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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分温柔，也很善良，我觉得他是个极为正统的人，对得起教书育人这四个字，他是个极好的教书先生，闲暇的时候还未我们讲一讲闻所未闻的奇闻异事，我竟然觉的在柳明光的照顾下，我可以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上私塾，一样正大光明的活在阳光之下，不在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柳明光问我，“若是沉沉你没地方可以去，可以住在我的私塾里，我这里别的地方倒是没有，若是你不介意，我可以腾出一间课堂来给你住。”
我想起了凝思，他脾气似乎不怎么好，每日几乎是定点定时的出现在私塾的门口，接我回去。
他虽然长的好看，可是我对于他还是有些恐惧的，他逆着光而来，在要紧的时刻救了我一命，却又是犹如踏着地狱的火光，将我悲哀的命运彻底做了一个了断。
我至今还不明白他是谁，从何处而来，为何要救我。我曾经听说书先生讲的，他说这个世间或沉浮于嘈杂的乱世，或沉浮于深山老林之中都有形同于人形的鬼魅，那些鬼魅大多数长了一张妖冶的不像人的脸，喜好吃小孩子，还是能看见鬼魅，与众不同的小孩子？
所以我无时不刻的在提心吊胆，想着他是不是也是化为人形的鬼魅，想要把我像养猪一样养肥了，然后杀了吃。
听闻柳明光这么贴切的为我着想，我实在不想连累他，只是谎话出口成章，我说，“不必，不必，前几日我的远房表亲来了，我暂住在他家，我这就……这就不便在给先生添麻烦了。”
我有些走神的望着窗外，今日竟然难得下雨了，所幸下的不是很大，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无比庆幸凝思时常来接我，不至于让我淋了雨。
柳明光今日讲的书，我一个字都未听进去，他旁敲侧击的提醒了我很多遍，我这才静下心来，眸光盯着课本上的一处。
上完课的时候，我趁着柳明光还没叫住我的时候，便慌慌张张的跑出了私塾，果然就看见凝思正手里执了折伞，站立在私塾门口的房檐之下，见到我便微微的顷了身子为我遮了雨，他垂眸看了我一眼，然后轻声道，“走吧。”
我乖乖的应了一声，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却听他有些不耐烦的说，“下雨了。”
我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就连声应道，“是、是的。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下雨了，前几日可都还是艳阳天。”
他沉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伞柄，他几乎是咬着牙说，“你躲在我身后能打到伞么？滚到我身边来！”
这好看的鬼魅竟然发火了，我赶紧滚到他身边，和他并肩。他执着折伞的手微微的朝着我这边倾斜，雨滴落在折伞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那声音就像是一声又一声的击鼓声，一声又一声的击打在我的心口，唯恐身边的鬼魅一个不高兴，便要露出本来的面目，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吃了我。
我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有些颤颤巍巍的开口，“啊……你……”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难道我没有名字么？”
我赶紧改口道，“凝、凝思，你不要每日来接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好看的眸子斜了我一眼，“自己回去？每日太阳还没有冒尖儿便要从山上下来，每日回去几乎是踩着月亮的影子回去的，深山老林小径曲折，你就不怕一不小心折在了里面出不来？”
我被他说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我一个十岁的孩子讲如此惊悚的话，尽管我之前的日子比这惊悚多了，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仰头看着他说，“所以说为什么要在深山老林里住着，难道你是吃人的妖怪吗？”
他阴测测的笑了一声，然后眸光有些阴沉的看着我，“若是让我看见你和那位教书先生……到时候，我可比吃人的妖怪可怕多了。”
我看着他好看的眼睛和有些扭曲的面容，不知为何，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的他有些可怜。
我问他，“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么？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里？你不孤独么？”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彼时黄昏拉下来的余晖，几乎将我们两个的影子拉的修长，他甚是平静道，“一个人确实很无趣，可是我一想到以后就不孤独了，就觉得眼前漫长的孤独都不值一提了。”
我说，“那你现在不孤独了吗？”
他低头看了我半晌道，“现在有你了，便没那么孤独，我还希望日子可以过的慢一点。”
我心里想着大妖怪和小怪物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真是能够衍生出一个奇怪的东西来，那个奇怪的东西几乎淹没了孤独这个可怕的字眼。
我点了点头，小声说，“看来你找了很久呢。”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我，我又继续道，“你找一个可以和你一起做伴的小怪物一定找了很久，所以最后找到了我，你把我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跟你一起，不那么孤独。”
他蓦然笑了，他说，“好像真的是那样。”
回到住处的时候，天色已然黯淡了下来，我们两个几乎是像往常一样披星戴月的回来了。
一进屋子，凝思便把折伞收了起来靠在门边，他到了一杯热茶递给我，让我先暖一暖手，我喝了口水觉的有些饿了，我说，“我们吃什么？”
他毫不犹豫的说，“面条。”
“……”又是面条，我已经足足吃了快半个月的面条了，心里实在是颇为抵触。可是不吃就要饿着肚子，我迎上大妖怪好看的眼睛时候，总是能够败下阵来。
我愤恨的吃完了面条，一抹嘴儿道，“明天可以吃别的么？”
他静静的看着我，我继续说，“私塾里的柳先生总是想要留下我吃饭呢，不如明天等先生请我吃完饭，你再来接我？”
他立刻问我，“明日你想吃什么？”
我吞了吞口水也立刻说，“烧鸡，我想吃烧鸡。”
我从来没有吃过一次，那个很贵，只有茶楼酒楼这种地方才有的卖，我小时候偷偷的蹲在茶楼的后院儿，就能闻见飘出来的烧鸡的香味儿，每次我也只能闻一闻。纵使继父是个杀猪卖肉的屠夫，可是我从来没有吃过一块儿肉，每次我想伸手夹肉的时候，都会被他毒打一顿，他说我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不配吃肉。
若是惹得他不高兴，我便要饿肚子。
第二日的时候，柳明光将一把崭新的折伞递给我，对我道，“昨日下雨了，我想要送你，可你跑得太快了。我这里刚好多出了一把折伞，送给你。”
我说，“我有伞。”
我是真的有，就算是没有，那个长的好看的大妖怪也不会让我淋雨的，出了经常阴晴不定，他待我还是很好的。
所以我便在我亲手削出来的竹骨上刻了字，上面是我写的‘鬼魅之皮相，皆又阴晴不定，但却又是个好鬼魅。’
柳明光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又对我道，“寄人篱下的日子终究是不好过，若是你愿意，便搬来和我一起住，我一个人倒也有些孤独。”
我蓦然就想起来大妖怪，他也很孤独呢，孤独了不知道几百年，好不容易有了我这个小怪物可以陪着他了，我说，“不是寄人篱下，我那位表亲待我甚好。先生每日都有我们这么多人陪着，怎么会孤独呢？像先生这么烦忙的人，应该是没有时间孤独的吧。”
他笑着看向我，“昨日的功课可是做了？”
虽然不太明白柳先生为何要单独让我去写一个词，让我写上二十遍第二日来了亲手交给他，他让我写‘命薄缘悭’四个字，因为学的东西还很少，所以我不认识这几个字，也是很难理解这几个字的意思。
就连‘鬼魅’二字，都是我央求柳先生悄悄教给我的。
我将写的那几遍递到他的手中，我说，“先生，这几个是什么字啊？”
他弯着眉眼对我道，“吉星高照的意思，这几个字像极了沉沉你。”
彼时恰好有日光落在他的眉眼之间，一刹那之间原本就好看的脸，此刻更是犹如渡上了一层金光，我看的有些呆了，我不自觉的说出口，“先生，您长的可真是俊俏。”
我那年十岁，我觉得我的春天来的有些早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秦楼楚馆里的一个容颜衰老，在后院打杂的姑娘，经常躲在巷子里给我讲一些男女之情，那年我才八岁了，耳濡目染之下便也比同龄人知道的多了。
我便觉的我几乎喜欢上了这位性格温柔，举止儒雅的柳先生，柳明光。
回到住处的时候，凝思果然给我买了一只烧鸡，我两眼放光的看了半天，竟然有些不知道从何下口才行，我假惺惺的问他，“我们两个一人一半？”
他摇了摇头说不吃，我巴不得他不吃，这样整个烧鸡就都是我的了，我便说，“既然你不吃，那我便都吃了。”
我就差将鸡骨头也给啃了，抬头就看到他眸光含笑的看着我，我抹了抹油的发亮的嘴唇，我说，“很好吃，我还是第一吃，第一次吃到的东西总是那么好。”
他颇为赞同的我的想法，他说，“是。”
我突然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我说，“凝、凝思，你多大了？怎么还不娶妻啊？”
叫他的名字我总是很不习惯，我每次就差点脱口而出大妖怪了，可是我怕他真的吃了我。
我问得太突然了，他蓦然一怔，旋即道，“怎么？”
我其实就是脑子抽了，随口一问，可是我说谎说的颇为真诚，我说，“你对我这么好，总觉得我应该试着了解你。”
他顿了片刻，有些踌躇的开口道，“我年纪不小了，没有娶妻，但……但是有喜欢的人。”
我心里震惊着想大妖怪都有喜欢的人了？那怎么没见过他身边有别的姑娘啊？难不成那人不是人？是个和他一样的鬼魅？这可真是……让人有些悚然了。
我说，“那个姑娘长的很好看么？和你一样好看么？”
他眸光静静的盯着我的脸片刻，一字一句的说，“嗯，很好看，和我一样好看。”
那看来就是鬼魅没错了，若是以后娶回家，我便更没好日子过了，我几乎都能想象的出来两个鬼魅无时不刻的出现在我身边，无时不刻的想要将我平分吃掉的恐怖场景，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紧道，“那姑娘在哪儿？你不是说孤独么？那你就去找她啊。”
他看着我说，“就在这里。”
？？！我的汗毛顷刻之间竖起来了，只觉得后脊梁骨有些发凉，那鬼魅姑娘和我们一起住了这长时间，或者说无时不刻的盯着我，这也太可怕了。
我抱着头，颇有些崩溃的说，“怎么能这样呢？既然你有了鬼魅陪着，你还让我和你做伴，要是有一天我心血来潮的吃了怎么办？我这么小，我可不想死。”
他说，“所以你听话一点。”然后微微躬了身看着我道，“不要总是想着那位私塾的教书先生，否则你知道鬼魅吃人是什么模样的，先挖心在吃肝最后喝血……”
我崩溃的大喊，“你真的是吃人的鬼魅吗？怪不得都说鬼魅长了一张极好的皮相，那其实是来蛊惑人的！”
他几乎差点就笑了，他眸光闪了闪，扬了扬下巴对我道，“所以你要听话一点，每日不要总是在私塾里耗上半天的时辰往外走。”
我讷讷的看着他，他又意犹未尽的加了一句，“我有很多张脸，你要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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