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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印染年华 > 第128章 :第一次纺织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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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朝阳所在的纺织厂,在建厂之初就迎来了上海珠宝市场的订单,更是在楼外楼的展示会上一炮而红。

    此时远近驰名的商人都来找郑朝阳做商品包装业务,之所以来找他,更多的是因为他能给每个商人量身定做最合适的装饰以及营销方案。

    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几年时间内,郑朝阳所在的贫困村摘掉了贫困的帽子,村里家家户户通电话,家家户户用得起电,家家户户更是有了水泥马路。

    而最开始那个草垛也不再是草垛,成为了老人们聚在一起闲磕牙的凉亭,凉亭之上写着:努力为明天而战,奋斗位子孙谋福。

    郑朝阳此时不再穿着那洗的脱了色的衬衫,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花格子衬衫以及西服。

    而他的家里也不再是泥胚房子,取而代之的,是水泥建成的二层楼房,庭院有自来水,花香满园。

    此时郑朝阳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正在拿着蓄满热水的电熨斗熨着自己的西服,旁边的林雪正在核对着最近的纺织厂的混纺布出入项。

    只是突然一声,这放晴的天空,闷响了一声,像是凭空旱雷,委实吓人一跳。

    “怎么回事?这声响从哪里来?”郑朝阳抬起头,询问着来村里对标扶持两年的林雪。

    “不知道呀,好像是从厂里那边传来的。”林雪一头雾水的回答道。

    “怎么突然有这样的声音?”郑朝阳一脸纳闷,只是此时一根葡萄藤从架子上坠.落下来,刚好落在郑朝阳的头上。

    郑朝阳本能的扫了一下头顶,没想到叶子上有些尘土,尘土里面的微小砂砾不经意的进入了郑朝阳的眼睛里。

    郑朝阳皱了皱眉,暗骂了一句,该死,伸出手来,用食指在眼珠上方缓缓的揉着,直到砂砾揉道眼角,用食指挑了一下。

    只是刚挑出来砂砾,就听到田文一边跑,一边大喊,“朝阳,不好了,朝阳!”

    郑朝阳看向来人,很纳闷这田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急切了,边往前走去,只是才走到一半,身上的毛衣刮到了熨斗,熨斗顺势跌在地上,滚烫的开水顺势弥漫开。

    郑朝阳又暗骂了一句该死,快速跳开热水喷溅范围,田文则是后退熟步。

    林雪呆呆的看着地上的熨斗,看着熨斗裂出花纹来,心里感觉有不祥的预感。

    郑朝阳也看着地上的熨斗,此时他抿着嘴,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沉默的等待着什么。紧蹙的眉头显示了他的坏心情,仿佛今天的倒霉让他觉得霉运当头。

    郑朝阳看了一眼地上的熨斗,再次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该死,抬头看向田文,清了清喉咙。

    而田文则是紧皱眉头,那看熨斗的眼神,就像是熨斗代表了他的心声一样。

    “发生了什么事?”郑朝阳开了口,只是他的心里隐隐有不安的感觉。

    “啊?哦,不好了,朝阳,这下文通知说,不让我们购买棉花!我们的混纺布怕是不能卖了!”田文着急忙慌的拿出文件递给郑朝阳。

    郑朝阳低头看向这个文件,这是《1988年关于严格控制小纺纱厂贷款等问题的通知》,上面明确的写到:今年由于棉花供求矛盾进一步加剧,新棉上市后可能会出现多方争购的情况以至形成“棉花大战”。银行今后一律不准贷款支持新建小纺纱厂;对贷款支持的在建项目要进行清理。

    郑朝阳看到这里,脸色大变,手攥紧这份文件,小指在纸张下面缓缓收紧。

    “从严控制小纺纱布厂、棉花加工厂的建设。对没有用棉计划的现有小纺纱厂、织布厂停止流动资金贷款,已发放的贷款要逐步收回!”郑朝阳的声音拔高。

    这一声让林雪猛地回头,“不让贷款,并且收回贷款?”

    “是啊,就是收回贷款,现在各个地方开始清算小纺织厂的棉花用量以及贷款事宜了。我们……我们……我们才收回本钱,如果银行真的要收回贷款,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田文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声音沙哑,显然这件事让他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或者说冲击。

    “我们也要停止生产吗?”林雪不可置信的问道。

    “是啊,除了供销社,一律取消!”田文哭丧着脸,“如果是真的,你知道吗?我们赔十辈子也赔不起这些钱啊!这子孙后代都要还贷了啊!”

    说着说着,田文仿佛感觉世界末日一样,捂着脸,蹲坐在地上,隐约有哭泣的声音。

    “朝阳,你别急,我去市里问问。”林雪说着就要离开,郑朝阳却抓住了林雪的手腕。

    “林雪。”郑朝阳握紧林雪的手,那力道像是要将林雪捏碎一样。

    “痛。”林雪低呼一声,郑朝阳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马松开手劲,却牢牢握住她的手。

    “林雪,你听我说。”郑朝阳舔了舔嘴唇,眼睛眼睛眨的很快,尽管他很想让自己镇静,很想让自己能平静的面对。

    可是这个文章,等于给郑朝阳他们所在村带来了灭顶之灾。

    “林雪,真的,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想……我……我想跟你说……”郑朝阳舔嘴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口干舌燥,大脑开始嗡嗡作响,耳鸣头昏,有些不适的摇了摇头。

    “你说。”林雪安静的等待郑朝阳说完。

    “我想跟你说的是,这个文件,你知道,这个文件对我们至关重要,至关重要到了,怎么说呢,我该怎么跟你说呢?我想,应该是这么说,重要到了,生死攸关。你懂吗?”郑朝阳握紧林雪的手,那双眼睛有着慌乱,更有着慌乱之后尽可能的镇静。

    只是这种镇静,是强压下去的一种自我暗示,其实郑朝阳的心已经乱了。

    “我懂,我会尽力帮你的。”林雪想要宽慰郑朝阳,可是郑朝阳要的不是安慰,要的是保证。

    此时绍兴纺织厂有几百名职工,这几百名职工的背后是近千名的人,几百个家庭,他承担不起这些家庭的后续生活,大家都指着纺织厂生存。

    任务越大,责任越大,相应的,担忧也越大。

    因此,郑朝阳跟林雪要的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我跟你说,你知道的……”郑朝阳改成双手抓住林雪的手腕,“我们的混纺布近七成是棉线,如果没有棉线,就没有混纺布。涤纶布的市场并不理想,你知道的,我们拼不过大的纺织厂,我们没有办法……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相信我。”林雪还想安慰着,郑朝阳却不放心的嘱咐着。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棉花没有之后的惨状。你知道吗?没有棉花就没有棉线,没有棉线就没有出色的混纺布,没有出色的混纺布,就没有我们的订单!没有订单就没有饭吃!没有饭吃!没有饭吃……没有饭吃……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乡亲们交代。”

    郑朝阳近似哀求的看着林雪,“你知道吗?我不敢面对。那么多家庭,那么多孩子等着读书,那么多老人等着赡养,有嗷嗷待哺的婴儿,也有腹大如盆的孕妇,我赌不起他们的未来,你懂吗?”

    “你放心,我会尽量争取。”林雪的话却刺激到了此时神经敏.感的郑朝阳。

    郑朝阳的眼眶红了,“不,不能是尽量。真的不能是尽量!我们赌不起,所以我们不能输。我知道,我知道,这纯棉布的纺织厂日子更难过,可是,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真的顾不得这么多!我需要吃饭,我的村子都需要吃饭!我必须保护自己的村子!”

    “林雪,我知道,我知道我此刻强人所难,但是我请你,不,我求你,求你救救我们。好吗?”郑朝阳第一次如此没有信心的样子,让林雪张开了嘴。

    林雪很吃惊,吃惊的是这个虽然有时候会发脾气,但是总是尽快转过思想,能够找到最佳解决方案的郑朝阳突然成为了一个慌乱无助的男孩。

    此时郑朝阳的眼睛里有着慌乱,这慌乱像是深海的海水一样,满是旋涡,旋涡中夹杂着对未来的恐惧,对失败的害怕,对生活不能延续的担忧。

    这些负面的情绪让郑朝阳不断的舔着嘴角,不断的说着幼稚孩童的话。

    尽管,郑朝阳尽可能的说着有条理的话,但是断断续续的话,彰显了他的心乱如麻。

    “朝阳,相信我,我会尽最大可能,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但是此刻,我没有办法跟你讲,是与非,也没有办法跟你讲,成不成。你要等我消息,好吗?”林雪的话让郑朝阳恍惚了。

    林雪摇晃着恍惚的郑朝阳,“好吗?”

    “朝阳!我问你,好吗?”林雪用力的摇晃郑朝阳,可是郑朝阳已经闭上了眼。

    一声叹息,从郑朝阳的鼻尖溢出,这是一种绝望的叹息,更是一种死寂一般的无奈。

    郑朝阳睁开眼,摇了摇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女人,林雪。

    “朝阳,我知道你的毛病,喜欢自暴自弃,更喜欢妄自菲薄。但你知道,自怨自艾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们需要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林雪还想讲道理,但是郑朝阳已经听不进去了。

    此刻的郑朝阳,只想着有人能解决问题,解救他。

    如果,这个人无法给与肯定的答复,他会失望,连带着对这个人敬而远之。

    这就是人最极端情绪下的极端想法,帮不了我,那么,彼此陌生吧,远离彼此。

    也因为理智不存在,郑朝阳已经没想过林雪的话说的对不对,现实走向是不是按照林雪所说的,也不管成熟的男人面对事情的时候,该选择什么。

    此时的郑朝阳只想逃离,离开人群,安静的思考。

    “朝阳!”林雪被郑朝阳推开,踉跄几步站稳后,更大声的呼唤郑朝阳。

    可是郑朝阳哪里管成熟的林雪做了哪样心急如焚的呼唤与劝说,他只想逃,躲,藏。

    郑朝阳才走出院落没多久,几十个人围了过来,将失魂落魄的郑朝阳围住。

    本是双手无意识在身边摇摆的郑朝阳,下意识的做了一个防卫动作,抬眸看向围住自己的人。

    “郑朝阳!你知不知道棉花不能买了?”

    “郑朝阳!我们如果不能卖混纺布了,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尽管是回答,可是郑朝阳此时的眼神是浑浊的,迷迷糊糊的,整个神志神游在外。

    “不知道?要是我们没饭吃了,我们难道要睡大街吗?”

    “就是啊,我刚买的拖拉机,还是贷款的!你要是不想办法,你就得赔我钱!”

    “对,你得赔钱!谁让你是厂长!”

    “对,赔钱!”

    几个人不知怎么回事,开始推搡郑朝阳,逼债的样子让郑朝阳的眉头皱的更紧。

    林雪想要上去劝阻,田文拉住林雪的胳膊,摇了摇头,“他情绪不稳定,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可是,朝阳,我怕他做出什么事情来!”林雪不放心的说道。

    “没事,有我在,这些村民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你先去市里,先把事情问清楚。即便是,即便是棉花不能买了,也可以想别的办法,咱的涤纶布也许有机会。”田文说道。

    “是吗?也许有别的机会?”林雪思考这种可能,瞬间明白了田文的说法,“是啊,不靠棉花的话,或许还有机会。”

    “还有,看看能不能宽限还贷的时间。毕竟……你知道很多混纺布停产后,涤纶布都卖不出去,资金回流慢。”田文说道。

    “好,我跟领导反馈。”林雪点着头。

    “另外,我替我的好哥们道个歉,他今天神志不清,说了气话,也做了不好的事情。你们之间那么久了,千万别放在心上。”田文此刻只能尽力帮助好友扫尾吧。

    “放心,我了解他。我去市里问问。”林雪点着头,又担忧的看了一眼郑朝阳,快步朝着汽车站走去。

    田文望着前面被村民围堵着,非要讨个说法的郑朝阳,叹了口气。

    郑朝阳这小子哪里都好,就是遇到事情的时候,容易气馁,更容易神游太虚,看来得他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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