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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好，吃！”奎爷吃了饺子。
小六子这才埋头把奎爷夹给自己的那个饺子塞进嘴里。
皮软馅香，咬一口肉香满口，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奎爷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在小六子和五子都埋头吃饺子的时候，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对小六子的表现，很满意。
“小六子？你是不是有点儿好奇，为啥我会莫名其妙地非得带你去找张老头儿看嗓子？”奎爷吃了几个饺子，突然开口问道。
小六子一愣，这正是小六子之前心里的一个很大的疑惑。
明明自己已经在医院看了，医院检查结果也显示是在好转的，怎么奎爷就非要另外带着自己去找人看嗓子呢？当然，他理解为师傅是为他好，只是此时不敢确定了。
他老老实实地点头道：“嗯，的确有点儿不懂您的意思。”
奎爷嗬嗬地笑了几声，夹了一个饺子在碗里沾了沾蒜酱，这才道：“你可知道我这双眼睛是咋盲的？”
小六子又是一愣。
他一直以为奎爷的眼睛是天生的眼疾，因为从外面看上去，整个眼球并没有出现破损的痕迹，也没有萎缩的迹象，并不像是外伤导致的失明。
“不知道，难道还有故事？”小六子小心地问。
奎爷也不卖关子，点了点头道：“当年我刚开始学二人转，也是进步神速，师父夸我是天生学这一行的料。所以后来遭到别人嫉妒，给我下了药。后来被人发现，送到镇上医院里抢救了两三天，好不容易救了回来，可因为送医晚了，当时的医疗能力有限，眼睛还是被药伤了，视力一天不如一天，医院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看着我一天天变成一个瞎子。后来我认识了张老头儿，他给我针灸，药浴，反正弄了一大套，也只是阻止了眼球进一步感染萎缩，但到底没能挽救我这双眼睛。”
这经历和小六子竟然有着惊人的相似，小六子心里的惊涛骇浪可想而知，握着筷子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眼睛不比嗓子，嗓子倒了，大不了不唱戏，可是眼睛瞎了，遭此变故，很多人会因为无法接受黑暗的现实，而美好人生恐怕都要戛然而止了。
得有多大毅力，才能一步步挺过这些，走到今天的地步？
连五子都听得呆住了。
他虽然比小六子早一步拜师，但是却从没听过奎爷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所以啊，小六子，我听了你的事儿，我就觉得绝对不能让你这嗓子也像我一样耽误了治疗。这个世界上，要是让我在医院和张老头儿之间选一个相信，那我宁可相信张老头儿，所以，带你去给他瞅瞅不可。小六子，对于唱戏的人来说，嗓子是命啊，你知道不！”
小六子使劲点点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合适。心里感激涕零。
小六子和五子都是年轻人，饭量不小，奎爷还怕小六子不好意思吃饱，逼着小六子吃了两大盘饺子，至于五子，这货不用让，就干掉了三盘。
一盘饺子二十个，奎爷只是吃了十几个，剩下的也给小六子吃了。
小六子撑坏了，也感动坏了。
奎爷拒绝张老头儿的留饭，也并不只是个借口，他下午真的要去盯着演出的彩排。
虽然这一周时间他都在镇上休息，可是因为演出都在周边乡里，所以他得两头儿跑，十分忙碌。
吃过午饭，三人分手。
“小六子，我明天有事儿，可能不在镇上，你明天自己过来到张老头儿家里去看病，带上你医院开的药，让他给你瞅瞅，然后要注意好好保护嗓子，先把嗓子养好再图其他，千万别急。你也别不好意思，医药费我出。你是我徒弟，你的一切我负责！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以后，成就多大，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临分开之前，奎爷这么叮嘱小六子。
小六子笑着点头，眼圈都红了。
他虽然从小不缺父爱，但是却在奎爷身上感受到了跟徐老歪一样的关爱，心中一直暖呼呼的。
“我记住了，师父，您也要注意身体。”小六子鞠了一躬，认真而尊敬地说道。
“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地，回家收拾收拾，跟家里交代一声，我在这边儿的演出一结束，你就跟我去省城吧！你这小子，虽然杂七杂八地学了不少东西，但是，那可不是二人转的正统，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做好准备！”奎爷说完，转过身去摆摆手，一手提着烟袋锅子，一手扶了五子的胳膊，悠悠地走远了。
从背影上哪里看得出他是个瞎子。
小六子兴高采烈回了家，徐老歪和李小娟自然又是一番询问关心。
对于徐老歪和李小娟来说，小六子这一趟，算是交了一份让他们极为满意的答卷。
只是，两人心里空落落的，儿子要离开他们，自己要出去闯荡，说不担心是假的。
可是他们就算再有本事，那也只能是在十里八乡里打滚儿的本事，能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儿子不是在一亩三分地儿里打滚儿的人才，徐老歪比谁都门儿清，不然也不会又是让小六子去念书，又是让小六子去丧唱团演出，还能同意他去评剧团发展，这么一路的折腾了。
不得不说，徐老歪和李小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虽然世面见的不多，但是眼界还是足够深远的。
所以这次小六子嗓子受损，徐老歪才只是侧面规劝，并没有试图去左右他的选择。
徐老歪知道，家庭虽然并不富裕，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贫寒，但是，儿子一直也并没有受到什么真正的挫折，可以说的一路顺风顺水。
眼下这个难关，这个挫折，正好可以用来锻炼锻炼一直在替庇护下的儿子，倒也不错。
徐老歪没念过书，但是他也是从苦难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戏词儿里唱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道理，他门儿清。
这心急如焚的等了一天，终于等到儿子回家，听小六子兴高采烈地讲他的这一趟拜师经过，徐老歪不禁老怀安慰。
儿子的路，终究走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顺当。
而且从小六子的神采之间，他也能看得出，这小子已经完全走出了嗓子出事儿带来的阴霾，重新站到了阳光下。
那时候，儿子沮丧，自卑，自我否定。
现在，儿子的自信溢于言表。
很久没看到这样的儿子了，徐老歪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让他们娘儿俩说会话，自己笑眯眯地慢慢出了屋，到下屋房梁上摘下两条腊肠，准备晚上给儿子加菜。
炒把儿韭菜呢，还是炒个青椒呢？
他心里掂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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