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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烟水江南好相见(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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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紫禁城东华门内。

    国史馆之北,矗立着一所并不起眼的小馆,乃由内务府临时拨给。

    其上悬着一只牌匾,名曰:会典馆。

    建国以来,清朝已在康熙、雍正、乾隆、嘉庆四朝纂修过会典。打从光绪十二年(1886)

    起,光绪便下诏设馆续修会典,至于光绪二十五年(1887)春夏间,即将告成。

    临近闰三月,京城正是春暖花开,和风融融之时,踏青之人自是摩肩擦踵、呼朋引伴。然而,张謇风尘仆仆地赶至京城,心情却是五味杂陈。

    三月间,大生纱厂已经开始兴工,考虑到后续发展,张謇又拟了一篇《开垦海门荒滩奏略》递送给刘坤一。

    忙完这些事,张謇才赶往京城,销那三年丁忧之假。

    人在路上,心却一直挂着通州的一草一木,还有自己最牵念的那个人——怡儿。胖乎乎的藕臂挥在耳畔,不经意间打了张謇一巴掌,他也毫无愠色,反而把这小小软软的一团抱进了怀里,彼时彼刻,方知古人所说的老来得子,有多令人情动。

    自然,京城也有自己早就挂念已久的人,比如恩师翁同?,好友沙元炳。

    出身于如皋城内的书香门第,沙元炳才学出众,十七岁时便考上了秀才,刚过而立之年,便上了殿试,和张謇一起瞻仰天颜、应答从容。最终,沙元炳被选为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

    较之张謇,沙元炳或许更不适合官场。不过两三月的时间,他便做出辞官还乡的决定。担心会影响张謇的情绪,沙元炳只留书一封,不曾亲自向对方辞行。

    两个月后,张謇丁忧南返,这三年间他也去如皋拜访过沙元炳,很是亲热。去岁年末,张謇接到沙元炳的信函,说他次年闰三月要赴京任职,算算时间,恰是自己丁忧期满销假之时,这便有了一场京城之约。

    2

    这一次,张謇和沙元炳等人,被安排住进了会典馆,等待数日后的散馆试。

    安置以后,二人心照不宣地出了紫禁城,相携去郊外踏春。

    一个是四十来岁的状元公,一个是三十有余的青年才俊,二人时而吟诗作对,时而说起家国大事、人生寒温,闲情逸致之外,不免也有几分唏嘘无奈。

    说起德国侵占胶州湾一事,沙元炳便愤愤不已,掐断一丝柳条,道:“真是欺人太甚!这个朝廷,不知还有何指望!除了签字,那个姓李的,还会干什么?”

    去岁十月下旬,德国以传教士遇害位借口,强占胶州湾,攻取青岛炮台。今年初,朝廷无力相抵,今年初便被迫与之签订了《胶澳租界条约》。条约一签,胶州湾便会被借出去九十九年。更致命的是,他们还要走了山东的路矿之权。

    铁路、矿山之利,关乎国计民生,岂可如此作践?

    想起这事,沙元炳便窝着一肚子火。

    张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正是因为没有指望,我们才要回来。”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沙元炳道,“大生纱厂正在兴工,你怎么敢分身来此呢?”

    “销假乃是惯例。还做不做这京官,倒是另一码事。说到这个,健庵,当初我是因为丁忧才还家的,你却是自己辞官的。如今,你是怎么想的?”

    沙元炳早知张謇必有此一问,遂解释道:“这是我爹的意思,翁师也让我回来帮他。‘学而优则仕’,老辈人都是这么想的。”

    张謇见他意兴寥寥,便拿他打趣道:“这么说来,倒有些勉强。也不知,能与我一起共事多久,可别过两日就嚷着要回如皋了。”

    沙元炳笑道:“我既来了,便不会轻易走了,至少不能比你早!”

    “那好,咱们同进退,共忧患,如何?”

    “好啊!”沙元炳把柳条递给张謇,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记性不好,这话啊,我不是一早就说过了?”

    “嗯?”张謇一脸惑色,以目光相询。

    沙元炳便提醒他道:“光绪十八年的时候。你忘啦?”

    这么一提醒,张謇蓦地拍拍脑门,七年前的旧事倏然涌到跟前。

    3

    那年,他二人都参加了顺天府的会试,言谈间颇为投缘。考试之前,沙元炳忽然有些紧张,张謇便邀他到郊外游玩,说了好些勉励的话。

    哪知,沙元炳却道:“一直以来,我考试尚算幸运,但到了帝京,总觉得水土不服,心里难受。”

    张謇便笑道:“南方气候不一样,不习惯也是常有之事。”

    “季直兄,你以前来过帝京吧?我知道,你中过南元。”

    “来过,但那不是第一次来,”张謇缓缓道,眼中浮出一层水雾,“那时,筱帅入京述职,带我来京城见识见识,可惜……”

    “逝者已矣。几年前,妹妹夭折了,我难过了很久,后来又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人活着,一路上,会有很多人与你同行,而他们每个人都只能和你同行一段路,就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能在人世间走多久呢。如此一想,心里就好受多了。”

    “你说这话,倒让我想起《古诗十九首》。”

    沙元炳想了想,道:“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对!”

    “有些消极了,”沙元炳道,“何不若,‘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张謇哈哈一笑,接了话:“既如此,我兄弟二人,何不‘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

    “何止!到了科场之上,我俩还要同进同退……”

    张謇扬起手,赶紧打断他的话:“且休如此,为兄的考运不佳,可别累了你。”

    沙元炳纵声大笑,水土不服的不适感,霎时间烟消云散。

    4

    念起往事,张謇不由噗嗤一笑:“结果呢,你中了式贡士,而我名落孙山,连试具都砸了!亏得我没答应你同进同退,不然,怎么办?你把你的位置让给我?”

    “说什么牵累不牵累的,季直兄只是考运不佳罢了。第二年,你不就中了状元,大魁天下?时也,运也,所谓‘时过于期,否终则泰”,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张謇摆摆手,道:“说来惭愧,若无翁师扶掖,哪有我金銮唱第的机会!”

    “翁师之德,毕生难忘。”沙元炳也感激不已,提议道,“明日,我们寻个时间,去翁师府上走走,看看他老人家。”

    “好,明日便去,”张謇摸出怀里的布包,取出里面的照片,道,“你看,这是翁师为我大生纱厂题的字,我找人照了下来,随身带着。”

    沙元炳往那照片上看去,只见一副对联:枢机之发动乎天地,衣被所及遍我东南。

    那字写得章法平稳、浑厚刚劲,一如翁师稳慎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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