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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华东大都市阳浦市的中心地带，魏心荻仍不由得打了几个哆嗦。虽然自己也是在扬子江边长大的，但一晃好多年没有回江南过冬，也让魏心荻对这里的冬天感到了不适应。此刻，就算一袭长羽绒服把自己裹得跟大熊一般，戴着保暖的厚实口罩，羽绒服的兜帽也严严密密地罩在头上，她还是觉得寒气刺骨。
好在，阳浦体育中心已经近在咫尺。
寒潮并没能阻止上千球迷涌入阳浦体育中心来观看中国女排联赛总决赛。这场比赛至关重要，将决定本赛季联赛冠军究竟是属于东道主阳浦女排，还是让九冠王滨海女排顺利加冕第十次联赛桂冠。
原本从纸面实力上说，拥有顾未央、韩嘉卉和覃默雯三名新老国手的滨海女排整体实力要略强于黄艺?鳌⒘宙毯吐管??ЯΦ难羝峙?拧２还??捎谥泄?徘蛐?岢鎏?肆??囊幌盗懈母锎胧??市聿稳?憷植吭诎刖鋈?敖?星蛟钡牡诙?瘟偈弊?幔??哉饬街Ф员救?玖??诰?⑹禹耥竦木憷植慷甲プ×嘶?嵫?胗惺盗Φ墓?旨用恕
很快，萧潇、袁?和大晴受邀来到滨海女排，而方晗、宋思敏和李梦兮火线驰援阳浦女排。这一下子，两支进入总决赛的俱乐部都尽可能地弥补上了各自阵容中的人员短板，几乎云集了中国女排现役最优秀的年轻国手，也使得这次总决赛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中国女排“明星赛”。而不负球迷期盼，两支球队已经在七战四胜制的总决赛系列赛中苦战了六场，双方各胜三场，势均力敌不分伯仲。今晚在阳浦体育中心举行的这场比赛，是这次总决赛的第七回合较量，最终联赛冠军的归属，就要看今晚最后一役。
走进体育馆，一阵暖风袭来，才让魏心荻敢摘下口罩、帽子。等到她走进内场区域，两支俱乐部的队员们都已经在场地中开始热身了。
看上去，双方队员们的精神状态都挺棒的。
在主场球迷们的助威声中，阳浦女排队员们情绪高涨。方晗、李梦兮、林嫣和黄艺?髯源蚯澳暝谥泄??哦?邮本褪遣⒓绲恼接眩?〗忝弥?涞哪?跷扌瓒嗨怠
宋思敏本来就比这些年轻队员们年长一岁，经过了女排世界杯的考验，原本性子就很沉稳的她，在训练场上也颇有些明星攻手的气场。魏心荻回忆起，在女排世界杯与美国女排的最后一役中，当夏至意外受伤离场，宋思敏顶替了夏至的位置。当其他年轻队员有些心神不宁时，正是宋思敏大声地喊着队友们的名字，和队长周书遥一同，把大家重新拢到一起，完成了比赛。
一想到夏至，她的心就感到一阵难受，于是魏心荻赶紧把视线投入到滨海女排的场地一侧。
王筱晴正在场地一角练着一传。滨海女排是一支以防守顽强见长的球队，大晴在二次转会之前也征求过魏心荻的意见，魏心荻当时就表示，希望她能够在滨海女排的这一段时间里力争多提高一些自己的一传、防守水平。
在这次总决赛期间，大晴的一传能力直观可见地提高了不少，让魏心荻感到很高兴，而更让她开心的，是大晴的体重控制得很棒，一点都没有增加。
袁?和萧潇在网前做着快攻配合。滨海女排的战术套路丰富，两个姑娘显然抓紧了短短的两周时间，相互配合出了不少漂亮的进攻套路。
覃默雯这个赛季被滨海女排借调来打联赛其实正是魏心荻的建议。虽然这个姑娘的大赛经验还不太丰富，但她已经在去年的女排世界杯上帮助球队取得了很多关键的胜利。魏心荻觉得，今年的中国女排仍然有她的用武之地，而奥运会……
奥运会每支球队只能够有包括一名自由人在内的十二名运动员报名。所以，奥运会参赛运动员的取舍，将是任何一个球队主教练都必须要面对的艰难抉择。
从女排世界杯归来之后，魏心荻偶尔也会想到这个问题，但，她始终很不愿意去想它。
嗯？顾未央呢？魏心荻皱了皱眉，仔细找了找，才发现顾未央刚刚从网前跑到了场边，从队医那儿要来了一大包纸巾。她抽出几张，使劲擤了擤鼻子。
“小兔子！”魏心荻像往常那样喊着她。
顾未央循声望了一眼，惊喜地跑了过来，什么话都没说就扑过来给了魏心荻一个拥抱。
“姐，您什么时候来的？住哪儿了？是体育馆对面那家酒店吗？”顾未央说着，鼻音有些重。
看着顾未央小鼻头和脸蛋上有些泛红，魏心荻没顾得上回答她连珠炮一般的询问，反而问她道：“小兔子，你怎么了，是着凉感冒了吗？”
“嗯，这几天降温了，确实觉得有些冷。我们队好几个队员、教练都感冒了……没什么大事儿。不过……姐，我可没敢告诉方晗、思敏她们呢。要是她们知道我们感冒了，体能下降，不得可着劲‘揍’我们啊……您也千万别告诉她们啊……”顾未央小声说。
魏心荻嗯了一声，却伸手摸了摸魏心荻的额头，竟然有些发烫。她心中一凛：“小兔子，你这不只是感冒啊，你已经发烧了！”
“没呢，姐，我刚才出发前跟队医那儿量过体温了，才37度多一些……”顾未央说着，脸上的笑容中夹杂了些忐忑。
“多一些？多一些是多多少？你老实说！还把不把我当你姐了？”魏心荻说。
“姐！”顾未央赶紧说，“我就……37度8……”
“都快38度了，还说没发烧？”魏心荻说着，声音大了许多，“小兔子，顾未央！我认真跟你说，这场比赛你别打了，我这就去找你们柳指导！”
顾未央一下子抓住魏心荻的胳膊，央求道：“姐，您别啊。除了感觉有点乏，我真的没觉得多难受。再说了，您知道今天这场比赛有多重要的，您就让我跟大家一起打完这场球吧。姐，求您了！”
“不就是联赛决赛吗，你还年轻，明年还有机会！”魏心荻说。
“姐，不仅是我一个啊，”顾未央说，“嘉卉姐说，她下个赛季可能就要退役了。还有萧潇、大晴和??，先不提俱乐部花了那么大的投入邀请她们转会过来，就说她们几个，不也是冲着冠军来的嘛。我们都拼到最后一场了，要是因为我掉了链子……”
看着顾未央都快急哭了的样子，魏心荻的心里很矛盾。
她明白，顾未央是一个很棒的年轻选手，虽然出身排坛名门，但她性格里丝毫不带着一点“娇骄二气”。而她最让人喜欢的，是她从来不畏惧困难，不畏惧吃苦，甚至不怕疼，不怕痛。魏心荻有些心软了，她明白，顾未央有多么希望能够和队友们一同，帮助球队在这场比赛里拿到胜利，捧起联赛冠军奖杯。她应该满足顾未央这样的心愿。
可是，魏心荻突然瞥到了顾未央的额角。那道淡淡的伤痕若隐若现，此刻却如同一支尖利的刺，又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感到一阵疼痛。
“不行！”魏心荻硬下心，坚决地说，“未央，虽然感冒发烧在一般人来说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带病上场运动，又是这么激烈的比赛……我不能让你的健康出现任何隐患。你要记住，你既是滨海女排的一名专业选手，更是中国女排的队员。你要为你的健康负责，也是为中国女排整支球队负责……”
魏心荻这番略显强硬的话，让顾未央一下子愣住了。可没等她再说什么，一个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魏指导，别来无恙啊。”
话音很柔和。
魏心荻转头一看，原来是滨海市排球运动管理中心主任张静芸。
“张指……张主任您好。”魏心荻连忙打招呼道。
“魏指导，你太客气了。什么主任不主任的，还是听你喊我张指导亲切一些。”张静芸微笑着说。
作为老一代中国女排著名二传手的张静芸是国内女子排坛的一位名宿。当年在全国青少年女排大集训期间，身为集训指导组专家的她，一眼就从上百个优秀青少年女排苗子里发现了才十六岁的魏心荻。从这种意义上说，张静芸无异于魏心荻的“伯乐”。
“那您也别叫我‘魏指导’成吗？您就像以前那样，叫我小魏。”魏心荻说。
“我们家这丫头，从小就把你当成她偶像，现在，你是她的国家队主教练，她跟着你练了快两年了，是你把她从一个毛毛躁躁的小二传，一点一点培养成了女排世界杯的最佳二传。从这一层上，别说我叫你声‘魏指导’是理所应当的，我们全家都应该好好谢谢你的。”张静芸跟魏心荻说着，又看了看顾未央。
顾未央会意了，赶紧跟张静芸说：“姨妈，您就替我跟魏姐求个情嘛，让我去打这场比赛吧。您看，赛前热身就快结束了，还有几分钟比赛就开始了。”
魏心荻刚想说什么，却见张静芸一下子拉起她的手，和颜悦色地说：“魏指导，我今天就替未央跟你求个情。你我也都是运动员出身，是打二传的选手，懂得一场关系到自己球队荣誉的重要比赛对于一个优秀运动员而言意味着什么，更懂得一个优秀的二传对于一支志在夺魁的球队而言意味着什么。再说了，就像你刚才说的，未央现在的身份不仅仅是俱乐部的主力二传，更是一名国家队队员。你不也一直要求她们，联赛期间回到各自俱乐部，更要起到表率作用，亲身做好新时期的中国女排精神的传承人嘛。这两天未央是感冒了，还有些低烧，这些情况我都了解，我也知道，她要求上场比赛的态度一直很坚决。魏指导，我是她的姨妈，俱乐部主教练柳指导是我爱人，是她的亲姨父，我们都很心疼她，也已经劝过她几次了。可是，我们还是决定，尊重她的选择。所以，请魏指导放心，虽说‘轻伤不下火线’，可我们一定会在这场比赛里时刻注意她的状态和表现。如果未央有什么不适，我一定让老柳立刻换她下来。你看，这样好吗？”
听着张静芸的话，魏心荻没办法再坚持了，只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
如愿站在比赛场上，顾未央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清醒了许多，她背对着球网，在胸前给队友们做了战术手势，转过头来，却发现方晗一直在盯着她。
“小狮子，”顾未央笑了，“这一场想在我脑袋顶上得多少分啊？”
前六场比赛，方晗是双方副攻球员中表现最好的，场均得分接近15分的她甚至抢足了王筱晴、宋思敏和袁?这几位国家队“重炮”的风头。
上一场在滨海女排的主场，方晗和鹿茗打出了一次漂亮的双背飞配合。这一球干净利落，球速很快，懂球的滨海球迷甚至都为方晗和鹿茗的这次配合鼓起了经久不衰的掌声。不过，这一球正好从滨海女排网前队员身高最矮的顾未央这一个“拦网缺口”打了下来，却难免让顾未央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比赛之后，顾未央开玩笑地满场地追着方晗，直说让她“道歉”。
此刻，顾未央又提起了这事儿，方晗不顾上再开玩笑，却问她：“小兔子，比赛之前你就一直擤鼻子，现在看你脸上红红的，你身体没事儿吧？”
看着方晗一脸关切的模样，顾未央心中一阵暖意，却大声说：“小感冒罢了，没问题的。小狮子你等着吧，今天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从我脑袋上扣球的啦。”
听到顾未央这么说，方晗嘿嘿一笑。而此时，覃默雯的一传已经到位，顾未央在网前顺势一跃。
看到顾未央的视线望向二号位，方晗判断小兔子必定想给萧潇传一个快球。可就当她刚刚跨出一步准备拦防萧潇时，顾未央的手腕一拨，却自己把球吊过了网。
二次球得手，顾未央出人意料地帮助滨海女排得到了这一场比赛的第一分。
看到顾未央在比自己高出半头的方晗面前还敢选择如此大胆的处理球方式，阳浦体育中心看台上的球迷们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了赞叹的惊呼。
稳稳落到地上的顾未央笑嘻嘻地看了看方晗：“小狮子，咱俩扯平了。”
说罢，顾未央扭头跟滨海女排的队友们大声喊道：“再来！再来！一鼓作气，拿下比赛！”
看台之上，张静芸也开心地鼓了鼓掌，跟坐在身旁的魏心荻说：“魏指导，经过你的培养，未央现在可越来越像你了。”
还不待魏心荻说什么，坐在魏心荻另一侧的阳浦体育职业学院刘院长却接过话头：“魏指导，张主任家的小未央是中国女排现在最好的二传，这我们服气。可，我们阳浦的黄艺?饕膊徊畎。?庖荒甓嗬矗???拍?又泄??哦?拥街泄??乓欢樱?渭恿撕芏啻渭?岛捅热???揭餐Υ蟮模?挂?行晃褐傅冀痰加蟹侥亍！
“刘院长您过奖了，小?饕彩歉龊艹錾?哪昵岫???庑┙?蕉际撬?约号?Φ慕峁?！蔽盒妮读?λ档馈
身为中国女排主教练，此刻的魏心荻夹在滨海和阳浦两市这两位主管排球项目的主要领导中间，既不敢表现出对哪一队球员的格外关注，也不敢随便发表对哪一队球员的意见和看法，只好小心翼翼地挑些排球技战术上的话题聊聊。
魏心荻看了看坐在主席台第一排中间的排球中心主任陈家祥。陈家祥一左一右也分别坐着滨海和阳浦两市体育主管部门的几位主要领导。看着陈家祥聊起天来同样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魏心荻无奈地笑了。
谁都知道，今年是奥运会年，各省市都希望能够有自己的运动员走上奥运赛场，既为国争光，又能为本省市体育工作提供助力。可是无论是哪一个体育项目，国家队的名额毕竟都是有限的，所以，运动员们都会力争在奥运会前的一系列世界大赛上尽可能地展现出自己最好的竞技状态。但是，能不能获得在世界大赛上展现自己的机会，往往需要取决于项目的最高管理者和国家队教练组。
其实魏心荻也明白，刚刚顾未央不顾感冒发烧还非要上场比赛的动机，绝不仅仅是关系到她自己和滨海女排能否拿到联赛冠军，顾未央更是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帮助萧潇、王筱晴、袁?、覃默雯、韩嘉卉这几位去年国家队的新老队友们在这场关键而激烈的联赛总决赛终极一战上，在球迷、教练和领导们面前，都能够有最出色的表现，来增加她们再一次入选国家队，甚至最终成为奥运会女排十二人的筹码。
顾未央这种小念头，早就被魏心荻看穿了。而这，才是魏心荻最终不忍心拒绝顾未央上场比赛的原因。
顾未央一上来就二次球得分，显然极大地提振了滨海女排队员们的士气，顾未央自己也一下子把什么感冒、发烧都丢在了脑后。在她的顺畅组织下，滨海女排既打出了让阳浦女排队员们防不胜防的快攻配合，还有袁?和王筱晴的两翼强攻屡屡得分。很快，滨海女排就以25比19拿下了第一局比赛。
可是，滨海女排的攻势在第二局遭遇了阳浦女排的阻击。
能容纳三千多人的体育场，除去几百名从滨海远道而来的客队球迷外，坐满了阳浦球迷，现场球迷的热情也都被双方队员白热化的角逐点燃。毕竟是主场作战，在球迷们的呐喊助威声中，阳浦女排的反击变得越来越犀利。林嫣、鹿茗的快球接连撕开了滨海女排的防线，宋思敏的强攻也牵制住了滨海女排新自由人覃默雯的防守精力。
由于滨海女排的网口高度并不是很出众，方晗在前排时，即便顾未央奋力地跳跃，依靠自己良好的拦网意识去和队友配合尽力实现有效拦网，可方晗的高点强攻也几乎没有遇到很大的阻力。第二局，阳浦女排以25比20还以颜色。
局间暂停时，顾未央跟随队友交换场地时，渐渐觉得一阵疲惫袭了上来。
“小兔子，累了吧？”覃默雯发觉顾未央的眉头有些微颦，轻声问道。
“没事的，小雯。”顾未央努力地挤出了些轻松的微笑。
“未央，要是难受了就说话，一定别憋着，不行就下来歇一会。”滨海女排主教练柳泉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扭头说道。
顾未央还记得刚刚魏心荻跟张静芸约定过的，如果顾未央有什么不舒服的，就下来。顾未央瞥了一眼主席台，魏心荻就坐在她姨妈张静芸的身旁。顾未央生怕自己万一要真的被换下场，魏心荻就再也不可能允许她在今天晚上上场了。
“柳指导，我不累，也不难受。”顾未央转过头大声说，“出了一身的汗，反而轻松许多呢。”
柳泉看着顾未央，怜惜地点了点头。
自从前些年进入了滨海女排一线队，只要在队里，甭管旁边有没有其他人在，顾未央都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句“姨父”，而跟所有队员一样，尊尊敬敬地喊着他“柳指导”。
柳泉明白，要强的顾未央绝不希望因为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而被其他队员们误会她在训练、比赛中会受到什么优待。
实际上，无论是训练还是比赛，顾未央都是被他要求最为严格，也批评过最多次数的队员。顾未央刚进队时，柳泉甚至因为她的技术动作完成得不如其他老队员那么娴熟，而一连好几次都把她批评得直掉眼泪。
可这两年，柳泉批评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因为柳泉渐渐发现，顾未央对自己的要求已经比他这个指导还要严格了。
第二局的失利没有让滨海女排的队员们消沉，反而让她们那种不服输的劲头重又激发了出来。
在柳泉的针对性布置下，老将韩嘉卉配合自由人覃默雯在第三局承担起防守端的重任。滨海女排这套副攻参与防守的战术，让阳浦女排队员们一时之间没有很好的应对。而顾未央继而在这一局充分调动起了袁?和王筱晴两翼的进攻。面对袁?威力十足的强攻，方晗的拦网也有些吃力了。25比22，滨海女排再胜一局。
可是，阳浦女排同样没有轻易把比赛的主动权就此交给对手。毕竟十年间三次杀入总决赛却三次铩羽而归的经历让阳浦女排的队员们始终憋着一口气。第四局，三军用力的阳浦女排顽强地以25比23两分险胜。把这场总决赛的悬念真真正正地留到了最后一局，留在了最后一刻。
咬着牙拼了四局的顾未央在这一次局间暂停时，一下子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听着柳泉布置着战术，队友递过来一瓶水，顾未央拧了几下，居然都没有拧得开瓶盖。
在她身旁的萧潇帮她拧开了瓶子，萧潇却惊奇地发现，顾未央的头上似乎没什么汗水了。萧潇顺手摸了摸顾未央的额头，火炭一般地烫。萧潇刚想说什么，却被顾未央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
顾未央向她轻轻摇了摇头，虽然没说一个字，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恳求的神情，让萧潇把差一点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加油！”滨海女排的队员们喊着，把手搭在了一起。
韩嘉卉也瞬间感觉到了顾未央手心所散发出的异常热量，她诧异地瞪着顾未央。
“嘉卉姐，”顾未央笑了，“就剩最后一局球了……”
“就剩最后一局球了！”顾未央又跟队友们重复着这句话，“咱们滨海女排最不怕的就是决胜局，不是吗？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咱们的！”
“一定是咱们的！”韩嘉卉附和道。
“加油！”顾未央带头喊道。
……
看台之上，魏心荻的眉头紧紧地锁着。
就算不用亲手摸一摸，就凭她观察到顾未央在比赛中的表现和她走下赛场时的状态，魏心荻就能够判断出，顾未央的身体现在一定承受着极大的不适。她很想立刻对身旁的张静芸说，要她马上通知柳泉把顾未央换下来，但一扭头，魏心荻发现，张静芸也满面愁容与担忧，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一本联赛秩序册。
那本由铜版纸印制而成厚实的秩序册，都被张静芸攥得皱皱巴巴的了。
发现魏心荻看着她，张静芸努力地挤出了些微笑，似乎想用这种笑容来隐藏自己的紧张与心痛。
“对了，魏指导，你知道嘛。未央小时候抓周的那次，我带了一个排球过去，可她外公说什么也不让我把排球放到她身旁。她外公说，练排球、打排球太苦了，未央以后就好好读书、上大学，绝对不要像她爸爸、妈妈、姨父、姨妈那样，去吃这种苦，受这种罪。可是你猜怎么着？还不太会走路的她竟然绕过了身前身后所有的好东西，直接奔着那被扔在房间一角的排球就过去了。直到扑上那只排球，未央就说什么也不放手了……”张静芸说着，望向了魏心荻：“或许，未央就是为了排球而生的吧！”
魏心荻暗暗叹了一口气。她觉得，张静芸说得没错，顾未央是她的亲外甥女，要说心疼，她一定比这座体育馆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心疼顾未央。可比赛已经打到这个份上了，无论是魏心荻还是张静芸，都不可能要求顾未央走下赛场。
因为，这场比赛是属于顾未央的。
……
决胜局的比分再一次印证了什么叫做“势均力敌”。
方晗擅长的高点快球为东道主先得一分，随即萧潇和韩嘉卉的网前配合帮助滨海女排扳回一分。
阳浦女排接应鹿茗的二号位进攻完成了又一次高效率的一攻，随后，袁?就利用后排进攻还以颜色。
两支劲旅就这样，从开局的1比1平一路打成2平、3平、4平、5平……直到13比13平，双方都不分伯仲。
阳浦体育馆的氛围已经到了名副其实的白热化。可球迷们的呐喊声、现场dj领头的加油声，还有队友们在场边高喊着“滨海加油！”的助威声，对于站在底线正准备发球的顾未央而言，都已经听不清楚了。
她的耳朵有一些耳鸣，但顾未央仍然努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排球上。
“把这一球发过去就好了，”萧潇刚刚对她说，“小兔子，拦防她们的一攻，就交给我吧。”
顾未央明白，发球不是她的强项，但比赛已经打到了这样的阶段，打成了这样比分，假如她发过一个平平淡淡的菜球，无异于给正处在三点攻强轮的阳浦女排提供一个轻松打下一攻的机会。
我不能把所有的压力都留给萧潇，留给我们的拦防队员。顾未央想着，她重重地把排球往地上拍了几下。
拼了！她想。
顾未央把球抛了起来……跳发球！
很多队员没有见过顾未央使用过这种威胁巨大的发球，但她的确学过，也的确练过。就算在训练中，她的跳发球成功率也并不高，可只要发过去，这种球对于阳浦女排的一传队员而言，都将是一种极大的威胁和挑战。
排球如同出膛的炮弹一样，沿着笔直的线路飞向了球网，整个阳浦体育中心瞬间寂静无声。
“啪……”
这是排球砸落在网带上的声音。
力量很足的排球被球网的网带阻拦，改变了方向，飞向了半空。可是当它落下来的时候，阳浦女排的所有队员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顾未央的跳发球很拼，但却失误了。
14比15。现在，阳浦女排拿到了这一场比赛的赛点，也拿到了整个总决赛系列赛的冠军点。
萧潇盯着落在自己脚边的排球，望着它滚向了身后。萧潇又回过头，发现底线处的小兔子正懊恼地摇着头。
“没关系，还有机会！”萧潇大喊着。她明白，能够坚持到这里，顾未央已经有多么的不容易了。
阳浦女排的发球队员显然吸取了顾未央刚刚的教训，她几乎没有起跳，就站在底线稳稳地发了一个上手飘球。
她有理由这么保守，因为此刻阳浦女排的网前有方晗。
萧潇有些不服气。
她和方晗是同样的年龄，打同样的副攻位置。两人前一年一起入选了中国女排二队，而去年又同时成为中国女排的一员。虽然这些年在国家队里，萧潇和方晗场下是玩的很好的朋友，场上也是打着对角的好搭档。可方晗的国家队主力副攻的位置始终牢牢稳固，她却要和韩嘉卉竞争另一个首发副攻的位置。
萧潇不会多说什么，但她始终有些不服气。现在，她要和方晗真正地来一个“直接对话”。
“小兔子！”萧潇喊道，“一传到位，给我！”
虽然此刻滨海女排的前排有袁?，后排还有王筱晴，顾未央在这一球上的选择有很多。但萧潇那么坚定的话语，却让顾未央一下子信心十足。
这种菜球对于覃默雯毫无威胁。一传到位。
顾未央咬着嘴唇，调动着自己腿部的所有力量高高跃起……她要给萧潇配合一个最舒服的网前快球，但她也必须想办法让萧潇避开方晗的拦网。
可以了，可以了！顾未央想着，排球从指尖稳稳地推了出去。
无论时机还是节奏，都刚刚好。
可方晗的拦网手仍然如同一道铁壁一样出现在了顾未央和萧潇的视野之中。
顾未央愣住了，萧潇也愣住了。甚至连网子另一侧的方晗，也愣住了。
排球，最终还是落到了滨海女排的这一侧地板上。
我是……联赛冠军了？方晗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网子对面的萧潇和顾未央。
我还是被……方晗拦下了……萧潇看了看顾未央，突然体会到了刚刚顾未央体会过的那种懊恼。
比赛就这么……结束了……顾未央想着，看了看面前的萧潇，又看了看网子另一边的方晗。
这一次打满了七场，最后一场也打满到决胜局最后一分的激烈异常的女排联赛总决赛，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
热热闹闹的总决赛颁奖仪式，对于顾未央而言，还仿佛不是那么真实。从小到大，顾未央总是习惯了站在领奖台的最高处，习惯了一次又一次接过属于她的金色冠军奖牌。
而这一次，当颁奖嘉宾把那枚亮闪闪的亚军奖牌挂到她脖子上时，顾未央把它托在手中，甚至有些好奇。可她发现，那凉沁沁的银色奖牌其实也很漂亮。直到这时，顾未央才相信，这一次的联赛总决赛真的已经结束了。
走下领奖台，顾未央看到几个国家队的队友都围拢在魏心荻的身旁说着、笑着，可顾未央却不敢走过去。她就站在不远处等着，直到魏心荻和大家说完话，发现了她站在那儿。
魏心荻走了过来，看着顾未央，也没有说话。
站在魏心荻面前，顾未央才突然觉得心底满是委屈了。就连刚才站在亚军领奖台上，她意识到自己没有能够帮助球队卫冕联赛冠军时，也没觉得这么委屈和不甘。
“姐……”她就说了这一个字，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地一个劲地往下落。
魏心荻掏出纸巾递给顾未央，让她哭了一会，才劝道：“好了，小兔子，不哭了。你看，你哭鼻子的模样全都被记者们拍下来了，明天，网上、电视里都是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画面了，那可怎么办啊……”
顾未央抹了抹脸，怯怯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记者们大多围着刚刚获得联赛冠军的阳浦女排队员、教练们采访着，破涕为笑道：“姐，您又……又骗我。”
魏心荻伸出手摸向顾未央的额头，顾未央下意识地缩着脑袋，可还是被魏心荻揽住肩膀，一把拉了过来。
魏心荻摸了摸，顾未央的额头还是挺烫的。但她叹了口气，没有责备，却说：“小兔子，你知不知道，第五局的时候，我在看台上都想直接把你从比赛场上拽下来！”
“姐，对不起……”顾未央小声说着。
“我明白，你为了球队，为了队友，一直都很拼的。可拼，有的时候也不是这么个拼法。”魏心荻说。
“姐，下次我不会了。”顾未央点着头说。
“顾未央，你给我记住了，再敢有下次，我饶不了你！”魏心荻说着，换回了平日那种爱怜的语气，轻声道，“小兔子，一直到打完奥运会，你都不准再给我生一次病，听到没有？”
“听到了，姐……我就知道您最疼我……”顾未央说着，把脑袋伏在了魏心荻的肩头，小声道，“嘻嘻，我也知道，您一定会带我去奥运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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