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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霆摆了摆手，因一夜未睡，双眼充斥着红血丝，疲乏至极，根本不想说这些废话。
群臣见大理寺卿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再上前禀报一些琐事。
本想安安分分退朝，却见慕容霆突然将手中竹简往身前案几一扔，问道：“望州瘟疫仍在肆虐，江陵王已下令严防死守，但终究不是解决之法，诸卿可有高见？”
文武百官全部静默下来。
历来瘟疫，无非就是派太医院医者前往诊治，再就是赈粮救灾，尽力稳住蔓延之势，若是仍一发不可收拾，便只能——
杀之。
“怎么？当初信誓旦旦，让江陵王去望州赈灾，还说他有皇室血脉庇佑的是你们，现在让你们想个高见，却一个个都哑了么？”慕容霆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
虽看不到慕容霆的眼睛，立在文官之首的左相和右相却是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吓得一个激灵，就差跪下去了。
“一群废物！”慕容霆气急，狠狠拍上了案桌。
群臣纷纷跪地请罪，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此时，门外的虎啸军校尉方仲来禀，城门外张贴的皇榜已被一位神医揭下，且此人愿即刻前往望州，如今就候在正阳宫外。
慕容霆眼中升起希冀，忙让方仲传唤这位神医入殿。
须臾，一位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背着药箱踏入殿中，相貌平平，但肤色倒是极为白皙。
他被方仲带到殿中央，面向慕容霆跪地行礼，道：“草民黎修，见过摄政王大人，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姓黎？”
上首的慕容霆有些讶异，除了他师父黎元齐，很少遇到姓黎之人，不过此人身在北凌，应当与师父无甚关系。
“是，草民姓黎。”
慕容霆此时也顾不得辨他口音，只沉凝着道：“便是你揭下了皇榜？你可知，若是欺骗孤，会落得什么下场？”
“回摄政王大人的话，确是草民揭下了皇榜。”黎修双手抱拳，从容续道：“草民可医治望州瘟疫，若治不好，任凭摄政王大人处置。”
慕容霆当下别无他法，只能道：“好，孤暂且信你一回，若是治不好瘟疫，便斩了你的脑袋！”
“摄政王大人放心，小人这里有张药方可交给太医院过目。”黎修从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信笺，双手奉上，言语中透露出自信。
慕容霆对方仲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从黎修手中接过药方，派人去太医院查验真假。
一炷香后，得到太医院院判的肯定，此张药方乃是良方。
慕容霆松了口气。
“好！你即刻启程，孤再派一百名虎啸军精锐护送你安全抵达望州。只是——”慕容霆将视线投向殿中文武百官，“诸卿，谁愿领孤的一百名精锐前往望州？”
文官自不必说，就连武将都默默低了下头，害怕慕容霆看到自己的存在。
此时，位列武官之首的赵品之反而上前一步，猛地抱拳，“摄政王大人，老臣愿领兵前往支援江陵王殿下！”
其余文臣武将心下皆松了一口气，不过更多的是不解，这威武大将军不是和江陵王殿下势同水火么？怎的此时愿意前往望州？
“摄政王大人，微臣也愿意前往——”大理寺卿魏明远忽然站到了赵品之身侧。
这一举动，倒是让慕容霆有些刮目相看。
最终，慕容霆以威武大将军年迈为由，钦点了魏明远带领一百名虎啸军精锐及神医黎修，另外再带赈灾粮食随行，前往望州支援。
且说凌薇这一边。
身在无人村的柳太医研制出了新的药方，本以为能抑止病情，结果没有任何效用，倒是让凌薇空欢喜一场。
这几日，奉城死者不减反增，每日约有一两百人，弄得无人村尸横遍野、哀声不绝。
凌薇食不下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就身形消瘦，如今已是憔悴得不行。
解决望州瘟疫之灾迫在眉睫，若是再想不出办法，整座奉城就得一起陪葬。而为了避免此事发生，就只能……
她死死咬住下唇，内心期盼着有奇迹发生。
可人生在世，终究不能事事如意。
……
转眼，半月之期已到，瘟疫依然在奉城肆虐。
望州司马蔡沅已一连几天求见凌薇，都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拒见了，可今日不止蔡沅，就连长史谷邕和县令郑泽容都在她房门外长跪不起。
苍北未收到慕容霆的回信，不知已有神医赶赴望州，便也跟着劝起凌薇，不过他选择叩响她的房门。
凌薇对敲门声充耳不闻，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淌下一滴鲜血，她却浑然未觉，眸中有痛苦之色。
她所希冀的奇迹，到底没有出现。
此时此刻，她感到浑身冰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几乎快要将她击垮。
可是，身为江陵王凌微，却不容许她倒下。
半个时辰的挣扎过后，凌微终于上前打开了房门，见苍北愣在原地，而那三人将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都磕出了血，不自觉咬住了唇。
蔡沅见凌薇现身，忙又磕了一个头，哽着喉咙道：“殿下，求您体恤城中剩下的百姓，下令采取非人道手段吧!”
“殿下，下官附议！！！”谷邕和郑泽容亦神情悲痛地磕下头。
若是可以，他们也不愿采取这样残忍的方法，但如今已别无他法，不能再放任瘟疫蔓延，否则到最后便是全城陪葬，无一保全。
凌薇沉默了半晌，终是闭了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道：“召集所有空闲的驻军和官吏，带上火把，去……无人村。”
“唯！”
不多时，驻军和官吏们就在郑府门口整顿完毕，脸蒙黑布，举着火把，跟上凌薇和蔡沅一行，浩浩荡荡来到了无人村。
无人村尚且还活着的医者所剩无几，加上柳帧在内，共有七名。
医者们出来相迎的同时看到如此阵势，顿时明白了什么，纷纷留下了泪水。
“你们暂且在此等候。”
凌薇吩咐身后所有人，然后掏出白色手帕蒙脸，走向柳帧，却在离柳帧一步之远时止住脚步，望向他身后不远处的白色身影。
阿暄。
凌薇唇角蠕动，无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却见对方朝自己温柔浅笑，亦如五年前，他说着“多谢你拾到我的玉佩，这是谢礼，你莫嫌弃。”之时一般模样。
她的眼角，不知不觉落下一滴眼泪。
“殿下，老臣无能，未能想出救治之法，且诸位医者包括老臣在内，皆已染上瘟疫。半月之期已过，殿下，便采取那个法子吧。”柳帧同一众医者同时跪地，泪眼婆娑，喉间酸涩。
凌薇双拳握得死紧，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虽然心中早已做过最坏打算，但真的走到这般地步，却无比沉重。
“殿下——”柳帧身侧的一位蒙着白布的女医者忽然抬头，喊住了凌薇。
凌薇“嗯”了一声，等待她的下文，却听得她吐出惊人之语，“请殿下日后小心左相和右相。”
“什么意思？”
“臣听信左相和右相之言，一心以为殿下助长户部增重赋税，耽于享乐，无视百姓疾苦。在前往望州的路途中……下了毒药意图谋害殿下，幸好殿下……平安无事。当日那位假扮老婆婆的刺客，也是臣杀死的。”她眼含热泪。
凌薇虽早已料到左相和右相会对自己不利，但乍听此言仍有些诧异。
“那位刺客，也是左相和右相的人？你为何……要告诉本王实情？”
“刺客是左相和右相所派。这半月，臣发现殿下并非臣所想的那样昏庸无能，相反却是为百姓设身处地着想的好王爷。臣后悔偏听偏信，不过如今……愿以命恕罪。”女医者重重磕下了响头。
“殿下，刻不容缓，请做决断吧。”柳帧催促道。
“我与阿暄单独说几句话。”
凌薇正要绕开他们，抬步向前，一道温润的嗓音阻止了她，“殿下，请止步。村中瘟疫扩散，不适宜入内。”
“阿暄。”凌薇死死盯着南逸寒。
南逸寒本想上前抓凌薇的手，想到什么又缩了回来，最终走到离她三步之遥的距离，朝一旁做了个请的姿势，“殿下，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到一边荒凉的枯树下。
旁边还有一口早已枯竭的井，井口裂了一半的盖子上落满了灰尘，顿生无比凄凉之感。
凌薇望着枯井，心一点点沉下去，正要咬唇，忽然想起南逸寒说过的话，又生生忍住。
“微儿很听话呢。”
她抬眼望向南逸寒，这个向来温润如玉的少年啊，时至今日，都这般云淡风轻地朝她笑着，好像生死根本未放在眼中。
“我不该将你带到望州。”
“傻微儿，你我都知道，根源不在望州，而在于那只咬伤我手腕的黑猫。纵然没有望州此行，我也逃不了此祸，终究是要染上瘟疫的。”南逸寒说着，不自觉想伸手去摸凌薇的脑袋，只是手伸到一半却停在了半空中，嘴角微微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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