的模样,在我身后怔了半晌亦没有再开口说个什么。
隔着云子路,我便眼见的瞧着不知是哪家神官的死孩子大老远的对着我喊,“太子凝思不得抱。把泪垂,把泪垂,姻缘娘娘莫伤悲。”
我手中的红豆银链差点便脱手而出缠了那死孩子的脖颈。我心下更是有些惆怅了,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正拐了个弯朝着我迎面而来的白柏十三太子,我正要笑脸相迎问个好,那十三太子看见我匆忙的转身拔腿就跑,期间还差点误撞了天柱。
云丝在我身后道,“你不明白十三太子为何独独怕你?”
我摇头不语,云丝笑道,“九重之上,谁都不明白。大概只有十三太子才能明白。”云丝又问我,“此次听闻你去替东南国主牵线引线如何?”
如何?我差点便要仰天大笑了,半晌我笑的比哭还要难看,我说,“天君莫不是玩我?”
我虽说官职不大不小,每每对着我的神像祈求姻缘的姑娘也不在少数,只能堪堪的说是忙里有闲。可天君突然传召我,说什么东南方有国,君主同美人有何纠葛又是如何的缠绵悱恻,可美人是定不能嫁给君主的,若是嫁了,东南方大乱;若是不嫁,天下烽火狼烟。是嫁亦忧,不嫁亦忧愁。
诚然,我真是佩服极了司命星君写得一手好戏折,娱乐了世人,亦娱乐了我。我正愤愤不平,心里想着这司命星君编篡出来的烂摊子,天君命我一个掌管姻缘的去下凡干涉,于情于理终归讲不过去。
于是我便说,“这命理是司命星君写的。”
天君肃然道,“是,是文成写的。”
我又道,“宿命已成,我无权干涉。”
天君赞同的说,“对,这烂摊子不该由你来摆平。”
我差点便感激涕零道,“天君圣明。”
“但……”天君转折了一下语气,又笑眯眯的对我道,“凝思被我派去东南处理一些事务,若是喜姻真君下去平定东南君主的姻缘,也好有个照应。”
你瞧,天君亦是无耻的很了。明知我于凝思有情,明知我最喜欢尾随凝思,还派我下去摆平君主的姻缘,我堂堂真君的姻缘自己还没处理清楚,便又要多管闲事,系出红线了。
我贸贸然道,“天君圣明。人界不平,九重又何以安定?九重不安,又何来我喜姻?天君此决定实乃圣明。”
司命星君将我送往凡间的时候,还颇为善意的提醒我,“喜姻真君此行切勿要小心。”
无奈我十分的不喜欢的替人收拾烂摊子,且此刻我颇为仇视司命星君,我只是不冷不热道,“文成,若你现在改写命谱,我此行便可以免去。承蒙关照了。”
司命星君站在云端,眯缝着他原本就很小的眸子,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会感谢我的,真君。”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损他一损,便被他冷不丁的踹下了九重,人心真是险恶极了。我没来得及防备,只在心里将司命星君那个阴险小人骂了个遍。
我尤为庆幸不是脸朝下摔了下来,就算不是狗啃泥,可我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人家大红的喜轿之上,将人家的喜轿砸了个大洞,差点没将里面的新娘子砸死,就怕喜事变成了丧事。万幸万幸,我也仅仅只是砸烂了喜轿。
我从喜轿之中爬起来,只觉得耳边方才吹锣打鼓的喜庆的声音听不见了,我的眼前更是被红纱遮了眼睛,我愕然的爬起来,却被身侧跟着的的小姑娘扶起来,“小姐,小姐你还好吧?”
小姐?我只感觉不对,蓦地扯下头顶的红纱,我只感觉街道的百姓都朝着这边望来,倒不是说多震惊于新娘子的这张脸,只是大抵上震惊于新娘子自作主张的掀盖头。
另外,这迎亲的队伍里浩浩汤汤,还有一只系着大红喜结的公鸡从我头上飞过去是怎么一回事?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我颇为尴尬的咧了嘴巴,捧起双手,“抱歉抱歉,打搅了打搅了。各位,我这便离开。”
耳边蓦然传来司命星君的声音,“真君,你且代替这位出嫁的姑娘吧。”
我蓦然一顿,便又听到司命星君的叹息,“你从天而降将人家新娘子给砸死了。”
我一派愕然的看着倒在我身边昏死过去的人,才发现那身穿白衫头顶帽饰的玉面公子岂不是我下凡之时假扮的?我此刻一袭凤冠霞帔,脸上的笑别提有多难看了。
跟随的轿夫要过来将我那肉身扶起来,我大喝一声道,“住手!”那轿夫一面震惊的看着我,我笑的别提多难看了,我道,“这位公子我瞧着他晕过去了,你们把他扶起来。”
于是,隔了两三天我带着面纱在街道上游玩时,便听到街坊四邻流传的各种迎亲的版本。这个说,“前两天宁家公子娶亲真是晦气极了,新娘子盖头都当众掀下来了,还有个从天而降的男人昏了过去,迎亲的一众人冲洗的公鸡都给吓飞了。真是晦气晦气。”
那个又添油加醋道,“宁家公子本来身子骨便不大爽利,结个亲也便是冲喜为了身体。谁道这冲喜的新娘子也实在是丢人,嫁进了宁府,还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进府了,真是作孽啊。”
我这么听着街坊邻里议论着,实在是颇为惭愧。但终其究竟责任还是在那个该死的司命星君,要不是他从身后将我踹下来,又怎么能砸了人家的喜轿不说,还顶替人家的新娘呢?真是作孽,作孽!
我传音给九重上的司命道,“你快想个法子将我换回来。”
那头司命道,“不行。”
不行?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我又道,“何为不行?”
司命道,“你把人家新娘子给砸死了,那新娘子阳寿未尽,偏巧被你顶替了身子,此刻成了孤魂野鬼下不了地府,入不了轮回。”
我此刻忘了司命是个不靠谱的,简直有些病急乱投医了,我道,“那你快找个时间下来,把我和新娘子换回来。我的肉身还在宁府里躺着。”
司命只说了一句实在抱歉便阻断了我的传音。
我真是……想亲切的问候一番司命的全家老小祖宗十八代了。我这便只好认命的做了那个被我给砸死的新娘子,说来实在巧,哪里巧?好巧不巧,这新娘子名为红豆,简直同我当年俗世的名字一模一样了。
诚然,这是一种缘分。诚然,这种缘分也真的是让人肝胆俱裂。
跟在我身边的小姑娘琳琅,看着十四五岁,那年轻洋溢的笑脸,看了实在是令我既哀伤又惆怅,这姑娘大抵上还不知道自家的小姐被李代桃僵了,还是依旧整天乐呵呵的跟在我左右。
我看着她实在是总能想起我年少的时候跟着我师父在街上坑蒙拐骗的灿烂日子,真的是教人十分怀念。这么想着我简直是有些热泪盈眶的想哭了,我的师父亦是我的亲哥哥,在我成仙之时逝去,我永远都忘不了他浑身是血倒在我怀里,却依旧还是笑盈盈的对我道,“豆豆,你要开心。”
我哥哥想让我开心,他一直都想让我开心。我始终记得我十四岁那年,仅仅比我大了四岁的哥哥为了能让我像其他姑娘家有一个荷包,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却是被人打得满身是伤,向来俊朗的脸都被人打的淤青遍布,活像是要破相。他为了给我买一个荷包,去武坊给人当靶子。
斯情斯景,说来实在是有些令我黯然伤神,可七百年前,我在哥哥闭眼前,哭喊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恨你。”这简直混蛋,混蛋至极。
我问琳琅,“你有荷包吗?”
琳琅道,“有是有的,但是奴婢自己绣的,奴婢的女红实在难看。”
我看着这集市上随意一个卖荷包香精的小摊都比当年哥哥送给我的那个好看极了,我拿起一个绣着枇杷的荷包递给琳琅,“这个买给你,姑娘家不能没有人送荷包,这个荷包就当是我送的。”
岂料琳琅看着我简直热泪盈眶了,双手颤颤巍巍的捏着手中的荷包,“谢、谢谢小姐,小姐真的是太好了!”
想来是我孤单了七百来年,因而我平生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温情,赶忙擦掉她的眼泪,“感动可以,眼泪可不要流。”
琳琅连忙点头,旋即愤懑道,“老爷和夫人实在过分!都知道宁家公子是个孱弱的,还要让小姐下嫁,还让公鸡迎亲!我实在是……”
我连连止住,“无碍,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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