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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无月,四野劲风鼓吹,缱绻过树枝,亲昵过小草,然后吹落一幕残红。
远处的厅灯在劲风中大幅度地摇曳,火苗不停地扑闪,将熄未熄。
除了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个夜极是安静,却又不同寻常。
黑暗之中,突然窜起丈高的火苗,*着木制的建筑。房屋瞬间便燃烧了起来,猩红的火苗将黑夜印得如鲜血一般充满了邪气。
“爹,娘……怎么这么热啊?”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女孩自睡梦中热醒,迷迷糊糊地呼唤着爹娘,却不见任何回应。阁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牵动着她敏感的神经。
她仅着了白色的里衣便起来想看个究竟,谁知一推开门便袭来一股热浪,然后一根燃烧着的木头顺势栽了进来,倒在了她的脚边。
年仅十一的她害怕得要死。她跑向一边躲避着火苗的侵袭,一面扯开了嗓子大声嚷嚷:“来人啊……走水啦.……来人啊.……爹.……娘.……祖母……”稚嫩的声音带着害怕,可黑暗之外的安静更让她恐惧。
爹娘明明就住在她隔壁的房间的,为什么现在这里这么静,听不到爹娘的声音,也听不到外间丫鬟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的死寂,了无生息。
爹娘喜静,所以这处院落地处张府幽静之地,与祖母和其他大伯二伯房屋的距离较远,那是她的呼救声断不可到达的。
她退回床沿观察四周,想寻找一样东西弄出声响好向祖母求救,可来来回回都未曾寻到。忽然想起之前爹送给她的一个生日礼物——番邦进贡皇上赏赐的犀角。那犀角就在她的收藏箱里面。她快速跑进里屋打开祖母为她买来的百宝箱,从其中取出犀角,然后走到离窗子最近的地方来使劲地吹。
一股股雄浑夹杂着尖锐的声音响起,在火花的迸溅中一层层一层层荡漾开去。
终于,终于有人听到了这边发生的声响!
然后外面热闹起来,嘲杂起来,各种脚步声此起彼伏。
祖母苍老威严的声音带着急迫从外面传了进来:“小仨儿……三媳妇.……桃儿……你们怎么样了?还好吗?别着急,我这就差人救你们……”
她想说话,可是屋里烟气很重,随着气息进入她的鼻腔,刺激得她一阵晕眩。她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迷蒙之间,一根着了火的柱子朝着她这边倾斜了下来。
“爹,娘……啊.……”一声惊呼,张桃儿自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胸口剧烈起伏,唇干舌燥。
“小姐.……小姐怎么了?”外屋传来丫鬟的问询声。
“没事,你自个儿歇息吧.……”张桃儿沙哑地传了话,起身寻了杯水饮下,又回去继续窝在被窝里发了会呆,想闭眼睡觉却反复睡不着,便起身坐在梳妆镜前,挑亮了一盏小巧的油灯,在这寂静的夜里独自冥想。
铜镜之中,一个发黑肤白的人儿正在昏黄的火光下出着神,然后轻轻转动了下头部,右脸颊上一块巴掌大小的烫伤狰狞地从眉心延伸至右耳,刺目惊心,硬生生毁了这张脸的天生丽质。
张桃儿凝视着那不堪入目的烫伤,想起在那场大火中丧生的父母,禁不住泪流满面。
之后醒来的她被告知父母睡得太熟而吸了烟气未曾醒来,她的半边脸颊被深度烫伤无药可治,她没有大声呼叫,只是包扎着消炎药窝在祖母的怀里静静地流泪,为离自己而去的父母,也为被折了翼的自己。
原本,她是张家的骄傲,父母的掌上明珠,京城人人预言的倾城美人。可是,一场大火,不仅夺去了她的双亲,而且还毁了她一直以来的高傲,她今后的绚烂人生。自那之后,这个家里,除了祖母,人人都把她张桃儿当做丑八怪,那眼神里的嫌恶和唇齿里的偏见让曾经高高在上的她过早看透这世间的人间冷暖世态炎凉。
那场大火,到底是谁点起,一直未曾查出个结果。她直觉这场火不简单,可祖母大受打击之下,这件事也只得草草了事,祖母命令张家之人从此不得再次提及此事。她只得暗地里一个人调查,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却依旧没有什么头目。
祖母王氏失去了最爱的儿子,失去了知书达理的媳妇,只剩下一个如同残花败柳的孙女。她依旧如初地爱着这个孙女,为其寻找全国最好的大夫,用自己的权势为自己的孙女谋得举国上下人人羡慕的婚姻,一个美好的未来。
可是如今的她依旧容颜已毁,只能白日里贴着样式精巧的花黄遮住这丑陋的烫疤,晚上才让其*裸地暴露在冷漠的空气中,提醒着自己的不堪。
她知道,明清王江月如何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就连那么骄傲的张家大小姐张珊都甘愿只做一房妾室而得以陪伴在其身旁。她也知道,祖母全都是为了她张桃儿着想,希望以后她能有个强大的依靠,这样就算祖母去了之后,她也不必为生计而担忧,也不必受族人欺凌。
可是,她张桃儿却不愿这般依附在一个男人身上,将自己的青春年华寄托给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帝王之家有几人有情有义?!如今这般惨烈的她,若真嫁了过去,果真会幸福到老么?君家重色轻情义,只怕到时候又落个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下场,徒惹后人嘲弄罢了。更何况,高高在上的明清王又怎生能看得上她这般残败的花朵,毕竟优秀的人身边最不缺少的便是万紫千红的簇拥。如此这般,倒不如茕茕孑立独自一人,也守得个月朗风清潇洒自在,免去了一些无谓的争端和烦恼。
“祖母,只能对不住您老的一番好心了……桃儿这般不堪,一个人,总归是好的.……”张桃儿喃喃自语,闻得烛花轻爆,便取一根竹签挑了挑灯花,自抽屉里取出纸笔,规划着今后的打算。
她张桃儿,自当自强不息,做不了倾城美人,也能做个顶天立地不依附家族的女子,凭借自己的力量过自己想要拥有的生活。
待写完那一霎那,脊椎骨里突然升腾起一股坚定的力量,刺激着她整个人都为之颤抖。眼神在那瞬间变得坚韧,如同磐石一般坚不可摧。
“祖母.……爹.……娘.……桃儿定不会教您们失望的.……”她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唇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眼里满是活彩以及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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