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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往来相思最 > 第98章 :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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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安的心口都带着颤抖,冰冷了多少年的地方,仿佛开了一个小口,豁然开朗,随之而来的是缓缓的热流而流进去,心口几乎要暖的溢出来了。

    被九重灭族的无妄之灾,家破人亡的愤恨,让他孑然一人多年,他有多么难过,就有多么恨九重,跟他这个被人艳羡的天赐的神祗。

    他再也没有过过一个生辰,只会逢年祭祀族人。

    伶仃浮萍,不得善终。这八个字他虽然不在乎,可是未必不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而今更是害怕了,他怎么能喜欢一个人?还是个如此难得温暖的姑娘,他如此不祥,不得善终,又如何能够在去牵连别的人?

    他狠了心,几乎是艰难的将怀里的姑娘推开,他眸光闪了闪,语气有些强硬的说道,“可是我不需要。”

    向来矜贵的阿燃仙君在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终于爆发了,她委屈的直掉眼泪,她泪眼婆娑的仰头看着他,“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什么都不要了来喜欢你,你说你不需要?你不需要又为何从一开始就来招惹我?若是你不招惹我,我现在已经回了九重,就算是抓不到妖兽,我也要过的比现在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浮生说得对,她被九重上那群人宠着惯着,几乎快要忘了如何来讨好人,为人弯了腰。可是遇到了裘安,她不光学会了讨好人,还学会了沾染人间烟火气,为他洗手作羹汤,向来不懂如何弯腰的她,在此刻几乎卑微到尘埃里了。

    她放弃了九重,不管他的身份是好还是坏,都要如此对他立誓,却换来他一句不需要么?

    阿燃仙君的心都要伤透了,她不想看到裘安了,再也不想看见了!阿燃仙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跑。

    是她不好么?他才如此不喜欢她。她是九重第一美人,这个世间没有一个姑娘的容颜能比的上她,她出身高贵,生来便是一国的帝姬,十三四岁生辰日飞升于九重。

    活了这几百年,什么没有见过?可是唯独没有遇到过像裘安这样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了,这个人还不喜欢她。既然不喜欢又为何要在林间的时候捡了她的神石,来招惹她!

    裘安一个人在原地怔愣了良久,他眸光闪了闪,忽而幽深的眸子有了那么一两缕的氤氲之气,他有些不自然的垂了眸子,眼角便有些微微的湿润。

    那甜到发腻的甜羹,他其实还是想在喝一次的……

    他伸手遮了遮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清明一片,可是他的命不是自己的。还背负着父母的,族人的。

    他不能让阿燃陪他一起拿命冒险。

    神石碎了,她什么都没了,连拿上神石赌,拿自己赌,这些在裘安的面前,都彻底的输了。

    她不是个喜欢哭的人,平生第一次哭都给了裘安。

    什么能带来福运的鸳鸯花?她将半个半神巅都载满了鸳鸯花,她的好运气都用光了吧,所以在裘安的面前一丝一毫都不顶用了。

    她不想在回裘安的地方了,丢脸丢够了,就不想在丢了。

    她找了个酒馆住下,可她没有银钱,一分都没有,她便去后厨擦盘子洗碗,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阿燃仙君,此刻才深刻的明白什么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什么是世道无常,一念之间。

    老板娘年龄不大,顶大的二十七八岁,那张脸还是长的顶好的,时常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走路的时候如弱柳扶风,纤细的腰肢都扭着,她时常执着一柄团扇坐在门口望着酒馆前开的正盛的鸳鸯花,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她对着阿燃仙君哪壶不开提哪壶,弯着嘴角笑吟吟的道,“不是说姑娘你是宗主的女人?怎么和宗主吵架了?一个人出来了?”

    阿燃执着抹布的手不着痕迹的一顿,彼时夕阳西下,酒馆已经快要关门了,斜阳日落,将酒馆门前的鸳鸯花枝婆娑的枝影,映照于酒馆的小窗前。

    阿燃语气有些不好,她颇为冷淡的说,“没有,我跟他没关系。”

    老板娘就跟听不到她说话似的,一个人又有些自言自语道,“前阵子的时候,宗主大人可是将你昭告于整个半神巅了,宗主大人的女人确实很多,可是被他亲口承认的却没有一个。”

    阿燃有些不耐烦的将抹布摔在桌子上,没好气的说,“老板娘,酒馆要关门了!”

    老板娘执着团扇看了她一眼,“这个点还早,你那么急着关门,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阿燃不想听老板娘说宗主大人说裘安,现在终于转移话题了,阿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两三步坐到老板娘身侧,“老板娘,你怎么还没成亲啊?凡间的姑娘长到这个年纪,孩子都得有十来岁了。”

    老板娘执着团扇的手不着痕迹的一顿,她眸光有些悠长,轻声道,“我已经成亲了多年。”

    阿燃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老板娘,她可是亲眼看见过好几个男人都特别喜欢来这酒馆,都是来看老板娘的,若是真的成了亲又有哪个丈夫可以受得了自家的妻子在外面招蜂引蝶么?

    却听老板娘道,“我是个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阿燃第一次觉得这句话果然一点都不假。

    向来沉默寡言的老板娘却在此刻变得话多了起来,她轻声细语的说,“你一定在想我是个朝三暮四的,不守妇道的人。”

    阿燃赶紧否认道,“没,没有。我没有这么想你!”

    老板娘轻笑了一声,眸光有些绵长的望着眼前开的葳蕤的鸳鸯花,兀自喃喃道,“十四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筠?觯?褪窃谡飧鍪苯冢??窕??恼?ⅲ?缫淮祷鼓芪诺铰?玫幕ㄏ恪K?狄院笪颐且材茏铀锫?茫?汕椎牡碧欤?瞻萃晏茫??腿チ松吵。?阍僖裁挥谢乩础N业攘苏????辏?故敲荒艿然厮?!

    老板娘深吸了一口气,眼角已经有些微微的湿润,她伸手擦了擦,低头轻声道,“子孙满堂?去他娘的子孙满堂吧!他连一个丈夫都不能还给我。”

    “我心里苦,他最喜欢喝我的酿的酒了,我每天无时不刻的再等着他回来,可是怎么也等不到了。他真是个狠心的人,给了我希望又让我无时不刻的活在绝望之中,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我在不会遇到另一个筠?觥!

    阿燃静静的听着,蓦然就想了裘安的那句‘伶仃浮萍,不得善终’。

    她蓦然之间柳暗花明,突然间就明白裘安的意思了。她有些迟疑的说,“你恨你的丈夫么?”

    老板娘轻笑了一声,伸手接住一瓣飘飞下来的鸳鸯锅握在手中,“我为什么要恨他?是我自己选的,沙场也是他去的,生死本就无常,我只是恨我自己为什么没能早几年遇到他。”

    阿燃犹豫了几日,又颇为没皮没脸的回了半神巅,见到裘安的时候,不顾他眸子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她便没皮没脸的说,“我真的没有地方去了呀,我什么都不会,身上也没有银钱,什么都做不好,我这几日想你想的不得了,你想不想我啊?”

    裘安眸光闪了闪,他隐忍了片刻才终于忍住不跟她说话了,和她擦肩而过的片刻却被她伸手拉住胳臂,“你这人可真无趣,你之前的流氓性子都是装出来的么?那你演得可真好。我之前的矜贵自持不是装出来的,可是遇到你我就跟着你学会了一些流氓之事。裘安,我继续住在这里吧,我给你熬汤,甜汤。”

    “你……”他本来想开口拒绝,却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时,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没了办法,颇为无奈的说,“你怎么这么无赖?”

    眼看着奸计得逞,阿燃眨了眨眼睛对他道,“那没办法呀。我是真的没地方去了,我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还要给别人端茶倒水,那真是辛苦极了,我不是个喜欢伺候别人的,除非那是我心甘情愿。”

    裘安没了办法,也不想多去看她几眼,生怕眸光就此再也挪不开了,趁着他还能挪开眸光的时候,能坚持多久就是多久,他几乎快要被她的坚持不懈给打败了,他垂了眸子,叹了口气道,“你开心就好。”

    阿燃不依不饶的说,“我开心啊。裘安,你开心么?再次见到我这个天上人间第一美人开心么?”

    裘安颇为无奈道,“你别这样。”

    阿燃欣喜道,“好啊,那我去为你熬汤,甜的还是咸的?我知道你喜欢喝甜的,等我片刻。”

    裘安坐在木凳上叹了一口气,阴郁了几天的心情在看到她的时候豁然开朗,她走了以后,他又让底下的人熬了很多甜汤,甜汤虽甜,可是每一口都不是她熬出来的那个味道。品尝的时候也不甚欢喜,他摔了很多的汤碗,底下的人都战战兢兢,直到小魔官儿说了一句,“宗主大人,阿燃仙君已经走了四天。”

    直到小魔官儿说了这句话,他才恍然想起来他不只是想要喝甜汤,还想要见到那个肯为他洗手作羹汤的人。

    他缓缓张开了手掌,当年老道在他掌心之间写下的‘囚’字,囚字,为人所困,因情而起。

    如若这样,如若是命,如若是非喜欢不可,那……那老道那番话便算了吧。

    阿燃做好了甜羹亲自看着裘安吃下去,还颇为迫不及待的问他,“如何?好吃么?还是那个味道么?”

    裘安难得对她露了个笑脸,她便心生欢喜,心口一处几乎要像烟火一般炸裂开来了。

    看着他将碗底都吃了个干净,她才拄着下巴开口道,“我真是不想回来了,再也不想回来了,在听到你说的那句不需要的时候。”

    裘安微微抿了唇,眸光意味不明的看着她片刻,他才垂了眸子道,“那你……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阿燃向来不是个受气的,听他这么问,便有些委屈的说,“从来没有人那么对我,你是第一个,我真的伤心了。我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后来遇到你,我才知道原来我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对着你好话说尽了,可你还是要拒绝我,我那是第一次觉得人生简直是挫败极了。”

    裘安自知理亏,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阿燃继续说,“浮生说你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人,因为你不会喜欢,也不敢。我想来想去你不敢不过是因为那八个字,伶仃浮萍,不得善终。可是仅仅八个字你就要拘泥一辈子么?你不会喜欢人,也不敢喜欢人,那就换我来喜欢你好了,我很勇敢,我什么都敢。我下定决心陪着你,我就不会再回九重,所以我捏碎了神石。你要报仇,我便也和你在一起,哪怕是不得善终我也陪着你。我这个人没有失去过什么,所以自私的要命,我不怕得不到你,可是我害怕真的见不到你。”

    “老板娘说鸳鸯花代表着子孙满堂。虽然我一个姑娘家说出这种话来真的有些害羞,但是我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也会子孙满堂,我们会有儿子女儿,儿子女儿也会有儿子女儿,如此反复,我们就像石榴果实开一般子孙满堂了,这次执之之手还要感动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裘安被她说的动摇了,也笑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阿燃眨了眨眼睛说,“我一点也不矜贵自持,那些都不是真正的我呢。我们子孙满堂吧,这比执子之手还要动听许多倍。”

    裘安有些哭笑不得,“你都是从哪里听到的?”

    阿燃说,“是老板娘说的,她想和他的夫君子孙满堂,却没有等到她的夫君,她的在沙场上再也没有回来,她等了许多年,可是她不恨她的夫君,她恨为什么自己没有早遇到他几年。我也是很遗憾,为什么没有早点下凡遇到你,这样你的每一个生辰日我都会陪着你,你去祭祀你的父母和族人,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做一碗生辰面,总之以后不会再让你伶仃一人。”

    伶仃浮萍,不得善终。灭族之仇,可是这些都在遇到阿燃以后统统都散了去。

    爱可以变成仇恨,爱也可以感化仇恨。这真是这个复杂又矛盾的东西。

    百年之仇,为了阿燃他和九重和解,井水不犯河水。

    囚之一字,遇之一人,即使伶仃浮萍,即使不得善终,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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