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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滴滴答答的小雨顺着低矮的屋檐露到江南的悠悠的水波上，像绣花针一般绞在其中，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屋外杉树的叶子被风卷残暴，我心里一紧。
纸扎的窗户上细细的雨丝缓缓的流淌着，微风一阵一阵拍打着窗子，扑面而来凉飕飕的气息。？
有人袭着满地的雨珠子顺带着飘落而起的杉树叶子，步履缓慢，像是一条腿拖着另一条腿才能缓缓行驶在这常见的雨天中，
今日的夜晚来的异常的早，晚霞急促驱赶着白日，缓缓带着一场夜雨打湿了整个江南。
我细细听着屋外的声音，雨滴声越来越小，衬的那步子声甚是大，勾着人的心弦。
我急忙跑到门口处，听着外面的响动，既是在听渐无的雨声亦是在听那人缓慢的步子声。
我有些着急：“奶娘，奶娘是你吗？”
屋外没有人作答，我急得想要拉开门，可惜这门是从外面锁上的，我是拉不开的。
这个时候我总是要埋怨为何我生的是女子身。
那人终于走到了门前，我清楚听见我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极有韵律感。
“奶娘，是你吗？”
奶娘岁数有些大了，耳朵自然而然跟着岁数的增长越来越背了，有时候我一句话要说上好几遍奶娘才隐隐知道个大概。
“小姐，是饿了吧。”
奶娘慈祥的声音响在耳畔，带着深深的怜惜，我一时间红了眼眶，
除了死去的娘亲以外，奶娘就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我早已把她看成我的亲人。
皎月挂在一贫如洗的黑夜中，淡淡的光芒透过薄薄的窗户投了进来，带着夜晚的凉气，我再次打了个喷嚏。
从门底下接过奶娘那双颤颤巍巍的手捧着的饭，趁着月光，我头一次这么细的观察奶娘那双饱含风霜的手，
皮肤松弛，带着一些残斑，我顺着碗筷摸了摸那双让人看着怜惜不已的手，这样多的老茧是如何在这寒冬腊月里活下去的。
些许的悲凉如同江南的水波一般悠悠荡在心间的每一处，
我哽咽着话语：“奶娘，你受苦了。”
泪水顺着脸庞滑下，跌落在奶娘那一双手上，她兴许是被这冰凉的触感所惊动，急急忙忙将手抽了回去。
我看着自己纤细的两手之间莫名的一团看不清的空气，泪眼模糊，又听见奶娘的叹气声，夹杂着小声的啜涕。
奶娘说：“小姐，你走吧。”
单薄的衣物经受不起凉风的一阵阵拍打，身子上早已起了许许多多的战栗。
透着骨头的凉意却皆被奶娘这一句夹杂着太多情绪的话语所捂热。
我红着的眼眶顿时亮堂了起来，连带着心里都是一股子的欢喜。
“奶娘我真的可以逃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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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夜凉如水，也不知奶娘是从哪寻得的路，带着我七拐八拐，从不知这个偌大的丞相府里也会有这么偏僻的路径。
鞋子踩在盛满了水的地面上，都是一股子“啪嗒”“啪嗒”的声音。
奈何我再其小心，终究是避免不了，疑惑的是，奶娘居然不会发出一点这样的声音。
我想定然是经过岁月的磨打，人的耐性都变得愈来愈坚韧了。
……
奶娘终于停下了步子，在一个寂静的没有一个人的地方，警惕的向四周看了看，拉着我的手便进了一个屋子。
黑夜暗沉，这屋子似乎还不透光，我本就生性胆小，但偏生热爱自由。
只得紧紧的抓着奶娘的手，跟随着她的步子，咫尺之近的距离都可以闻到奶娘身上那一股昙花香的味道，
还急得幼时最喜赖在奶娘怀里，听着她给我讲天上的牛郎织女，听着她讲那些武林的故事，那个时候她的眸子里还闪烁着的，是神采奕奕。
而并非如今，在这吃人不眨眼的丞相府里那双眸子已经变得死气沉沉，像一团墨融化在了其中。
“小姐，到了。”
我被惊醒，看着眼前的一扇大门，不知何时，奶娘的手里已经多了一盏灯笼，橘黄色的烛火跳跃着，庞大的影子有一部分映到了奶娘的脸上，我瞧见她的眸子里，是一汪秋水。
她打开门，哽咽着嗓音说道，“小姐，走吧。”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脚恍若有千斤重一般，抬也抬不起来，
你瞧，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是自己一直想要出去的，如今可以出去了却又不愿意了，
奶娘推了我一把，正好到了门外，她便离开，我站在原地愣了半会，还没有想到这么快便已经是别离了，我低头看着脚尖，无声的啜泣道。
“小姐等等。”
奶娘的声音，我抬起头，便看见她拿着一个包袱拖着一条病弱的腿，已经孱弱的身子走到我的面前，将包袱递给我，
还有些重。
她唤道：“暮暮。”我惊异，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唤我小姐，都不再唤我暮暮。
我名朝暮，是母亲取得名。
“保重。”我还未反应过来，奶娘便关了门。
可是我依旧是瞧见了她眼底的泪水，正欲下流，
顺着奶娘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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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袱里有些许的盘缠，大概是奶娘这么多年来一直攒着的工钱，从小奶娘就一直拿着自己的工钱给我买糖人吃。
我就会粘着满是糖的甜味的唇亲亲奶娘，奶娘就会好开心。那双眸子里那个时候也会露出神采奕奕。
我一直觉得，奶娘是个有故事的人。
可是她的故事，从来不和我分享。
……
我拿着盘缠到了一家客栈，交了银两，便去了屋子歇息。
我以为这个时候，客栈里的人都歇息了，只是没有想到，我旁边的一个屋子里居然还点着烛火。
我也没有多想什么，草草进了屋子便倒在床上睡着了。我实在是太困了，可是我一接触到床，我又睡不着了。
我想奶娘。
我将包袱拿过来，翻了又翻，终于找到了一封信。
是奶娘写的，我敢笃定。
我打开信，入眼的几个字早已使得我的眼眶濡湿。
奶娘写着。
吾爱暮暮。
我是一直知道奶娘爱我的，从我幼时她给我买糖人吃就知道。
可是此时在寂静无人唯有浅浅的月光伴着我的时候看到这四个字，心中难免还是些许的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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