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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第三局，站在替补队员准备活动区的莫小雨自始至终都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右拳不愿放开。
直到裁判吹响了第三局结束的哨声。
25比19，中国女排再胜一局，场上的大比分也已经改写成了2比1。中国女排终于在局分上取得了领先。这似乎意味着，中国女排已经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莫小雨长长地舒了口气，欢快地迎上前去，和师姐夏至她们庆祝着又扳回了一局。
“师姐，上一局你打得太牛了！”莫小雨拉着夏至的胳膊，满眼放光地说。
夏至却一怔，反问道：“小丫头，你的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
莫小雨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这是她的第一届奥运会，她没想过队伍会输，也绝对不想输。
可作为替补队员，前三局比赛里，莫小雨只能站在场边，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比赛，一边卖力地给场上的姐姐们呐喊着。
三局球你来我往，就超过一个多小时，接连不断地喊下来，莫小雨只觉得喉咙酸酸地，还有点隐隐的刺痛。刚刚一张嘴，她的嗓音竟然嘶哑起来，连莫小雨自己都吓了一跳。
和队友们走到场地另一边，莫小雨赶紧在底线的广告牌前跑上几个来回，活动活动身子。体育馆的冷气开得很足，莫小雨不想让身子就这样冷下来。万一主教练魏心荻要换她上场呢？她不能不时刻做好准备。
局间的一分钟休息时间转瞬即逝，莫小雨和其他几个替补队员一同重新走回到准备活动区。
“加油！”莫小雨扯着嗓子向场上的队友们喊。
她期待这一局比赛会成为决定胜负的一局，让中国女排就此拿到本届奥运会的开门红。哪怕这一场比赛她没有机会上场。
莫小雨也明白，奥运会的比赛是如此的重要，任何一支球队、任何一个主教练的任何一次换人调整，都一定是经过百般琢磨，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而她，是这支年轻的球队中最年轻的球员。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让魏心荻做出换她上场的决定呢？
其实对莫小雨来说，能够进入中国女排的奥运十二人大名单，就已经是意外惊喜了。
中国女排在主攻位置上的良性竞争和其他位置一样激烈。莫小雨曾经觉得，她和师姐夏至都来自于同一家俱乐部，司职同一个位置，所以她们俩大概率的是只能有其中一人得以参加这一次奥运会。
况且，在主教练魏心荻以往的战术思路中，保障型小主攻选手并不是一个必需选项。
但是，魏心荻还是选择了夏至，也选择了莫小雨，把她的名字写在了中国女排的奥运十二人名单上。
莫小雨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在结束了世界女排联赛总决赛后，全体队员回到北京之后的那个夜晚……
那个晚上，魏心荻把她喊到了自己房间。
“小丫头，如果我带你去奥运会，接下来一个月的训练里，你会怎么做？”魏心荻盯着莫小雨的眼睛，语气轻轻柔柔地问她。
莫小雨水灵灵的大眼睛瞪得比什么时候都圆。
“姐，您的意思是……”莫小雨说着，既惊讶又有点胆怯。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魏心荻说。
“我……”莫小雨努力地让自己的心跳得平稳一点，让自己的气喘得顺畅一些。片刻，她说：“我还会和之前的训练一样认认真真的，把我所有的力气都投入到每一天的每一堂课、绝不会浪费每一分钟和每一秒钟。”
“行！”魏心荻点了点头：“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那我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
等到走出了魏心荻的房间，用微微颤抖着的手带上了魏心荻的房门，莫小雨这才觉得一切开始变得真实起来。
走了两步，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了。
望着公寓楼走廊的窗户外，北京南二环的万家灯火，莫小雨真想冲着外面大声喊上一句：“我要去奥运会了！我莫小雨，能打奥运会了！”
等回到宿舍，莫小雨刚想冲回自己的房间去跟爸爸妈妈报一个喜，却发现同宿舍的舍友李雪彤房间的门半开着，她似乎在屋里忙碌地收拾着什么。
“雪彤姐……”莫小雨轻声地喊了李雪彤一句，推开了虚掩着的门。她发现，李雪彤已经把房间收拾得空空落落。
李雪彤身上也已换上了便装，一只大行李箱和塞得满满当当的双肩背包放在了地上，似乎要和它们的主人一同离去。
发现莫小雨进来了，李雪彤抬起了头。莫小雨觉得，李雪彤原本就白皙似雪的脸庞，在房间荧光灯的照映下，似乎血色更浅了。
“小丫头……”李雪彤问，“魏姐跟你聊过了？你要去奥运会了吧！”
莫小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突然想到：“糟了！”
“祝贺你。”李雪彤说着，露出了微笑。
“雪彤姐，你这是……”莫小雨轻声问道。
“嗯，我要回家了，不能跟你们一起再训练了。”李雪彤说，“本来，我想趁你不在房间，悄悄一个人收拾好就离开的。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到了。小丫头，别跟其他队友说，好吗？”
“明天再走不行吗？”莫小雨问。
李雪彤摇了摇头，说：“今年从集训到现在，也已经小半年的时间过去了。我想我爸爸妈妈了，我要早一天回去看看爸爸妈妈，所以……”
莫小雨发现，李雪彤说话间，悄悄地轻轻擦拭去了眼角落下了的泪珠。
看到莫小雨手足无措地愣在那儿，李雪彤努力地笑了笑，说：“我没事儿。咱们一起训练了两年多了，在一个宿舍也住了那么长的时间，冷不丁地说要走……我就是有点舍不得你们。”
中国女排十六个人里，按照要求，参加奥运会的球员将缩减到十二个人。在十二个人其中，按照以往的规律，主教练会留下四个名额给主攻队员。
在中国女排现有的这五个主攻中，夏至、王筱晴是铁打不动的主力，身高、力量俱佳的宋思敏是夏至最佳的替补。那么剩下的两个人里面，莫小雨留下，就意味着李雪彤离开。
这刹那，莫小雨的心里甚至莫名地多了几分对李雪彤的歉疚。但莫小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李雪彤说，她只好走过来，用力地抱住了李雪彤，还没想好说些什么，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好了，小丫头……”李雪彤轻轻地拍了拍莫小雨的背，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嘛。黄指导他非要亲自开车送我去北京南站，他现在应该已经等在下面了。别让他等太久了，咱们就在这儿说句‘再见’吧。我也提前祝福你和大家，祝福咱们中国女排在这次奥运会上马到成功！小丫头，等联赛再见面的时候，你记得把你的奥运会金牌带过来给我看看啊。”
听到这话，莫小雨这才抽了抽鼻子，放开了李雪彤。
背着包、推着箱子走到了宿舍门口，李雪彤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转过身，拉起莫小雨的右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小丫头，你能去打奥运会，我从心底里特别特别地替你高兴！我真想有什么办法能把我的力气和能量也都给了你，让你带着去奥运会的赛场上。等到有机会上场了，你就可以凭着我们两个人的合力，去帮着我们的球队，帮助我们的队友，打赢一个又一个厉害的敌人！”
……
莫小雨紧紧地攥着右拳。
比赛场上，土耳其女排在第四局前半程取得了明显的领先。
土耳其女排主教练洛伦佐在这一局终于用穆里斯换下了奥尔特。这使得土耳其女排在重新实现了“双核”最强状态的同时，也进一步增加了中国女排拦网和一传、防守的压力。
如果说第二局和第三局，中国女排胜在很好地利用顾未央的发球冲击了土耳其女排的一传体系。那么在第四局，随着穆里斯的上场，土耳其女排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穆里斯的强势发球，来给中国女排的一传体系制造了一波又一波的强大压力。
一连几个球，中国女排的一传都不太到位。王筱晴和夏至两名主攻在突如其来骤增的一传压力下，也很难像前几局那样把绝大部分的精力和体能都投入到进攻中去。
用排球行话来说，穆里斯的上场，一下子让土耳其女排重新找到了抑制住中国女排的好办法……
11比16。第二次技术暂停时，中国女排落后了五分。
看到师姐夏至和王筱晴两个人在暂停时一边认真听着魏心荻布置战术，一边胸口剧烈起伏地喘着粗气，莫小雨默默地拿起冰袋。她站在她们的身后，细心地帮夏至、王筱晴把冰袋敷在脖颈下，给她们降温、减压。
“现在我们的一传压力很大，大家一定要咬紧牙关顶上去！”魏心荻大声地说，“这个时候，就看我们和土耳其女排谁先绷不住劲松懈下来了。姑娘们，我相信你们一定能顶住！”
“加油！”队员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技术暂停之后，目送着场上队员们重新走回赛场，魏心荻却又喊住了莫小雨。
“小丫头，你准备得怎么样？”魏心荻紧紧盯住了莫小雨的眼睛。
我一直都在时刻做着准备！莫小雨心中想着，只觉得围绕着她的整个空间与时间都停滞了一秒。
一秒过后，莫小雨坚定地说：“姐，我准备好了！”
魏心荻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好！你等着看黄指导的手势，随时准备上场。记住，你的任务绝不仅仅是保证一传，还要打出漂亮的扣球！能做到吗？”
“我能！”莫小雨大声回答。
回到准备活动区，莫小雨不再紧紧攥着拳头。她一边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比赛场上的每一个细节，一边下意识地把长袖出场服外套的拉链头在胸前不断地拉上、拉下。
“小丫头，冷气吹得紧，小心别着凉啊。”心细如发的队长周书遥在一旁关心地小声提醒她。
莫小雨笑了笑。
场上，穆里斯的发球轮又让中国女排连续卡了两轮。临近局末，中国女排已经落后7分了。
助理教练黄润泽向着替补队员们伸出了手指，接连比划出“5”和“21”两个号码。
“快走！”周书遥轻轻在莫小雨的背上推了一把。两人迅速脱下身上外套扔给其他队友，并肩跑向了中国女排的教练席。
魏心荻亲手把15号和3号的换人牌递给了周书遥与莫小雨。她认认真真地跟两个姑娘说：“书遥、小雨，虽然这一局打到了这个比分，但我换你们上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赢球。现在，队友们需要你们的帮助！加油！”
“你就可以凭着我们两个人的合力，去帮着我们的球队，帮助我们的队友……”莫小雨又想起了李雪彤临别前和她说的那句话。
莫小雨和王筱晴完成了换人。当她一只脚迈进场地的瞬间，她瞥了一眼看台上的一台摄像机。
雪彤姐，你在电视机前看到我要上场了吧！莫小雨想着，又攥紧了右拳。似乎，她的掌心之中真的已经拥有了两个人的力量！
中国女排完成了这次两上两下的换人调整之后，比赛重新开始。
趁着穆里斯还没开始发球的间隙，周书遥给队友们打气：“这一局还早着呢，大家都不要着急。追分嘛，当然要一分一分地追。”
周书遥故意用慢条斯理的语气说罢这番话，队友们果然都嘿嘿一笑，紧张和急躁的情绪缓解了许多。
这时候，主裁判吹响了哨子，穆里斯重重地往地板上拍了几下排球，便把它抛向了空中。
莫小雨的眼睛眨都没敢眨一下地盯着穆里斯的每一个动作。
去年的中国国际女排邀请赛上，莫小雨是跟夏至一同坐在看台上从头到尾看完了中国女排与土耳其女排的那场比赛。
当时，陪着她俩一同看球的林逸超非常细致耐心地给她和夏至讲解、分析了土耳其女排大主攻穆里斯的每一个技术特点和风格打法。一年多过去了，林逸超当时说过的话，还牢牢地印在莫小雨的脑海中。
“虽然穆里斯的跳飘球运动轨迹多变，但只要注意到她发球的瞬间，手与排球接触的位置，仍然能够最大程度上预判到她发球落点的方向……”
这也正是莫小雨极度认真地盯着穆里斯发球时每一个动作细节的原因。
排球看似稳稳地飞了过来。可就当它刚刚飞跃了球网，抵达中国女排场区这一侧的瞬间，排球飞行的轨迹突然发生了不规则的变化。
这种变化，正是由于发球高手在击球时，手的击球点与排球重心相互发生偏移所带来的晃动或飘动，进而使排球在飞行过程中与空气发生接触后，放大了这种晃动或飘动所带来的。
右边！是我的右边……莫小雨想着，努力地调整好自己的重心和双臂迎着球的角度与位置，只等着球下坠过来。
可是排球看似要发生下坠，猛然间却似乎被气流所干扰，奔着莫小雨齐眉的高度就飞了过来！
“小丫头！”李梦兮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她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扑过来帮莫小雨做一传保护。
队友们也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小雨怎么样处理好这一球了。
此刻，莫小雨有两个选择。
第一种选择，是彻底蹲下身子，完全降低身体高度，让这一球越过她的头顶。但莫小雨知道，她现在的站位略微靠前，不能确保这一球越过她之后一定会落到界外。
第二种选择是……
莫小雨抬起胳膊，迎着飞来的排球伸出了手。
她的第二种选择，就是利用上手传球的技术来接起这次一传！
在国际排联最新修订的排球规则里，对于防守球员利用上手传球的技术接一传和接对手扣球的要求比以往严格了许多。
只要接球队员稍微有一点技术动作变型，就容易被裁判吹罚“连击”或者“持球”违例。
所以，覃默雯的上手一传才会显得那么与众不同，而就算是李梦兮在向覃默雯学习了几个月的上手接一传的技术要领之后，也特别谨慎地很少在重要正式比赛中去使用。
看到莫小雨做出了风险最大的一种选择，所有的队友们都不由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就可以凭着我们两个人的合力，去帮着我们的球队，帮助我们的队友……”
“我换你们上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赢球。现在，队友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这些话又一次回响在莫小雨的脑子里。
迎面飞来的排球，在莫小雨的眼中似乎极大地减慢了飞行的速度，它仿佛慢慢地、慢慢地飞向了她，到了她触手可及的位置。
主裁判摸起了胸前挂着的哨子，准备向嘴边送去。他冷峻的目光完全集中在莫小雨伸出的双臂和双手上。
主裁判在等待，如果莫小雨的双手指尖没有同时触碰到排球，或者她的手肘有一丝丝的弯曲，他都将吹响这声哨子，宣判她“违例”……
然而，在莫小雨的手中，排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迅速地飞向了中国女排的四号位。
“师姐！”
莫小雨嘶哑着的声音响彻在大家耳畔。
虽然这一球有些略微的开网，但土耳其女排的网前队员却几乎都没来得及做好拦防的准备。这成了中国女排一次很好的进攻良机。
夏至迎着莫小雨的传球就跳了起来，这一刻，她是比赛场上双方十二名队员当中，跳跃得最高的那一个！
直至排球落到土耳其女排场地之内，主裁判才终于吹响了哨子。
这一球，中国女排得分！
“漂亮！漂亮！漂亮！”小土豆李梦兮使劲摇晃着莫小雨的肩膀，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表扬莫小雨了。
在这一局中国女排压力最大的时刻，莫小雨的一传终于帮助中国女排度过了这一轮。
比赛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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