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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抬眼瞧了他一眼，将书扔在桌子上，扳开他的手指，抚平胸前衣襟的皱褶，慈笑道：“在哪里受了气，来找老身麻烦？越长大，倒是对母亲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张海握紧了拳，忍住想要将那虚伪的慈笑打个支离破碎的冲动，拧着脑袋自顾自坐下：“你自己做的事情，难道还不知道么？”
“噢？”老太君疑惑道：“老身一生坦坦荡荡，倒不知做了何事，惹得我儿如此气愤？”
“哼，坦坦荡荡.……”张海怒极而笑，挖苦道：“你倒好意思说出坦坦荡荡这个词……当初要不是你，我也不必这个样子.……”
老太君也步至桌边坐下，在张海对面冷笑道：“要不是我？好个‘要不是’！要不是你，桃儿的父母会被大火烧死，桃儿的容貌会有损，桃儿会被满国的人看笑话？”
张海想要说些什么，老太君却不给他机会：“这些年来你做了些什么你自己清楚……别以为自己藏得天衣无缝.……上一次老身被你投毒是一时大意.……你以为老身真就这般弱弱地被你钳制住？”
“可你还不是中了招，在这里逞什么强？”张海不屑道：“不过是风烛残年罢了，还敢妄出狂言……要不是念在珊儿对你这祖母极挂念，我早就将你送去与那贱小子见面了……”
老太君哼哼一笑，看着张海的眸子越发深邃：“别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你不动我，不过是怕事后桃儿追究罢了.……如今桃儿是太子妃，以后就是青龙帝国母仪天下的皇后，月儿那小子那么疼爱她，你觉得，他会不全心全意地调查？你不过是将自己推进死胡同里，比我晚一点死罢了……这么爱惜生命的你，在没有拿到张府里你想要的东西，你会愿意去死？说出来鬼都不信……”
张海阴翳着眼，脸色越来越不好。
“孩子，你可听说过一句话？”老太君貌似没有看见似的，继续问道。
张海恨恨地望着她，知道她说出的必定不是好话。
“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又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老太君起身，慢慢朝着里面走去：“你想要的东西，不会那么安心地留在你身边的.……就好比青鸾那丫头，也是个不安分的浪蹄子罢了.……”
“不准你侮辱她！”张海怒了，一脚跨过来，将老太君一把推搡在床上，一手紧紧扼住她的脖颈，恨恨道：“当初你明知我喜欢紫凝却不准我去找她，结果却被那贱小子抢了先……你竟然答应了……你果真是爱极你那小儿子.……那你就下去找他吧！”
老太君感觉到一阵窒息，在看到张海眼里的狠绝之后，毫不犹豫地自袖中摸出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向他的后背。
“你……”张海被后背上的刺痛折磨着，瞬间松开了手，慢慢后退，单手撑地，目露凶光。
老太君咳嗽几声缓和嗓子的不适，看着张海的眼里已是没有了一丝感情。
她慢慢踱步过去，看着张海惨白滴汗痛苦的脸，轻轻瘪了瘪嘴，缓缓说道：“我之所以答应他们，那是因为他们相爱至深……紫凝那孩子，压根就不爱你……”
“不……不可能.……”张海咬紧了牙，痛苦地嘶吼。
老太君搬来凳子，在他面前坐下：“既然你不明白，那我就提醒你几句，你想想便是……”
“可还记得你们相遇之后的第二夜，紫凝并没有赴你的约，直到了第三天才出现的？”老太君不管张海愿不愿意听，她都慢慢说了出来：“那是因为她来找了我，她告诉我说不喜欢你，又不忍直接拒绝你的热情，只得求我寻求帮助.……”
“她来找你了？”张海哑着嗓子，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
“你以为呢.……你那般疯狂，当街想要一亲芳泽，置她一个女孩子的清白于何地……”老太君摇着头暗叹张海的不懂事：“我叫桃儿她爹护送着她出了城，才来找的你谈话，不是么？”
是了。张海记起来了。在见到那个紫凝的时候，他就被她完全迷住，所以就动了求爱之心，一时冲动地在大街上就想一亲芳泽，却被紫凝暗带恼怒地挣脱了出去.……随后他满城寻找，却再也寻不到她的影子……落寞回家，就挨了老太君一顿好骂，让他不准再对紫凝有所动作……谁知，紫凝竟和张桃儿她爹相互一见钟情，一齐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老三和她在一起，你为什么又会同意？”张海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一手抚住内脏，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本来我就念着你对紫凝的心思不浅，不同意这门婚事，但你三弟执意要娶她，甚至不惜失去一切.……可是桃儿的出生，让我想起老三的好，才不忍心再继续冷淡下去……”老太君一说起张桃儿父亲，语气都放得轻轻的，像天鹅的羽毛缓缓飘扬在心里：“毕竟，他是我最疼爱的孩子.……”
“就因为他长得像父亲……你就一直偏心.……”张海想起旧事，气血翻涌，嘴角的血丝更重：“你从来是只是疼他将他当做你的孩子，我们这些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了么？长子掌家，可你却硬是剥夺了我的权力，将掌家之权给了老三……难道你就没有醒悟过来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吗？”
“我对珊儿和桃儿不也还是很好的么？”老太君提醒道。
“是呀……你明知道珊儿也喜欢那明清王爷，可你却硬是去找皇上提亲，将桃儿那丑丫头嫁过去.……你的疼爱体现在哪里？”张海眼神有些涣散：“珊儿一直当你是最爱的祖母……你呢？就算是桃儿不要的，你都不愿舍给珊儿帮帮她.……”
“你……”老太君叹息：“有些事情，是强求不得的……桃儿的悔婚叫我明白，一定要两情相悦，所以我才不给珊儿说亲，怕是她过去受委屈啊.……”
“少猫哭耗子假慈悲.……”张海啐道：“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求你……青鸾好好的一个姑娘，跟着我也没有怎么受委屈，你凭什么信口雌黄地破坏别人清白？”
“清白？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老太君冷笑着：“你真当青鸾那浪蹄子是对你真诚对你倾心？”
“难道不是么？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还是明白的……”张海说道。
老太君将张海从头到尾鄙视了个遍：“就你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想做张家掌家的？下辈子也别想.……那青鸾在你和光清王爷之间辗转反侧，你可是知道？”
“什么？！！！不可能！！！”张海睁大了眼睛，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人至贱则无敌。有什么不可能的！”老太君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自己的唇瓣：“这事儿珊儿也是知道的，否则凭那贱蹄子作为她贴身的侍婢，她为何不带在身边……你以为真是你要求她给你她就愿意给你的么？在人生地不熟的光清王府，有个自己的人难道不是会好很多？！”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张海喃喃道：“你骗我的是吧.……哈哈哈.……老太婆你骗我的是吧.……”张海的眼神更加涣散，忽地一口血再次喷出，人已经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动静。
老太君怔忡地看着倒地身亡的张海，深邃的眸子里有水气翻涌。她走近，蹲下身，素手一掩，轻轻合上他不瞑目的眼，低声道：“要不是你这般心急，老身也不会这般绝情.……青鸾已经下去等你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一个人影落了进来，看着老太君有些伤神的面容，低声道：“祖母，接下来怎么办？怎么和珊丫头解释？”
老太君不语，将她招过来揽在怀里，抱了一会儿才叹息道：“如今老身也就剩下你父亲和几个丫头在身边了……张家还不知道能撑得住多久呢.……”
张奴儿感觉得到老太君心中的悲痛，毕竟张海再怎么坏，也是她骨肉相连血浓于水的亲生子，虽然忤逆了些，但有些感情不是说割舍就割舍的。
“祖母，别担心.……时机成熟了，叫父亲回来执掌张家也可以……”张奴儿小声道：“如今就是好好给珊丫头一个说法，好糊弄过去.……”
“是啊.……”老太君叹息：“就称忽然暴病身亡吧……”
“嗯……那奴儿就安排人去通知珊丫头和桃儿，然后迅速将其火化了事.……”张奴儿提议道。
“嗯，去吧.……记得叫人将这伤口处理妥当了才好.……”
“是……”
当夜，张珊与江鹤、张桃儿与江月一并回到了张府。灵堂已经高高设起，现下还未将消息散发出去，只是府内人知道罢了，是以少了那些前来吊唁的闲杂人等。
张珊怔忡地瞧着灵堂上那一方棺材，忽地想起旧些时候自己手足无措地在张海面前，张海轻声安慰自己的情景。又忽地想起母亲去了之后，张海一人将她拉扯大的不易，尽管和青鸾之间的不明不白叫她恼怒，但这些年来，张海确实真心实意对她好，为她做了许多事.……想着想着，泪水已经簌簌流下，张珊在江鹤的怀里泣不成声。
张桃儿在一旁见着张海的死去，想起自己父母的惨死，想起自己容颜的受损，终是也掉了泪。死了也好啊。死了也算是了了她有仇不能报的无端痛苦，毕竟也是亲人，她始终下不了手。
“孩子，别哭坏了眼睛，你父亲在天上瞧着，也是极不愿的.……”老太君安慰着张珊：“以后啊，多回来看看祖母，陪祖母说说话.……现在这张府里呀，你走了，桃儿也走了，冷清了好多……”
张珊环顾四周，张府中有一定地位的人在一旁吊唁的并不是很多，在这偌大的院子里，显得极其稀疏，叫人看了不免惊心。
“祖母，以后珊儿定会定时抽空回来陪你……”流着泪，张珊靠在老太君身旁，低声说道。
“祖母，以后桃儿也会好好陪着你的……”听着老太君的话，看着空落落的院子，张桃儿也不免戚戚起来。
“好好好……”老太君重复着，定眼瞧着张海的灵柩，眼里的光芒不断划过：“早早为你父亲办了吊唁会，火化了进祠堂吧……”
“嗯，珊儿知道了……”张珊应着，对着一旁的江鹤道：“王爷，今夜我想留下来为父亲守灵，您先回去吧……”
“好，你自己小心。”江鹤沉重道。
“谢谢！”张珊礼貌地行了礼，吩咐下人准备房间。
张桃儿转身对江月道：“月，今晚我也想留下来陪陪姐姐.……你快早些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可是你的身子.……”江月迟疑。
“没事.……不用担心……”张桃儿安慰道：“毕竟今日时日不同.……”
“那好吧，你且小心.……”江月吩咐道。
“嗯。”张桃儿应了，揽住老太君的手臂：“祖母一旁歇会儿吧，小心身子遭不住.……”
“好……”老太君慈爱道：“以后你们两姐妹好好的，祖母呀就心满意足了……”
“嗯，桃儿（珊儿）知道了……”张珊与张桃儿一并应着，搀着老太君的身子，退了下去。
“皇兄，我们走吧……”江月叫道。
“嗯……”江鹤望了一眼老太君离去的方向，再回头看了看张海的灵柩，应了声，一同走了出去，留下张府的其他人在一旁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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