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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所的前台面积不大，一个柜子把它隔成左右两个部分，柜子里面坐着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大姐姐，二十多岁，头发烫成密集的小卷，用一个粉色的塑料发夹夹在脑后，两个胳膊上戴着深蓝色的套袖，正趴在柜台上写着什么。
听见有人进来，她抬起头，一双眼睛上下打量几下小六子，皱起眉头来道：“小孩儿，你谁家的啊，有啥事儿？”
她的眼睛里露出不屑。
小六子被看的有些发窘，忙回答：“那啥……我找奎爷……”
小六子的声音不大，不是他不能大声，而是，自卑。他也急不是小孩子了，大姐姐的眼中的鄙视，他读得懂！
好在现在招待所里没什么人走动，前台就他俩，还算安静，这大姐姐勉强听清了他说的是啥，有点儿好奇地又打量了他一遍，才道：“你找奎爷有啥事儿啊？这两天来找他的可不少，他轻易可不见人。”
“那啥，大姐姐，是奎爷亲口说，让我今天来找他的。”小六子一脸坦诚地道：“我是来拜师的。”
“啥？拜师？拜奎爷为师？嗤！”大姐姐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得，嗤笑一声，眼睛死死盯着小六子，似乎要把小六子的脸上盯出一朵花来。
许久，她才不怎么耐烦地轻声道：“你跟我来吧，瞅你长得还算老实，我带你去问问去，不然，那老爷子脾气不好，又要说我带了不三不四的人去见他了……你要是敢骗我，有你好看！”
说着话的功夫，她已经几步走出了柜台，朝走廊深处走去。
小六子愣了愣神，忙快步跟上，踩着脚下软绵绵的红地毯，走进了前方昏暗的走廊。
大姐领着他拐了两个弯儿，这才停在了一扇门前，“笃笃笃”地敲了三下门。
“奎大爷在嘛？”她高声问。
安静了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
“啥事儿？”寸头小青年探出脑袋来不耐烦地问。
“他，说是你师父叫他来的。”大姐姐指了指小六子，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来拜师的。我可不知道真假！”
寸头小青年歪头瞅了瞅小六子，想要说啥又忍住了，顿了顿才道：“是有这么回事儿。”
大姐姐愣了愣，惊讶地瞅了瞅小六子，心说，还真是真的？
“进来吧，你咋才来，有没有点儿时间观念！”寸头小青年把门打开，一边儿把小六子让进屋，一边儿不满地嘟囔着关了门。
走廊里空荡荡静悄悄，隔音倒是真不错。
只有那位大姐姐站在门口，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许久才嘬了下牙花子，啧啧称奇。
“还真是来拜师的啊！奎爷开恩了？”
奎爷住的房间不算大，进屋就看见两张床，床头柜上放着一点儿杂物，窗边角落里摆着一张办公桌，上面放着一大堆演出的衣服和道具啥的。
衣服上面放着一把红红绿绿的扇子，还有一个红色布面上镶嵌金色塑料片的手绢。
奎爷正盘腿坐在一张床上，不知道摆弄着什么，听见声音，寻声朝这边转过脸来。
“谁啊？”奎爷问道。
“师傅？是昨天那小子，就演出开始时候儿跟您坐一起那个。”寸头小青年朝小六子做了个鬼脸儿，嘴上却一本正经地回答。
奎爷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东西道：“你来了。”
声音十分平静，倒像是在跟一个熟人打招呼似的。
小六子凡站在房间里恭敬地答道：“对不起，我错过了第一班车，来得有点儿晚。您老别见怪！”
奎爷摇摇头，笑了：“我今天左右也没啥事儿，有啥好见怪的。既然来了，你就坐吧。我听着你的嗓子倒像是比昨天好了点儿似的，看来果然是在逐渐好转的。”
他双目失明几十年，一对耳朵倒是锻炼得极为敏锐。
寸头小青年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两眼小六子凡，惊讶地瞅瞅奎爷道：“师父，您耳朵也太灵了，我都没注意到这小家伙嗓子有啥变化，您咋一听就听出来了！”
奎爷哼了一声，故意板着脸道：“你把你那双没啥用的眼珠子抠瞎了，说不定耳朵也能像你师父似得灵泛不少。”
小六子凡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闹了寸头小青年一个大红脸。
他虚张声势地瞪了小六子一眼，扭过身去摆弄办公桌上的一堆道具去了。
奎爷也不管他，继续道：“娃子，你叫啥名字来着？”
小六子凡忙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小名叫小六子，大名叫徐不凡，您可以叫我六子。”
“啥！你叫六子？”突然，寸头小青年猛地转过身吼了一嗓子。
把小六子吓了一大跳。
奎爷也怔了怔，扭头吼了小青年一嗓子：“你吼个啥玩意儿？闭上你的抽嘴，有你啥事儿啊？一天天的，弦子弹不好，曲儿唱不好，还好意思胡嘞嘞啥？嗓门高有用咋地？”
寸头小青年赶紧嘴巴紧闭，不敢吭气，却狠狠瞪了小六子，气鼓鼓地运了半天气，这才再次扭过身去了。
小六子凡一头雾水，不知道咋回事。
小六子忽然被奎爷手里摆动的东西给吸引住了，目不转睛。
“六子，你别理他。他叫五子，他弟叫六子，所以听说你叫六子，以为你要做他弟呢，他就疼他弟！哈哈哈……”奎爷解释着，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这个徒弟啥德行，他心里门儿清。这个徒弟哪都好，就是心眼小，好争强好胜。这个五子是怕这个六子以后盖过他。所以嘴上不说，却心里别扭着呢。
要不是他相信眼前这个六子不是那种存心胡编个名字作弄人的人，连他都要以为是故意的了。
这也太巧了点儿。
小六子心思单纯，没想那么多，附和了两句就指着奎爷摆弄的这玩意儿问道：“这弦子是坏了么？”
奎爷一怔，似乎没想到小六子凡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手上摩挲了几下这把三弦，点点头：“是啊，五子早上试弦子的时候还把弦儿扒楞折了，这个熊玩儿楞，手上也没个轻重。”
他一想起来就来气，忍不住又骂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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