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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剑没想到十三不吃这套，一时语塞，四皇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十三：“天下暗器第一者，非‘簇雪’莫属，本王想打造另一把簇雪。”
十三皱眉：“簇雪除了本身机关奇巧，材料也是天下无双的，其中有黎山磁石和昆仑寒铁，二者相依相克，共生互补，才有此奇效，单凭铸造技艺，即便打造出来，威力也不够大。”
“簇雪乃十三公子所制，既然有第一份材料，莫非就没有第二份？”四皇子缓缓放下茶盏，双目深如古井幽潭般盯着十三。
十三摇头：“殿下既然知道簇雪为我所制，就更应该知道簇雪的材料是它的主人带来的，并非我有，而且当时簇雪的大小也是根据材料设计的，主人提供的材料，恰好够用。”
四皇子沉吟片刻，忽然道：“若用普通材料打造出来，威力有几成？”
“最多两成。”
“好，就烦请十三公子以凡铁打造一把簇雪。”四皇子面色无波。
十三一顿，缓缓放下茶盏，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十两，黄金。”
四皇子失笑，藏剑满头黑线，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这是订金二十两。”
锦瑟仔细看着十三的脸，暗暗捏紧袖中的五指。
“十天后交货，这期间请不要来打扰也不要派人来催，否则有去无回可别怪我。”十三拿过金子随手递给瑾离，瑾离一溜小跑进内室。
一番寒暄之后，十三气定神闲的送走三人，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傍晚时，隔壁小院里一阵闹腾，隔壁院子靠墙处有几丛兰花，应是开花了，幽幽的兰香越墙飘散过来，还有一棵高大的海棠花，正是花开时节，一阵风过，落英缤纷，十三站在墙角，花瓣簌簌而落，隔壁传来藏剑的声音：“主上，这个院子幽静清新，倒真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十三一笑，一步步进了里屋。
隔壁院子是当朝兵部尚书顾家的避暑别院，天下皆知，兵部尚书顾烨乃是当朝天子的心腹大将，当年随皇上征战天下，是赫赫有名的顾大将军，而今天下太平，皇上亲封兵部尚书，数十年朝野浸淫，顾家权势大盛，为帝都第一名门望族。
四皇子到蓝若城，住顾家的院子，也算正常。
第二天一早，十三照例进了断水楼，断水楼内散发着蓬勃的热气，然而若是那炉子里的火熄灭，却又是另一番彻骨之寒。
断水楼内，巨大的风箱呼呼的冒着热气，十三一件薄衫早已汗湿，她默默的打铁，火苗升腾跳跃间，映红了满脸的汗珠，断水楼门窗全锁，唯有一个四方的小窗子，瑾离每天早中晚默默的把膳食从窗子里塞进来。
每逢打造兵器，向来不分日夜，这断水楼中，也没有日夜可分。
又是几日晨昏颠倒，暖阳微风，正是午后大好时光。
隔壁院子，四皇子凤临渊和锦瑟坐在海棠树下对弈，黑白棋子一颗颗落下，藏剑又如往常般爬在院墙上张望：“主上，那十三公子进了断水楼就没出来过，那童子天天给她送饭，期间只有陆喜来过一次，冷清得很，这都第八天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按时交货呢。”
没有人回答他，藏剑乐此不疲的张望，墙上黑影一闪，藏剑吓得掉了下来，有人从墙头落下，朝着凤临渊行礼。
藏剑看到来人，出口的骂声收了回去，高兴的说道：“墨棋，你可来了，事情调查清楚了吗？”
叫墨棋的侍卫不理他，兀自对着凤临渊说道：“殿下，刺杀我们的七批人马中，有两批是祁月山庄的，两批是五煞门的，一批是点苍派的，还有两批是江湖上不入流的小帮派，没有一批和墨衣阁有关联，而且这两天，这些刺客收敛了不少，连之前一直来势汹汹的五煞门也没了动静。”
凤临渊缓缓放下一颗黑棋，拂去肩上的海棠花瓣，藏剑跳起来说道：“主上，依我看啊，不如我们先借官府之名，提升水运税钱，逼墨衣阁自己动手，然后联合玉王爷，派兵一网打尽！”
凤临渊眉头微蹙，不置可否，沉思片刻忽然说道：“去准备拜帖，晚上去拜访玉王爷。”
藏剑沾沾自喜的笑。
断水楼里，十三静静坐着，炉子里火早已熄灭，常年暗无天日的冰冷一点点蔓延，手边的梨花木桌上，一个小盒子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盒子三寸见方，表面乌黑，棱角分明，十三五指一寸寸抚过，终于拿起盒子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沉重的铁门打开，十三拢拢衣领，日光倾泻，前面是炽烈的阳光，身后是刺骨的冰冷，十三握紧手里的盒子，一步步走了出去。
铁门在身后关上，墙头上，藏剑的脑袋又露了出来：“嗨，十三公子，做好了吗？”
十三不说话，瑾离冷冷的瞪他，忽然弯腰捡起一块鹅卵石扔了过去，藏剑吓得从墙头摔了下去。
海棠花树下，锦瑟忽然说道：“临渊，你有没有觉得，我的眼睛和那个十三公子的眼睛很像？”
凤临渊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神情专注的看着棋盘。
锦瑟欲言又止，凤临渊落下一子，眼角微挑，似乎看向墙的那一边。
傍晚时分，十三沐浴更衣后，舒适的躺在藤椅上，荷香浮动，陆喜做了莲子羹，香甜滑糯，瑾离连吃两大碗，正趴在一旁习字，他才七八岁模样，写得字却已经隐隐有大家风范，泛黄的宣纸上，工整的映着两句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风动荷香，暗香浅浮，天色一丝丝暗下去，瑾离提着小小的琉璃灯一路小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把灯放在十三身旁，灯光吸引了几只飞蛾，瑾离打了个哈欠，伏在十三膝头沉沉睡去。
十三挥挥手，黑暗中陆喜默默拿着一件长衫走过来，动作轻柔的披在瑾离身上，弯下腰抱起他送回房里。
黑沉沉的夜里，盘子大的琉璃灯散发着幽然的光，有人影匆匆进了院子来到十三旁边，正是一脸凝重的陆欢：“少爷，玉王爷今夜在王府宴请四皇子，王府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据闻帝都顾家顾小少爷也来了，今日晌午到蓝若，直接被玉王爷接到府中，席间定然会谈及水运一事，若是他们今夜达成对策，恐怕明日就会生变！”
十三一笑，摇摇头：“玉王爷在蓝若城这些年，收入颇丰，单是水运孝敬他的钱财都不止数千两，若皇上还没瞎，多少要察觉到，四皇子来蓝若城，也未必就是针对水运。”
“你是说，四皇子来蓝若城，很可能是为了玉王爷？”陆欢愣怔片刻，有些不可思议。
十三叹了口气：“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朝廷这次肯定是要铁了心收回水运这块肥肉的。”
陆欢还想说什么，东阳江江面上，一艘小船悄无声息的朝着这边靠过来，穿过影影绰绰的荷花，船头一人轻飘飘坐着，如老僧入定般，无人划桨，小船却轻悠悠飘了过来，那人一身湛蓝长衫，透着冰冷的气息。
陆欢低声说道：“青少爷来了。”
青弦旋身而起，干净利落的落在十三面前，外人面前从不离手的长剑轻轻放在地上，他盘膝坐了下来，蓝色长衫下摆银丝线绣着的一丛翠竹随着衣衫摇曳，栩栩如生，蓝色丝带随意的把墨发绑在脑后，清晰而线条温柔的侧脸在琉璃灯下如冰雕般清冷，透着致命的吸引力。
蓝色仿佛是为他而生。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头银白的发丝，如银色月华照在天际，泛着玉润细白之色，豆蔻年华轻狂在，何妨秋月白发催。
今夜居然无月，东阳江面散发着沉闷幽然的光，远处的商船还在穿梭，如同暗夜中巨大的兽口，吞噬一切。
十三悠悠然叹了口气：“几日不见，你风采愈发刺眼了。”
青弦翻起眼睑扫她一眼，微微一笑如冰雪初融：“用词越来越不着调了。”
陆欢退了开去，万籁俱寂中，十三低低笑了起来：“恭喜你又多了个强敌。”
“哎，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青弦随手拈起一朵荷花，这辣手摧花的动作，在他做起来却是风流雅致。
“四皇子越过景仁，查到了你是墨衣阁二当家，这下可好，多谢青弦大人为在下挡了一刀。”十三装模作样行了个抱拳礼。
青弦扬手把花甩了出去：“听说他找你做簇雪了。”
十三敛了笑：“你是担心景仁吧？我已经有对策，你就安心应付祁月山庄。”
青弦点点头：“四皇子来蓝若城了，不如我们也让景仁去帝都避一避，让昔辞跟着他。”
“凤临渊既然有了簇雪，就肯定不会放过景仁，去了帝都无异于入了他的老巢，在蓝若，至少我们力量集中。”十三缓缓摇头。
青弦一时无话，夜风吹拂，十三道：“祁月山庄那边怎么样了？”
“最近三天一共打发了八拨刺杀顾临渊的刺客，其中有两拨是祁月山庄的，但都是些虾兵蟹将，此事蹊跷，祁月山庄垂涎水运已久，奈何景仁分毫不让，上月景仁逼迫得蓝若城内两家祁月钱庄关门，所谓在商言商，不扯江湖恩怨，单是挡财路这事，也应该咽不下这口气，以祁?炀的才智，此番四皇子来蓝若城，他不可能看不出来是针对水运，此时不拉拢四皇子一番结个盟搞个连手对付我们，反而派人去刺杀四皇子，反常。”青弦五指轻叩剑柄，神色隐然。
“你去截杀刺客一事，有人知道吗？”
青弦摇摇头：“你知我知。”
十三皱眉：“若祁?炀想到我们会派人去保护四皇子，会不会.……故意混淆视听？”
“你是说，这只是做给我们看的，打消我们的疑虑，四皇子此番来蓝若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是在蓝若城有个三长两短，首先被怀疑的就是墨衣阁，所以我们若是够聪明，就势必保证四皇子在蓝若城内不出事，以求自保，祁?炀想到这一点但又不确定，所以派人刺杀四皇子，若被我们截住……乱我心神？”青弦有条不紊的分析。
十三点头：“大致如此。”
“如此说来，祁?炀私下必然和四皇子有些接触，说不定早已歃血为盟，否则他这番混淆视听就白做了。”青弦摇摇头，颇有几分惋惜之意。
“既然如此，若我们将计就计.……杀了四皇子呢？”十三眼里刀锋般的厉色划过，如平地惊雷，眼前浮现一张轮廓清晰的脸。
“嫁祸祁月山庄.……也未尝不可，但祁?炀派出来的这两拨刺客，实在没有说服力能杀掉凤临渊。”青弦微微沉吟。
十三皱眉：“祁?炀真是万年不变的阴险狡诈。”
青弦一笑：“恐怕你在他心里也是这个地位。”
“若是我动手……你觉得有几成胜算？”十三望向远处的江面，微风轻拂长发，冷厉的眸色划过长空。
青弦思附良久，凝重的摇摇头：“眼下局势，势必牵连帝都，若是四皇子死了，皇上必然不会不管不顾，况且，四皇子是二皇子最大的竞争对手，顾家本就势大，顾皇后统领后宫，顾尚书权倾朝野，若二皇子再在众皇子中一家独大，顾家更加如鱼得水，于我们而言，以后恐怕.……”
十三缓缓说道：“眼下帝都形势，皇上故意让四皇子崭露头角，若凤临渊够聪明，自然知道收敛锋芒，皇上派他来对付玉王爷，多半也是想助他在朝中立威，眼下二皇子势力太大，帝王之道，无非均衡，皇上正当壮年，不想上演夺嫡之战，才出此下策，但是这样一来，最想除掉凤临渊，显然是顾家。”
青弦点点头：“这个凤临渊初到蓝若城，就树敌众多，多少人明着暗着想要他的命，我们不妨静观其变？”
十三蹙眉：“若想要制衡顾家，我们就不能让他死。”
青弦看向她：“若干涉此事，就绕不过帝都，你可想好？”
“这几年我们困守蓝若城，连帝都都不敢踏入一步，墨衣阁势力越来越大，也早该想到，早晚会有这一天，既然绕不过去，就迎刃而上。”十三一字一句定定说道。
青弦点点头，良久说道：“你说上，就上吧。”
这一夜，东阳江上荷花开得艳丽无双，这一夜，玉王府里莺歌燕舞繁华如织，这一夜，断水楼前星辰乍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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