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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呦喂，比谁辈分大？！”随着雨师妾怒目圆睁，她手腕上的蛇“嘶嘶”的吐着信子。
闻洲看她不爽很久了：“怎么样？！你个老妖怪还想要放蛇啊！”
“你个小屁孩长能耐了你再叫一句老妖怪试试！想当初你转世投胎的时候，跟在秋荻屁股后头的样子那叫一个蠢，你那情书本座现在还记得呢，你要不要本座给你念念啊？！”
“老妖怪你就知道翻别人旧账，你自己那点破事你心里没数吗？想当年你不也还是个整天追着漂亮男人跑的怀春少女吗！就你瞧见本王那痴汉相，你有没有脸回忆敢不敢回忆？！”
“嘿呦喂！”
“怎么样！”
秋荻被吵得翻了个身。
两人瞬间噤声。
一个是叱咤大荒上万年的老妖怪，另一个是统领阴界所有鬼魂的绝对权力，此刻却被因为搅了青石块上小姑娘的美梦而略微有些忐忑不安。
“她现在，没事吧？”雨师妾的声音幽幽的在黑暗的洞穴里回荡。
闻洲没答。
“她……要是想起过去那些事吧？”
闻洲没答。
“她还差多少灵魂的执念才能魂魄圆满啊？”
闻洲还是没答。
“喂！”雨师妾脾气火爆，这下又炸了，“闻洲你给我说话！”
“别以为和阿荻关系好本王就会一直纵容你！”
两人眼睛里火花四溅，要不是秋荻睡梦中忽然嘤咛的叫了声“阿洲”，他俩真能打起来。
迟来的心绞痛又开始了，闻洲捂着心口，想要离秋荻更近一点，可没走几步却被雨师妾拦了下来。
“你……让开！”闻洲现在只想快点到秋荻身边，没有功夫同雨师妾纠缠。
“不让，这回，本座绝对不会让开了。臭小子，一千五百年前要是本座拦着了你把她尸身带走，你也不会有机会藏了她这么多年。本座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留下了她的命，这事儿，本座感谢你，但是，既然你已经逃避一千五百多年了，现在也是时候应该让她醒过来。”
“醒过来……”闻洲失声呢喃，“你说得倒是轻巧，要是她发现我从始至终跟在她身边，她一定会恨我的……”
“她早就恨你了，闻洲，她一直都恨你。”
看着闻洲失神痛苦，雨师妾忍不住怜悯，可她还是说着最残忍的话。
“你知道，她向来是很记仇的。一千五百年前你亲手将她推下三途河的时候，你就应该清楚会是什么结果。”
不知是因为雨师妾的话还是因为秋荻的记忆正在复苏，闻洲觉得自己的心口越来越痛，痛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来气，这种感觉，和当他发现自己推了秋荻下三途河的感受一模一样。
睡在青石板上的秋荻，根本不知道这两人因为自己痛苦的痛苦，神伤的神伤，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梦里。
或者说，沉浸在她过去的记忆里。
很久很久以前，秋荻还叫秋荻的时候，她是个渡桥人，旁人唤她一声孟婆。
孟婆什么的，叫着是老了点，不过她岁数确实是很大了，想当初凭着这点岁数，甚至还赢了大荒山那个叫玉舒的妖怪一头。
作为最适合摆弄灵魂的人选，她接受了阎王的招安，在地府做了个渡灵魂过桥的人。
她住三途河边，奈何桥下。如果有人死了，到了阎王殿，过了修罗判，就会有阴差领着灵魂到她那儿去，喝下一碗苦口的汤药，忘却前尘往事，成个赤条条的魂灵，走向下一世。
官不大，但好在清闲，专业也对口。
她没事就喜欢坐在自己屋子旁那棵扶桑树上晒太阳。
晒太阳很不错，地府只有这树上能享受到阳界的阳光。
她的小屋，需沿着妖娆绽放的曼殊沙华走个十余里，待能看见花丛渐渐稀疏，从中隐隐可见一条淌着乌黑河水的小河流，那就快到了。
向着河流流向一路往前，红色的曼殊沙华就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雪白曼陀罗华，一望无际。
她的茅草屋，就在这花田的尽头。
屋门口就是她的扶桑树，树下支着个咕嘟冒着泡的大锅，锅里是能让灵魂们赤条条一身去往下一世的宝贝。
每当她招猫逗狗，奴役着新来的小白脸帮她将毋空酒也就是孟婆汤“温柔地”招待给过往魂灵的时候，她都有一种慵懒的舒适感。
自从她出世以来很少能有这种舒适感。窝在自己种的扶桑树上，喝着从阎王老儿那里偷来的好酒，逗逗守在桥对面有着三个头的小狗，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听说钟馗那蠢货捉鬼时闹的笑话。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但秋荻却十分喜欢。
虽然小白脸被封了白无常后走了没人帮忙，但好在她又捉来了牛头和马面两个力气大又憨傻的。除了有时会心情不好吃掉个把两个魂魄被鬼判官参本子之外，日子再不能更顺心了。
但在比很久很久还要久的以前，秋荻还不叫秋荻的时候，她是个神明，起码旁人都是这么叫她。
她却觉得自己不是神明，为了标榜自己不是，甚至于总爱做点坏事。
说来，她也算是关系户吧。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世事发展，人族，妖族，巫族，灵族，这几族发展愈发壮大，随之而来的，于是，古神都渐渐殁了。
她小时，没有人形，不分善恶，神识不清，稀里糊涂的就跑到了昆仑山上，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后土娘娘的心头爱。
她原身是只猫，白色的，有柔软蓬松的毛。
那年头，她还小，记不得自己是何时来到在这昆仑山上撒欢的，只知道常年伏在后土娘娘怀里，陪她一起看芸芸众生世间百态。
她不懂那些，也不想懂，在娘娘身边有吃有喝很不错，她们做猫中贵族的，很少又能做到她这样的。
随着古神一个个消失归于天地，后土娘娘也慢慢变得沉默，那双比世间所有湖泊都要清澈的眼睛，慢慢溢满了悲伤。
那悲伤意味了很多东西，但跟后土娘娘的她依旧不太懂。
只知道自己看了那双眼睛很想哭，而且她知道，自己快要和娘娘分别了。
于是有一天，她的预感真的就发生了。
“去找你要的吧。”
后土娘娘这样对她说道。
然后，娘娘就消失了。
她站在昆仑山山头望了很多天，可娘娘都没有回来。
她知道，娘娘不会回来了。
然后，她就下山了。
下山途中，有不少精怪都很敬畏她，躲得她远远的，让她想问个消息都问不到，只能一路慢慢悠悠的往山下走。
直到她在山下碰上一只乌龟，这么多年才终于有个人跟她搭话。
那乌龟挺丑的，壳里还有只蛇“嘶嘶”吐着信子。
她给他取名叫红红，然后她从红红那里得知，后土娘娘化作了轮回六道，殁了。
这事她早有预感，于是也没太惊讶，只不过红红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很是张大了嘴惊讶了把。
红红说，她身上有后土娘娘的一魂二魄，算得上是个新神了。
她当时还很恍惚，一个不留神，自己就成了新神了。
但跟着红红的时间久了，她也就习惯了，甚至还有点叛逆。
她只是个得了主人宠爱的便宜神明而已，她不会祈求风，不会带来雨，不会驱赶妖邪和灾难，她无法预测丰收，无法感知喜悦，她甚至，连个幻化术都不会，
可当她一说这个，那些人就赞扬她自己都不理解的谦虚，传颂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功德。
被逼无奈，她就应了红红的邀约，逃进了大荒山里，和妖女玉舒混在了一起。
雨师国还是她帮玉舒建立的，雨师妾这个名字也是她想的。
想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对于红红是有点愧疚的。
于是就给红红换了个名字，当时征得了他的同意，说叫玄武是很不错的。
然后，得到神明赐名的他就成了能呼风唤雨的神兽。
跟在玉舒身边，她好好学了一番怎么做个大魔头。
然后她发现了关键，那就是一定要够凶，够坏。
于是有一天，她决定对大荒山下路过的鬼魂下手。
本来那时她每日跟着玄武和雨师妾这两个三观相差极大的人在一起，是很累的，毕竟一个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搞破坏钓美男，一个整日就只是读书打坐修炼和在海里游泳。
所以她每天最快乐的乐子，就是若逗逗来往的鬼灵妖精，他们很好玩，随便发个威或施个善，他们就会涕泗横流于自己究竟做了怎样的善事或恶事引得了神明的奖惩。
这种想法很有意思，人们从不会去想其实她就是单纯无聊而已。
那时的她，虽然幻化了人形，可还不知道什么是孤独。
直到那次她决定对大荒山下的妖怪下手。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个念头的萌芽。
那是冬日。
她一如往常一样，在人间和阴间的必经之路守着，守着赐福镇宅圣君——钟馗。
这是个新升的阴差，听说前身是个天师，很得人族皇帝的重用。
那可是个彪悍厉害的人，长得凶神恶煞，声音也粗犷难听，法力更是十分高强，听说在阴曹那里是头一等的人物，捉的鬼都是穷凶极恶的厉鬼，是阎王老儿最有力的帮手。
不过对比，她很不以为然。
这人看着的确是精明，可是她总有办法对付，总是耍得他团团转，久而久之他都怕上她了，宁愿押着鬼魂绕道走。
这天，她特意在他必经小路上等他，就是为了找机会对他拴着的那几只鬼魂下手。
远远的，钟馗就瞧见她了。
“你这泼皮无赖，怎么总和我过不去，那位怎么能对你如此姑息养奸？”钟馗很是不满。
尽管后土娘娘已经殁了，可所有人依旧对昆仑山上的无上神明后土娘娘保持着敬畏，都称为“那位”。
“我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无聊惯了。倒是你，旁人总说你铁面无私正气浩然，还说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对着我这样的前辈，怎么这么没礼貌？”她坐在树杈上晃荡着双腿，笑眯眯的看着钟馗。
她岁数确实比钟馗大，大得多。
钟馗其人，死脑筋得很，于是不高兴的时候就格外多，听着她自称前辈，又不高兴了，本来就黑的脸更加黑了，左脚狠狠跺地，跺得震天响，铜铃似的大眼睛死死地瞪着人。
不过她见多了钟馗这个样子，不甚在意。钟馗看着凶悍，可其实却是个斯文人，就是再气也轻易不动手，所以多半打不起来。
不过，她趁着钟馗不注意吞了两个灵魂，这事，可就彻底惹恼他了。
本是无聊惯了，想吞一两个恶魂感受感受烈火灼烧肠胃是个什么滋味，结果滋味确实是尝到了，很不赖，钟馗也惹火了，那次，他挥舞着他那把伏魔剑，不肯停歇地追了她三天三夜，非逼着她把灵魂吐出来。
可她哪里是那种会受威胁的主，连飞带跑的逃了好远，累得她都有些晃神了。
实在不愿跑的时候，她就随便钻进了一户人家里，打算届时被追上了，就用这户人家的性命威胁钟馗。
钟馗小子，最是心软。
然而没想到，她刚窜进人家院子，就被人发现了。
细细想来，那还真是她猫生最惨淡的一天，不过，如果她知道自己以后发生的事的话，她也就知道，自己猫生惨淡的时候多的是，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那日，在那个大宅子的后院里，一个十岁的孩童看见了她。
看见了全天下的人都看不见的她。
仿佛命运捉弄一样。
那孩子长得很好看，白白粉嫩的小脸圆乎乎粉扑扑的，在冬日里，看起来像是桃花酥，让她莫名想起烂漫温暖的春天，很好吃的样子。
“你……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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