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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春雨——大国绅商张謇 > 第46章 吹尽狂沙始到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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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镜铭万万想不到,张謇所谓的证据,竟是一台长相古怪的机器。

    “这是什么?”明伦堂中,黄穆负责主持辩论。

    “磁性录音机。”张謇让王杰把机器放置于地。在场没有几人见过这东西,目光全都凝在这西洋镜上,看一眼,又小声议论一两句。

    “鄙人从未听说,这世间竟有这等东西,拿来作何用?”黄穆显然还没明白张謇的意思。

    张謇淡淡地扫他一眼,道:“时至今日,黄师爷你竟不知,中国不是世界的中心,而整个世界的变化,可谓是日新月异,你若不开阔眼界,自然不知外界之变化。早些年,爱迪生便发明了留声机。之后,史密斯尝试将电流的变化转为磁力的变化,再贮存在钢丝上。这番设想,去年在丹麦人保森手中得以实践,第一台磁性录音机就此诞生。张某对此物很感兴趣,年初在上海托朋友买了一台。”

    有意停顿一下,张謇放慢语速,一字一顿道:“以备不时之需。”

    黄穆听得糊里糊涂,斥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转瞬即逝,还能录下来?再说,你录了什么声音,倒是给鄙人,给在场的通州学子说来听听。”

    “录了音,便不用张某来说了,”张謇从容一笑,“它自己会放的。王杰——”

    “是,先生。”

    王杰在磁性录音机上找到按键,按了下去。

    下一刻,在织机运转的背景声中,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

    …………

    “一万……”

    “再也拿不出来了。要不,我们再动员地方上的绅董,想办法再凑一些?”

    “状元公,有何不妥么?”

    “这上面并未写,这笔款项的来源。”

    “哦,这不是照着刘大帅的意思么?把存典生息的公款先拨出来。这个我们都懂,就没写。”

    “抱歉,那边织机声音太大了,方才我没听清。”

    “哦,哦,我知道了,这一万两,是存典生息的公款啊!”

    …………

    当日,师爷黄穆和张謇的谈话,被这台磁性录音机尽数录了进去。明伦堂内外,本来愤怒不已的学子们,听着录音机里放出的声音,目光由对张謇的怒目而视,变为对白镜铭,和在明伦堂上主持辩论的黄穆的鄙夷不屑,一时之间,嘘声四起。

    “太过分了!我们状元公,季直先生是何等人物,竟容你们这般污蔑!”突然间,一道稚嫩而响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人们扭头一看,见这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白净面皮,长得斯斯文文,身形却已与大人相差无几。

    论议者多,不平者多,但谁也没勇气在此时直接指斥黄穆、白镜铭,而他却做到了。

    “小琛!你怎么在这儿?”今日,用这铁打的证据,来揭穿黄穆的阴谋,本在张謇的预料之中,但陈琛突然出现,却让张謇大是意外。

    陈琛,正是去年已经过世的陈维镛的儿子。

    谁能想到,少时失怙的他,竟有这般当庭指斥坏人的勇气。张謇不禁对他高看一眼。

    “黄口小儿,乱说什么!还不回家找你大人去!”白镜铭一直不敢吭声,现在见陈琛年龄尚小,凌空戳着他鼻子便骂。

    “不平则鸣,怎么了?你们,好生生的师爷、秀才,都不顾体面,含血喷人。我陈琛纵然只是一个小孩子,也要出来为状元公,为季直先生说句公道话。”陈琛毫不畏惧,挺身而近,往前走了几步。

    几句话,说得在情在理,霎时便激起众人的义愤,不少人都跟着他批评起黄穆、白镜铭来。

    “小琛,”张謇上前一步,把陈琛拉到自己身边,“叔叔这里应付得来!”

    陈琛点点头,但却高声质问道:“做错了事,还不认错么!”

    “认错!”

    “道歉!”

    人群中喧嚷起来,黄穆、白镜铭被这声浪骇了一大跳,不觉间便捂住了耳朵,看起来倒有些想要抱头鼠窜的意思。只是,明伦堂里里外外全是人,他们能窜哪儿去?

    见此情形,张謇担心陈琛说话没分寸,立马道:“此事到此为止,黄师爷、白秀才,此事前后经过,望你主动向汪州牧坦白,让他来惩戒你!你我之间本无过节,只要以后你不再无事生非,不要累及汪州牧的名声,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陈琛望了张謇一眼,张张嘴,什么也没说。

    黄穆、白镜铭面面相觑,心知张謇有心放他俩一马,只能红着脸,深深鞠了一躬:“卑人惭愧。”这算是承认自己的过错了。

    “明伦堂是什么地方?”张謇没看他俩,缓缓转身,目光在一众学子、百姓身上掠过,“既把它设在文庙、太学、书院、学宫之中,以为正殿,它便承载着读书布道的职责,绝非哄闹作乱之所。如此……散了罢!明日,我大生纱厂还要开工,诸位若愿来捧个场,张某在此表示欢迎。”

    言讫,携了陈琛便往外走。

    身后,沉默片时,忽而涌出如雷般的掌声。

    2

    “小琛,”张謇拉着陈琛的手,走到一处人迹极少的巷口,才停下脚步,“今日,你怎么来了?”

    “昨日,我家便接到了催促我家给纱厂凑钱的命令,是衙门发出来的。我娘说,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季直先生他连……”

    张謇见他突然吐吐舌头,不敢继续说,便温和一笑:“但说无妨。”

    “是。我娘说,季直先生连我爹退股都没多说什么,怎么可能会来逼迫乡绅们为他凑钱!我娘便让我这两日多出来走走,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稚嫩的声音,笃定的语气,激得张謇眼眶一热,险些堕下泪来。老辈人总说因果因果,他张謇所种的,都是善因,今日果然便有善报。

    张謇吸吸鼻子,道:“回头替我谢谢你娘。”

    “是我们该谢谢您,季直先生。去岁我爹过世的时候,家里诸多繁难之事,多亏有先生热心相助,我们才能渡过这个难关。我娘说,先生若有困难,她能帮您想想办法。”

    陈琛说得很认真,句句是肺腑之语,张謇越看他越喜欢,便道:“今日到叔叔府上去吃饭,叔叔的孩子,怡儿,一定很喜欢你。”

    见陈琛迟疑未言,张謇又补充道:“叔叔回头我派人给你娘传个讯。走罢。”

    “好!多谢张叔叔!”陈琛是个聪明孩子,立时改了口,随张謇一起走,“方才,我有一个疑问。叔叔能为我答疑吗?”

    “你是想问,我为何说这事只是师爷和秀才干的?”

    “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无汪州牧的授意,黄师爷哪有胆子干这事儿!”

    “小琛,”张謇停下脚步,侧首看他,“汪州牧毕竟是地方长官,这脸面呐,不妨给他留上几分。”

    陈琛品咂着话里意思,点点头:“我明白了。”

    张謇见他颖悟,心里也高兴起来,携着他缓步前行,心里暗道:这孩子,日后也是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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