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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俗艺大师 > 第80章 上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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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当然是迷信,现在已经破除了。但戏曲本身就是反应历史和现代的,这神调就流传下来。关键,这调朗朗上口,还真的很好听。

    因为神调节奏明快歌词也十分上口,被二人转吸收进来后,作为常见的表演曲目。

    神调儿唱起来,节奏极快,用气极长,嘴皮子要清楚利索,一般都是年轻演员表演的最多,年轻气足,不会中途气短。

    奎爷看上去年纪一大把,竟然也要表演神调儿,难度可想而知。

    主持人下台后,奎爷在刚才那个寸头小青年的搀扶下稳稳上了台,坐在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舞台中央的椅子上。

    他还是那副破破烂烂的打扮,唯一有所区别的是现在手中拿了一张圆鼓。

    小六子知道,那是文王鼓,也叫驴皮鼓,原本是东北民间信仰中用于请神的独有道具,二人转所有曲目之中,也就只有唱神调儿的时候才用这文王鼓。

    “文王鼓用柳木编,一叠三捆围成圆,男的就围一尺五,女的就围一尺三,斜三调角八根线,中间编成乾坤圈,七个康熙八开元,两个太平压两边,上头蒙着驴皮面,敲敲打打请神仙。”

    他脑海中想着这段小时候徐老歪教过他的顺口溜,眼中不由得一亮:今天总算见到真货了!

    有文王鼓,必然有武王鞭,武王鞭是文王鼓的鼓槌,也叫二郎鞭,也有一段顺口溜:桃芷山上有桃树,拆下桃符做鼓鞭,一边儿扁,一边儿圆,上边儿裹红布,下面儿蓝布缠,五彩飘带分长短,四长一短赶神仙。

    一鞭一鼓,在奎爷手中古朴生光,一看就是经年的老物件儿。

    奎爷坐稳,“咚”地就敲了一鼓。

    文王鼓的发声极为清脆,听上去不像一般鼓声的沉闷,反而有金属共振的声音,这一鼓敲下去,上一场表演遗留下来的昏沉糜烂之气好像被这鼓声一肃,荡然无存,脸连空气都清爽了。

    台下观众精神为之一振,都安静了下来。

    只听奎爷仰起脖子高声唱到:

    “日落西山喽——”

    奎爷气息雄浑,连绵不断,在大礼堂之中环绕不休。哪象是个年迈的人。

    “——日落西山黑了天,砍柴樵夫下了山,喜鹊老乌奔大树,家雀燕子奔房檐,鸟奔山林虎奔山,船奔码头车奔店,十家都有九家锁,就有一家门没关,烧香打鼓请神仙哎嗨哎嗨呦——”

    小六子在台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这老头儿看着年纪不小,没想到气息极稳,手上文王鼓连绵不绝,快如骤雨,嘴上也是语速极快,字字清晰,丝毫不逊于年轻小伙子不说,甚至还似乎因为经历过岁月磨砺,所以表达出来的情感,更为动人。

    小六子记得,徐老歪曾经跟他说过:不怕你唱得不好,但是你唱戏的时候一定要全心全意,观众不傻,听得出来。

    他从前不以为意,今天才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真挚带来的感官享受。

    真让人如痴如醉,恨不得跟着鼓点儿律动起来。

    “有天山,有横山,有黄山,有庐山,大别山,五当山,武夷山,九华山,日出日落昆仑山.宝塔山,沂萌山……”

    就连神调儿之中由几十个山名连接起来的大段贯口,奎爷都唱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炫技,也没有潦草收场,气息稳健连贯,一气呵成,让人酣畅淋漓,十分过瘾。

    直到奎爷唱完,全场起立,掌声雷动,叫好儿声几乎掀开了房顶,小六子才回过神儿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台上正起身朝台下鞠躬致敬的奎爷。

    “这才是真正的宗师啊!”小六子忍不住对自己说。

    一颗心忽地炽热了起来……

    奎爷的表演获得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整个礼堂像是开了锅的水,久久不能平息。

    奎爷谢幕了三次,这才在掌声欢送之中下了台。

    演出还在继续进行,可是小六子已经没什么心思看了,他全部的心思都在奎爷身上,期盼着等奎爷回来还能再听奎爷讲讲二人转的事儿。

    可是他等了许久,也不见奎爷回来,反而是之前那个寸头小青年回来了,坐在了奎爷的座位上。

    “那啥,奎爷呢?咋没回来?”小六子眼睛盯着舞台上的演出,状似无意地问。

    寸头小青年睨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到舞台上,嘴里道;“奎爷表演完回招待所休息去了。”

    小六子一愣,下意识地扭头看着寸头小青年“啊?”了一声。

    寸头小青年有些意外地又看了他一眼:“有啥好惊讶的,他岁数儿大了,咋可能一直在这儿盯着。要不是他自己非要坚持坐到观众席看一会儿,我们都不可能让他这么来回折腾。”

    看得出来,虽然他不太耐烦,但是也耐着性子给小六子解释了。

    “那……你们还回来么?”小六子抿了抿嘴,小声问。

    “你说啥玩儿楞?”台上吵,寸头小青年没听清,他把一只手笼在耳朵上,稍微提高了点儿声音问。

    小六子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凑近了他的耳朵道:“我是说,你们要在这边儿呆多久?”

    寸头小青年警惕地瞅了他一眼,比划了个手势,让小六子跟他走,随即就起身猫着腰往舞台侧面的门口窜去。

    小六子愣了愣,还是起身跟上了。

    跨出大礼堂,外面的明亮阳光让人一时之间完全无法睁开眼睛,小六子用手搭着凉棚挡在眼睛上面,适应了一阵,这才总算能睁开视物了,就看见寸头小青年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眯着眼睛等他。

    小六子忙几步凑过去,刚站定,就见寸头小青年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他几眼,问:“你问这个嘎哈?”

    小六子尴尬地笑笑:“那啥,我这不是没听够,想多听奎爷唱两场嘛!”

    寸头小青年闻言,这次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来,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得意道;“小老弟儿,你还真是挺有眼光儿嘛!一下就发现咱们东风剧团的镇团之宝了?实话告诉你,听俺们奎爷的戏,没有不上瘾的。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就没看见谁听完奎爷的戏,不想再听第二次的,兄弟?你上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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