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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铁珠是个认床的,佟家那散架铁架子床她睡惯了,真换了皇宫这雕龙画凤的上好梨花木大床,她居然睡不着了。
这一夜翻来覆去的瞎折腾,还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吵醒了旁边熟睡的那人。燕百川没有靠她太近,白色狐毛大氅一披,占了绣花枕头一角,就睡的不省人事了,别看这贵少爷身娇肉贵,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没想到睡觉的地方这么不挑,比她还好养活。
他哪里知道,其实燕百川一夜未眠。多年沙场沉浮,使他养成了不敢深睡的习惯,战争无情,比的就是谁更有耐心,谁更狠。
他打过最长的仗,一连征战了七天七夜,横七竖八的尸体从城门口一直堆到黑水河边,北疆又常年积雪,那些积雪下埋着的冻肉骨头被保存的完好无损,为了活下去,两方士兵甚至不惜吃掉对方的尸体,来求得一线生机。
那一仗太惨烈了,双方都杀红了眼,那些平日里温和亲切的叔叔伯父都变成了恶魔,不仅吃冻肉,还要抓他这个活人分食,那时他只有十几岁,体力远远比不上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又受了重伤,生命垂危,没有一点赢的胜算。
叔父为了让他活下去,把他藏到了事先挖好的冰窟窿里。那冰洞里实在是太冷了,他又饿又困,在里面睡了过去,等到醒来时,叔父已经不见了,援军赶到为他们收尸时也没有找到,或许是已经进了某个人的肚子里。
他拼着活了下来,并且一步步强大,最终还是为叔父报了仇,可是却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从此之后的每一个夜晚,尤其是接近冬季时,他常常手脚冰凉、夜不能寐,一闭眼就能想到那些凶残可怕的画面。
如蒲扇般的睫毛微颤,床上那人睁开了狭长的凤眸,眼里说不出的哀伤。
铁珠儿神色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那人睁开眼,第一个露出的竟然是这种表情,她小鼻子一皱,把自己的小手抚上了燕百川拧的麻花团的眉头,关心道:
“燕百川,就算帮不了我你也不用这么伤心吧,哎呀你放心,不管你能不能救出小七,我都会帮你救太妃的。”
“嗯,我知道。”他的声音慵懒随意,透着丝丝宿醉未醒的温糯,听起来让人心痒痒的。
他起身理了理衣服,白色大氅滑落下来披散在铁珠身上,盖住了她圆圆的小脑袋。
“给我的?”
燕百川没说话,他正专心的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但是那飘忽不定的目光,和那怎么理都理不整齐的头发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的想法。
“嘻嘻多谢,不过你今日游湖可能会比我更需要它。”
“我何时说过要去游湖?”燕百川转过身来,露出疑惑不解的目光,她又打什么鬼主意?
佟铁珠赶忙笑嘻嘻的凑上去,狗腿似的拿似桌上的梳子,帮他们英明神武的燕大人整理碎发,调整发冠,看到她这么有诚意,这么求他的份上,他就答应了吧。
燕百川想要拒绝,但是从铜镜里看到她专注认真的小模样,张了张嘴,没说话。
燕百川一头青丝光泽亮丽,柔顺的如丝绸一般,玛瑙桃木梳子一碰到上面,便如触碰到水流一般流畅的滑落至底,给男子梳头发,她还是第一次,手法生疏而且有些别扭,她边努力的收集碎发,边说道:
“今日你需约楚观去游湖。”
“我不去,你.....”
整理发冠时最忌分神,燕百川一拒绝,她手中一颤,薅痛了他。他痛的吸了一口气,抓住了她慌忙逃窜的小手,把她拉到了自己面前。
“看看你干的好事!”他宽大的手掌打开,手心里躺着几根黑色发丝。铁珠儿心虚的把脑袋递了上来:
“给给给,还你总行了吧,我可没有燕小将军那么娇气,随便薅。”
“这可是你说的!”
她哪里知道,咱们一向睚眦必报的燕小将军可从没有跟人客气过,
人若伤他一分,他必然还人十分。眼前白光一闪,她一撅头发就没了!这人,这人居然用大宝剑剪她头发,好小气的男人!
“你你耍赖,我明明我就扯下来你几根头发,你你你居然薅下来我那么多!”
“抱歉,手滑了。”男人脑袋一歪,眉毛一挑,气焰嚣张的让人火冒三丈。
“你你你还我头发!”
铁珠伸手要去抢夺,奈何那人高出她半个头,他不仅嚣张的把它高高举过头顶,还嘲笑她个子矮,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这副小身板多年营养不良,的确打也打不过,够也够不着。
“哼,不够了,送你吧。”
她回到了床上,双手抱胸,背对着他,小脑袋一转,撅着小嘴不再理会他。他坐到了她身边,默默递上了那把桃木梳子,傲娇的说道:
“给,本将军仪容不整,怎么去游湖?”
“哦,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她气呼呼的重新拿起了梳子,柔若无骨的小手穿插进他的发间,如穿针引线般左右游走,最终将他的碎发齐齐聚拢,放上一支白玉簪。
“对了,游湖的时候记得带上我二姐。”
“什么意思?”
“哎呀,听我的准没错。”以她多年追剧经验,那楚观看佟银珠的眼神绝对不正常。
“你不仅要带她一起去,还要在楚观表现的对二姐极力殷勤,最好能....”
“你想死吗?什么时候命令起我来了?!”
她神采飞扬正欲发表的一番长篇大论,在燕百川警告的眼神里硬生生咽到肚子里。
“啊算了,当我没说。”
她取下了身上的白色大氅,披在了燕百川身上,一边踮起脚尖给他系上带着,一边碎碎念道:
“湖上风大,这个你留着穿,我去观星台里估计得激战一番,穿这个不方便。”
“嗯,我会尽力拖住楚观的。”
两个人互相默契的看了对方一眼,随后展开各自的行动。
观星台上,小道童手里揣着一张纸条,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道:
“师傅,师傅,燕小将军邀您望月亭一叙,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您相议。”
楚观眉头紧锁,似是不悦,关于这人的事情,他是一句也不想再听了。
“回绝了他,就说为师今日需得静坐悟道,没有空。”
苏荷面露难色,他犹犹豫豫的开口道:
“可是燕大人说今日那位佟二小姐也去,今日是他们一同邀请您,若师傅不去,佟二小姐怕是会伤心。”
苏荷也不是个傻的,他知晓师傅对佟二小姐的心思,以前这男未婚女未嫁来往还合适,说不定能凑成一段佳偶,可现在.....那位变成了佟夫人,师傅就是再有情,也不得再显露了。可宫里宫外见面机会本就不多,若这次不去再相见恐怕就难了。
“唉——走吧,苏荷。”
楚观叹了一口气,整理了一番仪容,随着苏荷一道去了望月亭。青色身影渐行渐远,躲在石狮后面的铁珠儿松了一口气,她走到了观星台上,抚摸着观星台石柱中央的一段文字,拍了拍胸口处的瓶子道:
“有把握解开吗?”
“放心吧,女鹅,小菜一碟。”
小魔头从瓶子里钻了出了,化成了一只巨大的手掌,那只手掌在光滑的石壁上摸索了一番,随后铁珠儿耳边响过一道嗡嗡的念咒声,咒声一出,观星台立刻发生了变化,地下洞穴再次撑开,露出了台阶。
铁珠儿大喜过望,带着小魔头快速沿着台阶走了进去,不过他们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有道身影也如影随形。
“左边第一间,到了,就是这里!”
铁珠儿欢欢喜喜的推开了沉重的石门,却被眼前的画面惊在原地:鲜红的血池中央,九道沉重的锁链捆住了巨大的黑蛇,那蛇双眼猩红,像不认识她一般,正吐着血淋淋的信子向她爬来。
“小.....七?”
“啊——”她还来不及确认是不是小七,那蛇突然就发了疯似的张着血盆大口,愤怒叫嚣,若不是那几道链子上的尖刺已深入骨髓,将它及时拉了回来,她怕是会被它一口吞下。
回过神来的铁珠儿瘫坐在递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女鹅,小七很不对劲。”
“还用你说,这不是很明显吗?!”
天啊撸,这蛇蛇究竟还能不能要了。
“你能看出来它是怎么回事吗?”
“或许是中了控魂咒?”
这三个字一出,铁珠儿的眼睛瞪的老大,这东西不是失传很久了吗?控魂咒这东西修仙界十大阴毒禁咒术之一。
施术者需要施展术法需要活人献祭,以活人头发血肉白骨制成药粉喂给中术者吃,再饮下自己和对方两个人的血,中术者无论人妖皆会神志不清,见人就吃,每吃掉一个人灵力就会强大一分,然后继续吞下一个人,直到无人可吃。
自从上一任妖王失踪后,这些禁忌咒语就不翼而飞了,想不到今天还能再听到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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