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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汶川大地震 > 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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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过去了五天。

    确如罗蜀生所说,陈鹏此时心身经受着不同以往的——折磨。

    同周汉芳度过地震后这么多年的艰难,说明周汉芳心里有他。然而,很现实的问题是,生理与精神属两个独立部分,你必须承认,自己的身体确已经残缺,尤其上次上北京展画,突然遭遇左腿的痛,而且医生在治愈他出院那一刻,特别叮嘱他和他的父母说,“孩子只剩一条腿,平时肌肉气血都集中这条腿上,疾病和伤痛也会增多。所以,一定不要太好强,平时不能做就不要勉强。不要超强的运动,不要与身体斗,要尊重生理的规律。”医生这些话,等于明确宣判,他的体质不如健全人。所以,他应该看到自己的局限。而且医生还说,“只有一条腿,这条腿的承载负荷力肯定超重。疾病的发生也更多。所以你平时一定要注意再注意。”

    一连几天,除吃饭睡觉,他就呆在自己上班的画室,闭门不出,有时特地将手机关机。就是免除外界的干扰。

    他最近的状态,偶尔创作激情来了,就一连工作数小时,否则就睡觉。什么也不想。画室的地上有他从家里拿来的一条旧绒裤,那绒裤是父亲穿破准备扔垃圾的,被他塞进包里,带到画室,平时就扔地上,不愿坐凳子时,就一*坐在地上的绒裤上。然后整个人像被抽去骨头一样软散在地上,身子和头靠身后的墙,有时会觉得自己假如要失去周汉芳,已经没有任何生存的意义。有时又觉得,自己为何要这么消极颓唐呢?年少时的陈鹏,可是一个具有鸿鹄之志的人啊!曾想到自己会成为这个时代最优秀的人,走出秀川,走出四川,走向全国乃至世界。尽管不可能同在中航天,至少也是同周汉芳平起平坐,那就是他心中的陈鹏!而今天,竟变得像鲁迅笔下的颓废的孔乙己似,哪天要爬着行走怎么办!而且精神的抗争竟没啥子用!这就是他感到最大的悲哀所在!

    曾和周汉芳一起时,他深情地说,“芳,你是这个世界最了解我的人,从高一开始,我们一起沟通心灵。尽管现在南北一方,但是心灵依然相通。”

    他想,周汉芳肯定因为同他心灵的相通,才同他走这么久。否则凭着她那么好条件,哪儿不好找一个比自己优秀的男生呢!这就是感情!

    不知为什么,他在画室竟然闷想了几个小时。

    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手机响,差点蹦起来,以为周汉芳打来的,拿起一看,却是父亲的。

    他说,“爸,我在画室呢。”

    陈父说,“这么晚,早点休息。医生再三叮嘱,你不要劳累过度。毕竟,你不能同健全人比。”

    陈鹏听到“健全人”三个字就来气,但又不可能抵触父亲,就弱弱地回答了一句,“晓得,我一会回来。”

    父亲又说,“我和你妈从外头散步回来,在楼下,要不,我们直接过来接你吧。”

    陈鹏忙说,“多晚。没事,我自己回去。”

    陈父说,“那好。早点回哦。”

    就挂了。

    发现自己爬不起来了。真的!唯一一条左腿麻痹或麻木,莫非,又要患病了?才猛省自己坐在地上太久,是不是汲取了地上的湿气,又要引起风湿。上次腿不能走,最后进医院,就被诊断为“风湿痛”。他开始害怕了,赶紧支撑着起身,然后拄着拐杖,在室内来回走了七八个回合,方觉左腿的负重感轻松了许多,才拿起随身的包,将点灯关了。他注视了一下画室,这个不过二十平方的斗室,竟然承载了他太多的心事。当初为了争取到这么一间小小画室,他几乎是求馆长支持他的工作,馆长同情他的经历,答应了。从此这儿就是他的办公室和画室。领导同事有事都上这儿找他。

    夜已深了,小县城的夜,一到夜里,就静谧下来。此时的街道,少有行人。不过,偶尔经过一两辆摩托车三轮车。本可以花两块钱坐一辆三轮回去,但还是想走走。否则到了家被父母看出异端。于是,他拄着拐杖,在街上一步一步行走着。拐杖拄着柏油地的街面上,竟然发出有节奏地回音。

    大约走二十分钟,他故意走得慢,终于来到自家楼下。电梯到了这时候基本上没人。

    他几乎是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上了电梯,然后来到自己家里。

    父母还没睡,都坐在沙发前看电视。看到他进来,尤其是母亲,不由盯着他看。他怕被父母看出异常,赶紧低着头说,“我洗一下。还有热水吗?”陈母马上说,“有有。”陈鹏就直接走进自己的房间,放下包,然后脱掉外头的衣服,拿了睡衣,走进了浴室。

    好像是第一次认真仔细地端详自己的断腿痂疤,那真是常言说的“碗大的一个疤”,真的只是小碗口那么大,却是断送他一生最爱的见证。他恨不得将他剁得粉碎,然后像魔幻小说中的描写一样,瞬间幻变出一条新腿。可那又是不可能的!他就永远地同它共生下去,没有重来。

    可能在浴室洗时间太长了,以致母亲在客厅喊他,“鹏啊,紧在里头做啥子呢,半小时了。”

    他回答一声说,“马上好。”

    赶紧擦掉身上的水,然后关上热水器,穿上睡衣,走了出来。

    他发现,拐杖成了他人生的最好朋友,几乎时时处处不可分离。

    没马上进房,而是来到父母身边,朝电视机看了一眼,然后坐了下来。这时却发现父亲将电视机关了。他不禁诧异说,“不是看电视吗?”

    陈父说,“鹏啊,你坐。我同你说个事。下午,你姑来电话,这个周末,让我们领你去架鼓镇。”

    陈鹏立即条件发射说,“做啥子?”

    陈母含笑说,“你这孩子,做啥子,你不是答应那个贾佳吗,你姑当天就找到小贾,同她说,当你姑将你情况告诉她时,你道她怎么说,她很大方干脆地说,‘没问题啊,我早就说过,我蛮喜欢他的。’”

    闻之,陈鹏不由笑了。

    陈父见儿子露出微笑,马上接说,“所以你姑说,趁热打铁,让我们领你去一趟。同小贾见见。“

    陈鹏说,“那次被我气走了,她不生我气吗?”

    陈母说,“没有啊,人家挺大气,一丁点事都没提。”

    陈鹏点头笑笑,说,“那不错。”

    陈父说,“鹏啊,汉芳确是好,甚至无可挑剔,然而现实不容你们走到一起。所以,儿子啊,认命吧!”

    陈鹏心被什么触动似的,但是忍住了,还强装微笑地点了点头。

    陈父说,“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这两天好好的,到了周末,我提前找一辆车,让他们送我们去。”

    陈鹏说,“你都退休,还找车?”

    陈父说,“局里司机不错,多次对我说,有事随时吩咐,只要是周末。”

    陈母说,“你爸这些年,为人处世都还不错。”

    陈鹏轻轻一笑。

    陈母起身说,“那好,我们睡,你也赶紧睡吧。”

    陈鹏说,“你们去,我稍坐一会,就去。”

    陈父陈母就进房去了。

    陈鹏推说头发没干,依然坐在沙发上,脑子里竟稀里糊涂似,不知想什么,也不知道想什么。好像盼一个电话,而那电话就不来。

    他想,假如再过一星期没来,等于宣判了他同她感情的终结!

    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杨盼盼,对,其实,相比较,那彩票中心的杨盼盼比架鼓镇的贾佳漂亮些,尽管个子不高——肯定都没法同周汉芳比,但至少气质上要胜一筹。但是前不久,好像听父亲说,那个杨盼盼已经找了男朋友,而且是一个公安干警。就想,这年头,男的比女的多,男的找老婆难,而女的稍不留神就被人追走了。自上次贾佳上他们家,估计有三个月,而这么久人家还在,证明自己还蛮幸运的。

    去不去?

    不去是不行了。可真要去,如何向自己的灵魂和心灵交代?

    灵魂和心灵依然被周汉芳附体,他一旦去了架鼓镇,那整个良心对不起周汉芳吗?

    然而,他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那么,贾佳可以吗?姑姑说可以,父母也说可以,那就应该是可以的。

    首先,她至少是护士,而且就在架鼓镇。而她的天职就是护侍和照顾病人。

    看来,班上四个残疾人,除了罗蜀生,都要找医护人员为伴侣。

    是啊,人斗不过身体。比如那些上年纪的人,有点甚至才学经验阅历经历十分丰富,却因为身体,往往都不能继续为党和人民的事业继续效力,就是这个道理!

    两天很快过去了。

    两天中,他依然天天企盼北京的区号电话打过来。可是,直到最后那刻,依然没有等到。

    就想,这就是命!

    很快周末了。

    吃晚饭时,母亲说,“鹏啊,你爸找好了车,小胡答应明天吃早饭就送我们去架鼓镇。”

    陈鹏说,“既然有车,将她接到家里来不好吗?“

    陈母数落说,“这孩子,真不懂事,上次人家被你气走了,这次咱们就得屈下身子,主动给人家陪个不是。”

    陈鹏说,“这么多礼节。”

    陈母说,“为人处世就这样呢。”

    陈鹏说,“那,你和爸都去吗?”

    陈母说,“去。你爸正好去祖屋看看,地震不倒塌了吗,村里统一修复,后来租给人家住。“

    陈鹏说,“干脆卖掉它,“

    陈母说,“那旧房子能卖多少钱,再说那是村里的土地。哪像城里的商品房值钱呢。”

    陈父从外头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根门球杆。说,“今天不错,我夺得了冠军。“

    陈鹏说,“冠军?”

    陈母笑说,“老干部局搞门球半年赛,你爸最近天天练。”

    陈鹏笑说,“冠军啊,不错。”

    陈父一头汗说,“我赶紧洗一下。”

    陈母说,“拿到冠军获得啥奖励呢?“

    陈父说,“听说一只电饭煲。下周一在体育场颁奖。“

    陈鹏和陈母都笑起来。

    陈父从浴室出来,陈母已经将饭菜端到桌上摆好。陈鹏则从房间出来。说,“嗯,好香。”

    陈父说,“鹏啊,明天去架鼓镇。你妈告诉你吗?”

    陈鹏点头说,“嗯。”

    陈父坐下来,看看桌上的菜,说,“本来呢,也可以请小贾上家来。可那次被你气走,只当我们上门陪个礼。”

    陈鹏点头说,“晓得了。”

    陈母再端一盘菜出来说,“不要说了,都告诉他了。”

    陈父便点头说,“不说不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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