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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舰指黎明 > 第41章:在岸上的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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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地起了床。对于一个深秋的早晨来说,现在时间尚早,天还没有亮,她也还没有醒来。

    我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之后就出了门。

    今天不上班,但是我还有其他工作需要去做。

    我来到饭堂,他们已经开门了。不过因为七点不到,就坐用餐的人十分稀少,打饭窗口那边也只有一个勤务兵在工作。

    “哥们,麻烦帮我打包两碗瘦肉粥。”我向他招了招手“再来两杯豆浆,稍微加点糖就好,谢啦!”

    那个勤务兵见状立即跑了过来。一边为我盛饭一边问我今天为什么会来的这么早,毕竟我平常一般都是八点多才来的。我便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和他讲了一遍。

    “长官,如果我是你,我就会选择先美美地睡个懒觉,然后再起来散步的。”他将两个沉甸甸的饭盒递给了我,之后还向我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可惜你不是我啊,因为今天轮到你值班了。”我笑着朝他回了个礼,提起饭盒,转身离开了饭堂:“好好干吧!放心,咱们这个月的薪水肯定差不了!”

    在我摸着黑向医院返回的同时,头顶上的天空正逐渐由深蓝转变为浅蓝。我一口气赶回我们的病房,天色已经放晴。我将两个饭盒放在桌上,转身拉开窗帘。

    不多时,一缕金色的霞光就打在了我的脸上。

    “唔……提督……”

    “早安,亲爱的。早餐我帮你打好了哦。”我将其中一个饭盒放到了她病床边的桌子上,打开盒盖,一股浓浓的饭香味飘了出来。

    “谢谢。”她端起那碗粥,用勺子舀起一勺尝了尝。

    “吃吧,不用在意礼节。”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端起饭盒吃了起来。显然她也饿坏了。我坐在床头,端详着她的吃相。嗯,看来这位温柔贤惠姑娘的另一面,只有特殊的人才能有幸看到呢……

    “哈哈,不用那么急,都是你的。”我将那两杯豆浆也提了过来“这里还有豆浆,想喝吗?”

    “嗯……提督,你平常不都是喝咖啡的吗?”

    “嘛……一个人喝咖啡感觉有点太尴尬了,另外今天帮你打的是豆浆,等你的伤好了咱们再喝咖啡吧。”说着我也端起了另一杯豆浆喝了几口。嗯,虽然不如总督咖啡那般濡滑爽口,但这种甜丝丝的饮料倒也还真不错。

    窗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一缕和煦的阳光落在了地板上,为这个简陋的小病房带来了些许温暖。嗯,真希望之后的每个日出都能像今天这样安宁啊……我在心里默默地祝告着。再看她,那碗盛在不锈钢饭盒里的粥已经见底。她用勺子刮着饭盒内壁上剩余的米粒,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太饱吗?”

    “嗯,有点……”

    “那还有一碗,你要吗?”

    “哎?提督,那不是你的……”

    “不,我在食堂吃过了,这两碗都是给你打的。”说着我将另一个饭盒也递给了她。

    “吃吧,粥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吃了起来。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我在暗地里咽了口唾沫。我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用来形容我的一句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嘛,没关系,下次我记得再多打一碗就好了。

    片刻之后,第二碗粥见底。我手里的那杯豆浆也空了一多半。嗯,虽然一杯豆浆不太解饱,但也好过什么都不吃吧。

    “今天的粥,好吃吗?”

    “非常……好吃。”

    “嗯?怎么了?亲爱的?”我注意到她此时正皱着眉毛“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吗?”我关切地问道。

    “没有,没有……”她轻轻摇了摇头“只是……”

    “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出去散散步……”

    她躺在床上,凝望着窗外的天空。给我的感觉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鸟,只能无助地躺在巢里,仰望着那片蓝天,和翱翔在那片蓝天之下的其他同伴。

    “给我两分钟。”我不动声色地走出了病房。两分钟后,我推着一张轮椅走了进来。

    “哎?提督,这是……”

    “我从器材室借来的,虽然有点旧了但是应该还能用。”我掸了掸覆盖在座椅上的灰“来吧,我们出去散步。”

    “好的……”

    我从床上轻轻将她抱起,放上了轮椅。我推着她走出了医院大门,沿着道路两旁那排笔直挺拔的棕榈树向前走去。

    “提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随便走走呗,你不是也一直期待着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吗?”我笑着说道。

    经过提督府花园的时候,我注意到一群驱逐舰娘正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玩耍。“早啊!提督!”其中一个留着紫色短发的小女孩发现了我,一边挥着手一边朝我跑过来“还有亚利桑那姐姐,好久不见了啊!”

    “早上好,标枪。”我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么早就起来玩了啊?”

    “嗯,没错……啊,亚利桑那姐姐,你的伤好一点了吗?”她可能是察觉到了此时在亚利桑那的肩上还缠着绷带,赶忙关切地询问道。要知道她和亚利桑那的关系一直都很要好。“那天看到你被抬进急诊室,我们真的好担心……”

    “好多了,谢谢你……哎呦……”

    “你看看,还没好利索呢……”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呐,这不,我带她出来逛逛。好歹也该透透气了吧,老闷在病房里算怎么回事……”

    “提督!你知道吗?我刚刚在那边的大海上看到海豚了哦!”标枪激动地指着不远处的海面:“你问长岛!她可以证明!哎!长岛!长岛!”

    “嗯,海豚……”坐在不远处一条长椅上的长岛此时正专心致志地玩着自己的手机。“海豚……海豚……哎呦,我有点饿了,好想吃鱼……”她自顾自地答道,心思全在手机游戏上。

    “喂喂喂!吃鱼和海豚有什么关系啊喂!”

    “鱼不好吃,还是牛排好吃。”夕立说道。

    “北极龙虾最好吃!”伊丽莎白女王叫道。

    “贵死了!还是吃墨鱼吧。”新来的尼古拉斯插了一嘴“用鱼叉穿着吃最好了。”

    “不!本王就是要吃北极龙虾!”

    “嗯……埃尔德里奇觉得……鳕鱼应该会好一点……”

    “来几条沙丁鱼吧,毕竟在南大西洋呆了那么久……”斯佩伯爵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们就知道吃肉,还是给我来杯果汁吧。”吸血鬼努了努嘴。

    “哼!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全都要!”时雨傲娇地哼了一声。

    “啊……这样不太好吧……”谷风有点犹豫。

    “吃!随便吃!我请客!”雪风爽快地说道。

    “我觉得你请不起。”黑潮面无表情地说道。

    “哎哎哎!姐姐!注意点!别吓着妹妹了!”一旁的亲潮见状赶忙叫住了她。

    “没关系!有的是!”雪风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我请客,让提督付款!”

    “不不不不不不我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下来啊喂!”听到这里我急了。

    “好主意!就让提督卖单!”时雨在一旁叫着。

    “大家随便吃!我要点两盘清蒸鲈鱼!”雪风擦了擦嘴。

    “喂喂喂!丹阳!不要点那么贵的菜啊!”一旁的本森有些看不下去了,扯着雪风的衣袖对她喊道:“节约一点,我们随便点一些便宜的就好了!”

    “洛阳姐,人家想吃鲈鱼嘛……”

    “我也是,我要吃四只墨鱼。”

    “喂!”

    “两条鳕鱼。”

    “一斤八分熟的牛排好了。”

    “一盘刺身就好。”

    “我想在吃饭的时候看喜剧。”

    “要看喜剧的话时候给我来杯果汁。一杯红色的,最好能够加冰加糖。”

    “吃吧!”

    “吃!”

    “再来一盘水果。”

    “我要一个柚子。”

    “两个苹果。”

    “我就要一串葡萄好了。”

    “来一杯柠檬水解渴。”

    “再来一杯果汁。”

    “肚子要炸了。”

    “出去散个步,晚上回来再接着吃。”

    “我去!还吃啊?!”我简直要抓狂了“手下留情啊我的姑奶奶们!要知道这餐的钱可是我付的啊!看你们这架势吃完这一顿说不定我的后两个月就要穷得喝西北风了!”

    “嘿嘿,提督……请客是不用了,但是雪风大人今天真的有一事相求……”

    “雪风你想干啥?”看她一脸坏笑,我有点虚了。

    “等打完了仗,带我们去白龙岛玩玩好吗?”她一脸期待地望着我“我和夕立都超想去的说。”

    “呃……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们为什么想去白龙岛呢?”我有点奇怪“白龙岛我去过,我记得那里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

    “提督又骗人!”不等我说完,夕立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没有好玩的地方?那你上次和亚利桑那姐姐度蜜月的那个地方呢?叫……叫什么来着……永乐海岸!”

    “我去!你们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她的话让我吓了一跳。该死,她是怎么知道的?要知道上次我们的那次度假行动是在完全保密的情况下展开的,全东北镇守府只有少数舰娘和高级军官知道这件事情。

    “是亚利桑那姐姐告诉我的。”标枪答道。

    “亚利桑那……”

    “这不能怪我啊提督!我以为她们都知道的哈哈哈。”说着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战争结束的那天,提督应该已经是位大将军了吧?”

    “呃……但愿吧。”我看了一眼挂在肩上的少将肩章,无奈地笑了笑。

    “那提督应该会很有钱吧?”

    “呃,这个……议会给总督的基础工资好像每个月是四万葛朗台……”

    “那足够了啊!我们上次那顿不是才吃了几千吗?”说完她便转身朝她的朋友们大声喊道:“哎!朋友们!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让提督带我们去白龙岛度假好不好啊?”

    “好!”

    “这个……”

    “怎么了?提督?”

    “我……”我一时语塞。我一直不喜欢过分美化事实,但我心里也很清楚我们当中的很多人可能都没法撑到这场战争硝烟散尽的那一天。而眼前的她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管即将到来的战况有多么恶劣,她们依旧对战争结束之后的幸福生活满怀憧憬。

    算了,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了,没必要说出来煞风景。

    “好的,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就出发去白龙岛。”我轻声说道。

    “嗯?真的吗?”雪风喜出望外“这么说……提督你答应了?”

    “主上大人没有说慌,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得出来……”

    “喂喂喂!黑潮!”

    “没错哦,等到战争结束……”我蹲下来,在他耳边悄悄说道:“悄悄地告诉你,战争结束之后我正好也要重返白龙岛,和亚利桑那重新举办一次婚礼哦……”

    “诶?!真的假的啊?”

    “是真的哦。”我笑了笑“所以,帮我保密好吗?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ok!没问题!”雪风招了招手“大家去别处玩吧!”

    其他该说笑的说笑,该打闹的打闹去了。“唉,这帮孩子……”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

    “提督,我羡慕她们,我要是能像她们那么活泼就好了……”看着那些充满活力的幼小身影,一旁的亚利桑那不由得感叹道。

    “没关系,文静点好,太活泼了也真挺让人头疼的……”我把住轮椅的握把,继续推着她慢悠悠地向前走去“等你伤好了,咱们再想活泼的事,好吗?”

    “嗯。”

    “哦,对了,另外到时候等你出院了之后,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哦……”

    “嗯,谢谢您。是什么礼物呢?”

    “你猜猜看?”我买了个关子。

    “嗯,您送我礼物的话……应该是……一个护身符?”

    “不对!再猜?”

    “一盒巧克力?”

    “不对!再猜?”

    “呃……哦!我知道了!是一串项链对吧?”

    我们一边有说有笑地聊着天,一边沿着街道继续散着步。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来到了港口前。我推着她走到岸边,闭上眼睛深呼吸,尽情享受着海风拂面的舒适感。而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猜谜游戏中,并依旧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都不是……那难道是……一件新衣服?”

    “很接近了!再猜?”

    “很接近了?那难道是……一顶新的小帽子?”她用手摸了摸后脑勺“那个……我之前的那个在d4弄丢了,没了它我总感觉怪怪的……”

    帽子?好吧,我之前一直以为那是发卡啊哈哈。“想要帽子?没问题啊!等我工资下来了就给你买!不过这也不是我这次打算给你的礼物哦……”我忍着笑说道。

    “那……我不明白了,到底是什么呢?”

    “你觉得呢?……”我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言语之中略带挑逗。

    “不知道……可以给我点提示吗?”

    “答案很简单,就在你眼前哦……”

    说完我便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她也无师自通地抬起了头。我牵起她的手,和她一起眺望着眼前的大海。晴空之下,碧蓝色的海面翻卷着层层波浪,海浪一刻不停地拍打着防波堤,浪花四溅,有如一粒粒纯白色的珍珠……

    “太美了……”

    “是啊,亲爱的……”看着眼前的这番美景,我也不由自主地感叹道:“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唉,咱们上一次这样看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了啊……”

    “嗯……是在总督府吧,四个月前……”她想了想“还记得,就在那里,你第一次让我亲眼看到了大海……”

    “就在那里,我第一次摸了你的手。”我笑着附和道。

    “啊,没错……”她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由得低下了头“提督,请原谅我那时太拘谨了……”

    “没关系,我完全可以理解。”我笑了笑“另外,拘谨的你,也很可爱哦。”

    右手的手背忽然传来一阵温柔,我低头一看,发现她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一只手搭上了我的手。我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着,和她肩并着肩,一起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提督,这样不好。”我学着她那时候的语气笑着对她说道。

    “现在没有问题了……哎,提督?”

    “怎么啦?”

    “我在想,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再像之前那样,在海上肩并肩地航行呢?”

    “用不了多久了,亲爱的,用不了多久了……”我轻轻抚摸着她的手,此时那枚誓约之戒还原封不动地戴在她的左手上。“我相信你哦,等你的伤彻底好了,我就带你去兜风。就像上次那样,好吗?”

    “嗯,好的……”

    一阵微凉的海风吹了过来,将些许深秋的寒意带给了我们。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看她,她此时正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瘦弱的身体正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来,亲爱的……”我解下自己的军大衣,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你还是先披一披吧,别着凉了。”

    “谢谢……”她用手拽住那件披在外面的军大衣,感激地望着我。

    “不错不错。孩子,你真的长大了……”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军大衣就落在了我的肩上。

    “总……总督?”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件军大衣上的金色肩章,连忙转身一看,果不其然。那位满头银发的老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们身后了。看着他一如既往慈祥的面孔,我有些尴尬,想把这件略显陈旧的军大衣从身上解下来。

    “哎哎哎不用!不用还给我!”那位老人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怕冷,不不不不真的不用还给我了!我一个老头子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提督,原来你怕的冷吗……”一旁的亚利桑那有些难为情。

    “那个……嘿嘿,我是在前海长大的,其实那里的气候和这差不太多的说……”

    “拉倒吧!”不等我说完,总督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你就听他吹吧!前海在新安居住区,那里比这暖和多了!这小子会关心人是不假,可有时候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唉,这也是为什么我当时不太放心让他接管东北镇守府……”

    “嘛……岳父大人,我现在干的不是挺好的嘛?”

    “是啊,干的是不错。”总督手里握着一包纸烟,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时候你要是能让我和你父亲的在天之灵少操点心就更好了。比如说,照顾好你自己。”

    “您也是,爸爸,注意身体。少抽点烟吧……”

    “那开玩笑,必须的……”总督笑了笑,拄着拐慢悠悠地走到了我们中间。一手搂着我,一手搂着亚利桑那,就像搂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一样。“说真的,我要是真有像你们这么优秀的儿子和女儿,该有多好啊……”他感慨道。

    “总督,小雅的事我也很难过……她救了我们所有人。您的女儿,她是个英雄。”

    “是啊……英雄,在战场上光荣战死的叫英雄……”总督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活到战争结束的,又算是什么呢?”

    我不敢再吱声了。我真的不忍心再一次看到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者流下眼泪,更何况这一次亚利桑那还在旁边。的确,作为父亲,最残忍事情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我从来没有勇气向总督提起,那一切发生的瞬间我也在场。比起总督,我感觉自己的经历多了一丝绝望,就是那种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的绝望。

    的确,在战争中目睹了亲人离去,但自己却平安活到战争结束的人,算什么呢?

    “总督,听说你之前在东北镇守府当过一阵子的提督?”为了转移总督的注意力,我岔开了话题。

    “嗯哼,是啊。”

    “那你知不知道……呃……呃……”我搜肠刮肚地为这个故事寻找着新的发展方向,忽然看到了不远处位于珙桐花海机场背后的那座高山。

    “你知不知道那座山叫什么名字?”我干脆用手指着那座山问道。

    “哦,那家伙啊。”总督看了一眼那座山,随即便再次低下了头。“那山叫武安山,是座险峰,平均坡度五十度,最高点有三百多米高。”

    “三百多米高?”

    “对,如果没记错的话上面还有一座修建于五年战争时的炮台,叫北卫炮台。”总督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纸烟,喃喃自语:“伊甸园计划提起终止,这里的地形还没有成型,本来那座山应该在内陆五公里之外的……”

    “嗯……”

    “不过在那里看海真的非常不错,尤其是你想看海上日出的时候!哎,我跟你说啊!你来东北镇守府这一趟,一定要去武安山顶看一次海上日出!”

    “好的,知道了。待会我去联系一下北卫炮台,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我从长椅上站起身来,准备推着亚利桑那离开。

    “哎,对了,我在那还有个老战友。喏,我走的时候他就在北卫炮台服役。现在他应该也一把年纪了吧……”说着说着总督好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拉住了我的袖子“你要是真打算去那里的话,呐,把这封信交给他。”他将一封“顺便代我向他问个好。”

    “好的,他叫什么名字?”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叫任景明。”

    我点了点头,将那封信放进口袋,转身推着亚利桑那向医院的方向返回。

    ……

    第二天一早,东北镇守府军用机场。

    “提督……这样能行吗?”

    “行!没问题的!”坐在驾驶座上的我头也不回地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我昨天连夜叫人把这架飞机的后座拆了,就是为了能放得下你的轮椅。”

    “提督,你没必要为了我这样做的……”

    此时耳机里也传来了声音:“小鹰一号,小鹰一号,这里是珙桐花海空中交通管制中心。空域已清空,你可以选择任意一条跑道起飞。”

    “收到,珙桐花海。不过小鹰一号不打算占用跑道。”我一边有条不紊地做着飞行前检查,一边按标准流程回复道:“一会我会直接从停机坪起飞,请指引我”

    “提督,小鹰一号?”

    “是我在前海空军学校那会教官给我的呼号,我也一直觉得很萌。”我笑了笑。

    “收到,小鹰一号。起飞之后转向455,坐标点已经传给你了,你知道该怎么降落。”

    “是啊,只不过这回是降落在山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握住操纵杆。位于机尾的引擎喷出一团蓝色烈焰,将夜空照亮。飞机在距离地面不足半米的地方弹跳了一下,随即便重重地跌落回了地面上。

    “提督,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姿态调节器的喷管好像出了点问题。”我扫视着仪表板,发现不只是姿态调节器,控制副翼的滚转控制系统似乎也有些不正常。糟糕,可能是在那次自由落体之后落下病根了。唉……早知道我当初就不应该让那家伙来开我的飞机了……

    “老黄,把节流阀推到加力位置,我来调节前进气口。”我习惯性地向坐在后座上的人喊道。

    “额……提督,调节什么?”

    “哦,对了,他不在。”我忽然意识到了现在坐在后排的人不是我那位老同学“whatever……”

    “提督,你想他了吗?”

    “想啊,但是如果那家伙在的话,我们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会坠机。”我用双手紧握着操纵杆,打趣地说道:“那家伙开飞机就像醉驾一样,也难怪他会跟着我一起滚去海军学校……”

    “这……那剩下的百分之五呢?”

    “忽略不计!亲爱的!”我笑了笑“故障已排除,让我们起飞吧!”

    “小心一点啊!提督!”

    高度表持续而缓慢地旋转着,面前的大地逐渐下沉。我紧握着操纵杆,一刻也不敢松懈。直到瞄准镜上的水平标线与远方那条黑色的地平线重合时,我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高度500,引擎矢量喷口改平,收起落……唉算了别收起落架了,反正就几分钟的路程。”

    借着两具xp1800脉冲喷气引擎所爆发出的澎湃动力,不消一炷香的功夫,我们就来到了那个坐标点的正上方。从漆黑一片的夜空中向下看,武安山有如一头沉睡的巨兽,静静地蛰伏在海岸线上。与之相伴的只有面前的这片大海,和夜空里不断更迭的日月星辰。

    好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如何在没有信号灯指引的情况下把这架25吨重的战斗轰炸机安全地降落到山上。我降低了一些高度,打开探照灯,用安装在机腹的摄像头寻找着合适的降落位置。这是一着险棋,既不能离山顶太远,也不能冒险把飞机停在太陡的山坡上。

    “哎,亲爱的,你觉得那块空地怎么样?”借着探照灯发出的光亮,我发现右下方大概两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块三角形的空地还算平整,于是调转机头将摄像头对准了那里,以便她能够看得清楚一些。

    “我觉得应该可以吧……那里看起来平整的。”

    “好的,那我们就在那里降落吧。”

    我小心翼翼地操纵着飞机,来到了那块三角形空地的上方。毫无疑问,这场降落又是一回惊心动魄的历程。引擎的推力逐渐减小,飞机像一片秋叶那样从半空中徐徐飘落。我双手握着操纵杆,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五十米,四十五米,四十米……离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近,我已经可以听见枯叶被引擎排气吹走的哗哗声了。飞机继续下降,十五米,十米,五米……终于,起落架机轮再一次触碰到了坚实的地面。

    “好了……着陆了……”我擦了把汗,摘下头盔,用手敲了敲面前已经跳了整整一格的油量表“下次回空军学校,我一定要学学怎么开直升机。星光的垂直起降模式也太耗油了,难怪教官说这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设计……”

    此时,天色已经放晴。不远处的山坡上隐约可见一段覆盖着伪装网的灰色墙壁,墙壁上挂着一盏明亮的白灯,想必那应该就是北卫炮台了吧。

    借着黎明时分聊胜于无的曙光,我推着她朝那盏明灯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就来到了北卫炮台的入口。一道三米多高的铁丝网矗立在山坡之上,它们均被涂成了黑色,并用碗口粗细的木桩固定在地上,在铁丝网三角形的尖刺上还覆盖着一些伪装网的残片。在铁丝网左侧十几米的地方还有一道生锈的铁门,一块生锈的铁牌挂在门上,铁牌上用醒目的红色字迹写着这样一段话:“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站住!”在铁丝网的另一边,一个持枪的哨兵刚好经过这里,在发现我们之后立即将枪口对准了我们。“你们是什么人?口令!”他用略显苍老的声音对我们吼道。

    “守得云开见月明……”我赶紧背出了那段诗词。

    “长官?”他缓缓地放下了枪,打开铁门,朝我们走了过来。这下我彻底看清了他的面容:一张沧桑的脸,配上一头稀疏的银发,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皱纹像一条条彗星的轨迹一般,在这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留下了时光的烙印。

    “您好,我叫吕天择,是振洋海军学校三期的毕业生,现在就任东北镇守府第十六任指挥官。”我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这位是亚利桑那,我的爱人和搭档。”

    “嗯,好的。很高兴见到你,孩子……我是说,少将先生。”他用同样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握紧了我的手“我们这里很少会有访客……刚才如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叫我孩子吧,我不介意。”我笑了笑“敢问您贵姓?今年高寿?”

    “秦风华,北卫炮台炮术长。”这位老兵回忆着“年龄的话……应该是62岁吧,我有点记不清了……”

    “辛苦了,秦先生……或者我应该叫秦爷爷会更加贴切一些吧?我在几个月前才刚过完23岁生日的说……”

    “叫我老秦吧,另外我在这也不算是最老的。”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来,孩子,想参观一下我们的老炮台吗?”

    “好啊好啊!”一听到这个消息我立刻就来了精神。

    天空逐渐由深蓝色变成了浅蓝色。在一片寂静之下,秦风华炮术长带着我们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向着那盏明灯走去。不一会儿我们就看到了目的地,那是一个三米多高,被伪装网覆盖起来的混凝土碉堡。那盏明灯被人用一条生锈的铁链悬挂在碉堡入口的正上方,在风中缓缓摇摆,有点像恐怖电影中的那种守夜人用的老式油灯。

    “开门!老赵!”秦风华队长使劲拍了拍那扇铁门。

    “什么事啊?老秦?”门开了,门后出现了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兵。“我记得好像还没到你的换班时间吧?”他打了个哈欠。

    “别问那么多了!下去叫大家集合!镇守府来客人了!”

    “好的。”说着那位老兵就钻回了炮台里面。“孩子,走这边吧。”秦风华用眼神示意我跟着他,随即也低下头钻进了那扇低矮的铁门。

    铁门的后面是一间小型的指挥室。指挥室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样式陈旧的木桌,桌上堆着一堆破破烂烂的报纸。在指挥室的角落里堆放着几部电台和一部老式的合像式测距仪,紧靠着的混凝土墙壁也因墙面剥落而显得坑洼不平。在正中央的天花板上还挂着一盏散发着暗黄色光芒的防水灯。嗯,虽然和提督府装饰精美的吊灯比起来这盏灯所发出的光芒略显昏暗,有如一团飘忽不定的烛火,但它依旧为这个昏暗的小房间带来了些许聊胜于无的光明。

    一旁的走道上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声响,指挥室侧方一扇生锈的防火门打开了,一群穿着旧式军装的老兵从里面走了出来。比起镇守府的那些同龄人,他们的个子高矮不齐,身板也没有年轻人那般的健壮挺拔,但是却依旧像一棵棵岸边的棕榈树一样,笔直地伸向天空。

    我充满敬意地注视着眼前的这片森林,轮椅上的亚利桑那也艰难地抬起手臂,朝他们敬了一个军礼。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战争来了又走,而他们却永远忠诚。

    “孩子,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里才是最初的东北镇守府。”秦笑着摇了摇头“2020年,他们还在为这个基地选址的时候,就考虑过将指挥部建在这山上。可惜后来他们改变主意了……”

    “也好,至少这样我不用每天开着飞机上下班了。”我趴在指挥室的观察口前,看了一眼下方的悬崖绝壁,苦笑了一下:“没别的意思,秦队长,我只是好奇你们平常都是怎么下山回家的?”

    “回家?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秦耸了耸肩“我在这山上呆了12年,‘家’这个字是怎么写的我都不记得了。哎!老赵!你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不记得了……四年前吧?”那位给我们开门的老兵开口了“儿子儿媳请我去看看刚出生的孙子,我就跟老任请了个假,下山和他们住了一个月。”

    “行啊!你小子都有孙子了?那你呢?老李?你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2028年,好像……”另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兵答道:“准确的说那次不应该算是回家吧。我在空袭中被一枚弹片击中,不得已离开岗位下山疗养。就在那时候我家人来了。唉……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来的时候我正躺在急诊室等待抢救,我的伤口把他们吓了个半死。我说大惊小怪,不就是一块瓶盖大小的弹片吗?取出来不就得了?”

    “是啊!哈哈。哦对了,孩子,你可能不知道,这老家伙一直把那片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弹片放在他的口袋里,以便没事的时候拿出来凭吊凭吊呐!哈哈!”秦风华拍了拍手“来!老李!把那块弹片拿出来给长官见识见识!”

    “行啊,我找找哈……”那位老兵在上衣口袋里翻找了一阵子,从里面掏出了一枚弹片,将它放在了我的手掌里。借着昏暗的灯光,我仔细端详着这枚弹片:弹片呈五边形,大概有饮料瓶盖那么大。古铜色的弹片凹凸不平,弹片上似乎还留着斑斑血迹。另外虽然年代久远,但这枚弹片的边缘依旧锋利无比……这么说吧,我绝对不想被这玩意扎进胸口。

    “您为什么要将这种东西带在身边呢?”看着这枚锋利的弹片,我吐了吐舌头“换做是我的话,我恨不得把它扔的远远的……”

    “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啊!可是我转念一想,它既然有能耐刺进我的胸口,那它也应该有能耐帮我挡下子弹吧?”面对我的质疑,那位老兵先是豪爽地笑了笑,然后便叹了口气。“如果……如果它没有帮我挡住子弹的话,那样也好,就让它代替那枚子弹再刺进我的胸口一次吧。我之前体验过那种感觉,再来一次也无妨……”他轻声说道。

    这位老兵看似无心的一番话,让我心头一紧,我想起了伟虎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长官,你可以把所有的烦心事写在一张纸上,将它放在胸前,然后让呼啸而过的子弹帮你忘掉心中的那些不愉快。”

    同样是生死之际,同样是如此坦然。嗯,没错,坦然得让人有些心酸。

    “来吧,孩子,接下来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家’。”

    秦队长在前面领路,我们一行人穿过指令室狭长的回廊,首先展露在我们眼前的是一间巨大的炮房。

    相较于之前见过的那些炮房,这间炮房的规模之大让我瞠目结舌。放眼望去,一面五多米高的环形墙壁支撑起了炮台的钢筋混凝土穹顶,炮台朝向大海的一侧被凿开了一条方形射击孔,根据射击孔深度的我推断这道墙壁至少有半米厚。不仅如此,炮房中央摆放着的大炮同样让人惊叹不已,这门比我见过的所有岸基火炮都要大上许多。大炮的底座分为两端一端被牢牢地固定在炮台基座上,另一端则被安上了轴承架在两条滑轨上。在巨炮的两侧,各有一台一人多高的电机控制着巨炮的俯仰。铁柱一般粗细的炮管一半露在炮房外面,炮口直直地指向海洋的另一边。

    “秦爷爷,这是什么炮啊?”我好奇地问道。

    “哦!这个啊?这是老吴头。”

    “老吴头?”

    “没错,它是一门pts540电磁炮,我们的老爷子喜欢管它叫老吴头。”

    “哦……哎等等!pts540?”

    “是啊……由航天电磁枪改装的,人类史上最大的全口径电磁炮……”他擦了擦覆盖在炮管上的尘土,显得爱惜有加“别看它现在不怎么样,但当时刚到这里的时候,他可是整个东北镇守府的镇港之宝呐!当年的提督亲自参加了它的揭幕仪式,并目睹了这家伙的第一发试射。当时我也在场……唉,我跟你说啊,这玩意开炮的时候简直震天动地,重达3吨的炮弹可以把叛军的任意一艘战舰炸成两半。只可惜在那之后不久pts540就停产了,原因是这种炮存在致命缺陷……”

    “让我猜猜看,它的巨大威力应该是以牺牲射速和身管寿命为代价的吧?”我解释道“另外维护和能源消耗,这些也都是问题啊。现在军舰上使用的多是次口径电磁炮,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才这么做的吧?毕竟无限制的去追求威力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啊……”

    “说的也是啊……”他苦笑了一下“和我们一样,比不上后生了……话说回来现在谁还用岸防电磁炮呢?毕竟炮击的任务都交给你们和岸舰导弹部队了。所以我们北卫炮台在半年前进行了改造,现在我们是防空专业户了。”

    说着他用力推开炮房尽头的另一扇门。“来!接下来请看看这里面吧!我保证你喜欢!”

    伴随着大门的缓缓敞开,一条铺着防水板的狭长的甬道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相较于刚刚看过的巨大炮房和积满尘土的指挥室,门后可以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甬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led灯照亮,甬道的左侧一字排列着一排半球形炮房,以防弹玻璃板和厚达几厘米的防火门与甬道隔开。每个炮房都安放着两门造型科幻的大炮,而在每门火炮的上方,还安装有数目不详的导线和巨大的链式输弹机。而在甬道的另一侧,则是一条用于输送弹药的轨道和数不清的配电箱和带百叶窗的通风口。

    “我的天呐!这难道是……”

    “pts100双联装电磁高射炮,电磁防空武器的里程碑,我们最引以为傲的武器。”此时秦队长的脸上写满了自豪二字。他一边像导游一样为我讲解,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这家伙是你来的前两个月才刚刚装上去的,据说这东西的有效射程可以达到40公里,双联装布置,发射无线电近炸引信炮弹时的炮口初速可以达到15倍声速。呐!就这区区12门双联装高射炮,就能击退一百架左右的入侵敌机。”

    “太棒了……”看着这些科技感十足的巨炮,我不由得惊叹道“我一直想在和平号上安装这种炮的缩小版,怎奈何根本没得卖……只能用天箭防空导弹凑合一下了。”

    “说到导弹嘛……唉,本来他们也打算在这山上安导弹的,可咱们老头子不让……”

    “嗯?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我们都劝他,他非说自己打了一辈子的炮,用不着也没精力再研究这些新奇玩意了。”

    “我想,他或许是怕导弹的声音太大吵到你们休息吧?”我注视着站在我身后这排老兵,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已经变得骨瘦如柴,给人的感觉似乎来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倒一样。

    “也许吧……哦,对了,孩子。待会我们正好有个例行的对空射击训练,你想参观一下吗?”

    “对空射击训练?可以啊!”听到这里我又来了兴趣“我早就想观摩一下这种新式防空炮的威力了!来吧!你们的射击训练什么时候开始?”

    “提督,不要了吧……”亚利桑那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我们还有任务没完成呢……”她小声地对我说道。

    “哦,对了对了,差点忘了哈……”我这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另一项工作,连忙问道:“秦爷爷,您认识任景明队长吗?金卫国总督托我把这封信给他。”

    “哦,老任啊?他就在这啊!他一直喜欢睡在炮房里。我看看……哎呦,这老家伙……他应该还在睡觉呐。哎!老任!老任!你昨天一直念叨的客人来啦……”

    “不不不!别叫醒他了!”我急忙拉住了他“让他多休息一会吧!我们不急的!我们可以等!”

    “来了!来了……”第三间炮房中传来了声音,随后防火门被打开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难得有客人来咱们这老炮台……哎?客人在哪呐?”

    “我就是。您好,任景明队长。”我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我是吕天择,东北镇守府的指挥官,金卫国总督的义子。”

    “嗯,任景明,北卫炮台指挥官。”他用那双深黑色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我“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一些嘛……不过没关系。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年少有为?”

    “不敢当不敢当……”我笑着摇了摇头“我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军二代。因为在航空兵学校混不下去了才来的振洋……”

    “不用太谦虚,你可是被那家伙看中的人。要知道那家伙别的本事没有啥,看人可是一看一个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怎么样?那家伙现在还好吗?”

    “挺好的,哦对了,他让我把这封信给你。”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递给了他。他将那张信纸展开,粗略地扫了几眼之后忽然皱起了眉头。

    “您怎么了?”

    “没有,没有……我很好。”他把那封信对折了两次,放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哼,又是来催我退役的。你说我这一大把年纪了离开了军队还能干啥?就是去当个扫地的也没人要啊。”

    “哎?议会对退伍军人的保障不是很好吗?像之前我父亲就是……”

    “那是之前,现在是战争时期,所有的预算都要为军队让路。我们这些老兵当然也要委屈一下喽……”他摇了摇头“我听一个退伍的朋友说,他每个月领到的养老金还不够买一条烟的,搞得现在他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要推着车去买早餐,以此来维系生活。”

    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我们当初来到这里,是因为我们会打仗。我们当时和你们一样,年轻气盛,自信满满,自以为这场战争在很快就会结束。没想到一打就是十几年,我们也一呆就是十几年……唉,天知道这场仗还要打多久呦……”

    “不会太久了,任爷爷,不会太久了。”

    “不会太久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现在是指挥官。我保证,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家了。”

    “孩子……”他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们也知道,这场战争迟早是要结束的。但是等到你退休的那一天,你就会意识到一点,那就是那时候的你很可能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任爷爷,此话怎讲?”

    “看看你周围的一切吧。如果离开军队,你就要跟现在的这一切说再见。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一切都要从头再来,你做得到吗?”

    “我觉得我做得到啊,我现在才二十几岁啊。留给我的时间还很多。”

    “你现在当然做得到,可是二十年后呢?或者三十年,四十年或者五十年后呢?”

    “这个……”我一时语噻,我真希望此时的我能泰然自若地说出“可以”。可惜我不行。因为这件事情我实在是有些拿不准。

    “嘛……总之,如果这场战争现在就结束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就此退休的……”我只好这样答道。

    好吧,我承认,他说的话我既没听懂也没听进去。

    “哦,对了,老任。他们刚刚还说要看看咱们山上的日出,你带他们去上头看看日出吧。”

    “看日出?等等,现在几点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戴在腕上的手表“七点……好吧,应该还赶得及。你们跟我走吧。”

    我们一行人在任景明队长的带领下,行走在连接炮房与炮房的通道上。通道狭窄且低矮,同一条通道上最多只能容下一个人弯腰前行,许多的通道都没有灯光,我们只能摸黑前进。不过好在通往炮台顶部的这段路并不算太长。在穿过最后一扇虚掩着的铁门之后,我们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现在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幽暗的大海,以及飘荡在其上的,几朵已经染上淡蓝色光芒的云彩。

    “看样子应该不久了……呐,你们找个位置先坐下吧。”他指了指一旁摆放的几张椅子。

    “好的。”我连忙也搬了张椅子过来,紧挨着亚利桑那坐了下来。“任爷爷,这里怎么还有桌椅板凳,你们经常到这上面来看日出吗?”

    “主要是因为上面的空气好,亮堂。”这位老兵笑了笑“下面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一天24小时见不到太阳,炮房里除了新修的防空炮房,其余的都快成危房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七点零八分,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漆黑的海面上寂静一片。我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日出的到来。

    很快一道金色的霞光就将周遭的海水染成了金黄色

    真美啊……我在心里由衷地赞叹着这大自然的奇景。比起内陆地区的日出,海上的日出因为少了陆地的遮挡而显得更加璀璨辉煌。我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偏爱海上的日出。在大海上乘风破浪一直都是冒险家们不变的追求,数千年以来他们一直航行在探索未知的道路上,直到几年前的那场风暴摧毁了大部分冒险家的船只。在那之后,许多人失去了信心,许多人选择了放弃;但是幸运的是,在剩下为数不多的冒险家的努力之下,大海正逐渐恢复它的本色。

    嗯,总有一天,我们或我们的子孙将让那片深蓝色的大海重新出现在我们的记忆中。我将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默默地祝告着。

    “嗯,刚到这的几个月我也觉得挺好看的。”那位老人跟着点了点头“但是到了后面慢慢的就习惯了,到了现在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对对对,还记得那时候每天早上六点,天还没亮,咱们老爷子就爬起来了。”秦在一旁附和着“说是晨练,其实就是为了看这日出,唉……搞得我们也要跟他一起早起锻炼,遭罪啊……”

    “你看看……当初是谁求我早起给他带早餐的?现在倒赖上我了?”任景明从旁边的桌上拿起几个空的玻璃杯和一个瓶子,倾斜瓶口,将一股淡紫色的液体倒了出来。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闻起来有点像刚开封的波尔多液。

    “还喝啊?老任?”

    “喝呗,反正还有这么多呐……哎,孩子,你也来一杯吧?”

    “不,任爷爷,我不喝酒。”

    “这不是酒,是我调的山楂汁。”说着他将其中一杯淡紫色的果汁递到了我的手上“孩子,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当然,您请讲。”

    “作为一名高级指挥官,在战场上,尤其是当战局已经取得一定进展的前提下,你觉得究竟是应该乘胜追击,继续扩大战果呢,还是就此收手,以求保存实力呢?”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会选择见好就收,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嗯,能说说你这么做的理由吗?因为大多数指挥官都会抓住机会扩大战果的啊。”

    “任爷爷,对于这个问题,我有两套答案。您看我是先务虚还是先务实?”

    “先务虚?”

    “我之所以不选择贸然进攻,是因为在东部沿海议会居住区全部24个镇守府中,我们东北镇守府的地理位置最为关键,也是敌方的头号目标。”我背诵着那段早就烂熟于心的说辞“我们的存亡关系到九龙湾甚至整个东部沿海的命运。目前敌数量未明,目的未明,而我们实力有限,加之战线推进过快,后勤支援随时可能被切断,为了保存实力以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我们不选择贸然前进。”

    “嗯……”他点了点头“那么你的务实呢?”

    “很简单。任爷爷,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是一个战士的遗孀写的,我觉得很有道理。”我答道:“她说:国家需要英雄,但家庭不需要。我认为,作为指挥官,不仅要对战局负责,更要对自己的士兵和他们的家人负责。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我的任何一个错误的决定,都有可能导致成百上千的人失去生命。”

    “嗯……”

    “另外,勇敢不是鲁莽,无论何时都只知道冲锋也不代表着善战。一味地用自己人的生命来与敌人进行交换,纵使最后我们能够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也不免会受到世人的指责。”

    “好……非常好。”这位老人将捧在手里的半杯山楂汁一口下肚,满意地叹了口气“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好吧,我大概知道那家伙为什么要选你做指挥官了。一句话,他没有看错你。”

    “总督一直说我有这方面的潜力……唉,当指挥官嘛……你要是问我怕死吗?我会说我不害怕,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早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你又开始务虚了。”

    不等我说完,那个苍老的声音就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我的谎言。

    “不,我没有,我……”

    “我说错了吗?你看起来并没有说实话。”

    “……您是怎么发现的?我在说谎?”

    “嗯,说起这个,老金之前不止一次地跟我提起过你。我觉得吧,你要是真不怕死的话,不用等到现在,早在几个月前的第一场战斗里你就抱着炸弹跟那些家伙同归于尽了。对不对?”

    他的这番质问让我无法解释。

    “孩子,怕死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在特定的情况下它甚至是负责任的象征。就像你说的,真正的勇士并不只会一味的进攻,那是鲁莽,和勇敢是两码事。”

    “……”

    “这么说吧,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意识到自己不能死?”

    “……抱歉,任爷爷,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嗯,没关系,不想谈就不谈了。”这位随和的老人也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随后一个玻璃杯被递到了我的面前,杯中盛着些许深红色的液体。

    “来,尝尝吧?”

    “不了,任爷爷,我要开飞机,不能喝酒。”

    “谁叫你喝酒啦?这看起来像酒吗?”

    “嗯,真好喝,这是什么果汁啊?”

    “这是武安山酸梅汁,取自咱们后山最好的酸梅,手工制作,纯天然无公害,就差申请专利了,哈哈……”这位老人哈哈一笑“哦,对了,老秦也许忘了告诉你了,每个刚来到我们这的人,无论年龄资历,我们一定要给他尝尝这种果汁,也算是一种欢迎仪式了吧。”

    “哎,老任,咱们啥时候有的这个规矩啊?”

    “十五年前啊!小王来的时候。”

    “哦,我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个规矩……吧?”

    “哈哈,这不能怪你,谁叫咱们已经十几年没有见着新人了呢……唉……”说道这里,任景明端起手中的玻璃杯,将盛在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喃喃自语道:

    “茫茫大漠上,百里无一亭。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

    “嗯,不过和一千年前不一样,现在这座孤城已经增添了很多新的面孔。”我摇晃着自己的那杯酸梅汁,注视着眼前的大海,还有一旁镇守府的灰色海岸。“而且,我很确定,这一次我们能赢得这场战争,而且也要不了四十年。您们就放心吧。”

    “当然喽,现在看到你们这么能干,咱们心里也踏实多了。”随后,他将手搭上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孩子啊,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十几年来我可是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的哦……”

    “放心,我会帮您保守秘密的。”

    “喏,就在那道山脊的后面,有一片梅林。那是咱们武安山的原住民之一,伊甸园之前它们就定居在那里了。”他指着北边不远一处被密林覆盖的山脊说道:“而在差不多是林子正中央的地方有一棵九米多高的酸梅树,它的梅子可真不是盖的!你应该想不到我刚刚给你喝的果汁,只加了两颗它结出的梅子吧?有时间你一定要去尝尝……哦,对了,为了方便我找到它,我在它的一根树枝上系了一节两米多长的白布条。记得那时候我还年轻,还能爬上去……”

    ……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总之我们交谈的很融洽……呃……算是很融洽吧。可能是由于年龄的差异,他说的话我感觉自己最多只能听懂七成。但是不管怎么说,在这座离我的办公室只有不到五公里直线距离的山上,我找到了另一个能和自己聊得来的人。说实在的,我已经好久没有和一个长辈辈分的人谈过这么久的话了。嗯,这场交谈真不错。

    “好了……现在是晚上7点09分,不出意料地又比预计时间晚了三个小时……”我靠在驾驶座的海绵靠背上,扫视着眼前的一众仪表“亲爱的,我们该回镇守府了。不然再过半个小时他们可能就要出动直升机来搜寻我们了……”

    此时任景明队长和北卫炮台的众多老兵们正站在那道铁丝网的后面,微笑着朝我们挥手道别。

    “再见!孩子!有空常来玩啊!”

    “那是当然的啦!谢谢爷爷款待!”

    我关上座舱盖,朝,伴随着喷气引擎的轰鸣声,飞机慢慢离开了地面。而此时坐在后排的她,却显得有几分犹豫。纤细的双手交叠在胸前,时不时还抬头往不远处的镇守府投去一瞥,似乎正在担心着什么。

    “怎么了?亲爱的?不舍得走吗?”

    “不是,不是……”她的声音之中流露出几分担忧“提督,我们的燃料……还够回去的吗?”

    “没事,我带了5吨,足够飞到白龙岛的。”我望了一眼面前那个已经快要触碰到红线的油量表指针,悄悄擦了把汗,故作镇定地说道:

    “别担心,亲爱的。我们会没事的……”

    我用手握住操纵杆,飞机调转了方向,朝着镇守府的方向飞去。随着一棵棵杉树在我们下方飞速掠过,油量表的指针也在缓慢偏转着。我的手心沁出了汗,好在从武安山到镇守府的这段路程并不算太长,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了那块熟悉的停机坪。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停机坪和跑道上那些五颜六色的信号灯也全都亮了起来,似乎是在欢迎我们的归来。

    “晚上好,小鹰一号请求进场。”

    “长官,你三个小时之前就该回来了!”

    “我的引擎出了点故障,总之快让我降落吧。不然可能就要panpanpan了。”

    “好吧,请按照导航信标的指示,降落在190号停机坪。”

    “了解。”

    一眼就望见了那个我操纵着飞机来到了那块停机坪的上方。此时油量表上的红灯亮了起来,燃油只剩下最后一点了。我紧握着操纵杆,让飞机以一个很安全的速度慢慢降下去。终于,起落架的机轮触碰到了坚实的地面。

    “呼,总算降落了……”我松了一口气,摘下沉重的飞行头盔,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不记得这个停机坪有这么大……管他的,总之,欧耶!前海航空兵学校高材生吕天择又完成了一次完美的降落!”

    “小鹰一号!你降错了!那是160号停机坪!”

    “啥玩意?!真的假的?”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周遭的环境跟我印象中的那块停机坪比起来貌似真的有些不太一样。我连忙向两侧张望了一番,果不其然,停机坪的地面上用橙色油漆漆着一个醒目的“160”,而此时我们的两侧正停放着一整排的“信天翁”。这些曾在天空之上展翅翱翔的大家伙们此时正像一只只熟睡的巨鸟一样静静地蹲伏在停机坪上。和它们比起来,我们的战斗机就好像站在巨人的身旁的大卫一样渺小。

    “呃……那个……你们应该不介意我在这里停一个晚上吧?”

    “不!长官,你需要把飞机挪开!过一阵子有一架信天翁。”

    “不是,我去!我以为这是190的……没理由啊……”看着眼前那个已经归零的油量表,我一时尴尬无限,干脆摘掉了耳机,瘫坐在驾驶座上,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提督,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飞机挪开……”

    “我才不哩!”我一把推开座舱盖,将驾驶舱的索梯连带着头盔一起甩了下去。“这飞机的油箱里只剩下几滴油了,再说咱们要是被他们看到了,我们绝对会变成东北镇守的笑柄在这传个好几年。我才不要变成笑话。”

    远处两辆汽车的灯光正在朝我们逐渐逼近,我没有多想,一把抱起坐在后座的亚利桑那,跳下飞机,朝着远处没命地跑去。

    “?G?提督……”

    “亲爱的,别出声。我记得这块停机坪不远处有个降落伞厂房,我们可以在那里躲一阵子。”

    我们的身后传来了阵阵警笛声,我抱着她没命地跑着,直到冲进那间印象中的降落伞厂房,我才松了口气。嗯,虽然比起那间熟悉的机库,这件厂房显得有些破旧,房梁上还悬挂着无数副旧的降落伞,但也不算太差。我这样想着,将她安顿在了一张旧的降落伞上,自己则直接躺在了地板上喘息。

    “想不到我居然会犯这种错误……哎,丢人啊……”

    “提督,这次降落得不太好哦……”

    “嘛,亲爱的……人还活着,飞机还能飞,就当是完美的降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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