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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已近在眼前。
四月末的保定，还下着雪。
长街如洗，积雪已经早早地被扫在道旁，一块块粗糙的青石板也裸露在风雪之中。
在熹微的晨光照射下，发出青绿色的光辉。
仿佛一颗颗青玉一般。
宁缺走在长街上，眼神一眯，他看到一个粗犷的汉子挤入人群之中，朝着菜场而去。
这人他认得，正是李寻欢身边驾车的汉子。
他依稀记得这人的名字。
传甲。
铁传甲。
宁缺想要找到李寻欢，必然要跟紧铁传甲。
菜场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你永远都不知道菜场里会有多少种气味混合在一起，无论是谁来到这里，他的鼻子一定是会麻木的。
空气里充满鱼肉的腥味，还有蔬菜的泥土气息，还有鸡鸭身上散发出来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骚臭气。
“卖肉卖肉....”
突然一道响亮的声音击碎了清晨的宁静。
铁传甲也顺着人流挤了进去。
宁缺见状，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可很快，围上去的人，纷纷开始后撤，熊孩子都开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面的人想要挤进去，前面的人想要退出来。
两者相遇，后面的人拉住一个从前面退下来的人问道。
“什么事情这样大惊小怪？”
“有人卖肉。”
“菜市场不卖肉卖什么？这有什么可害怕的？”
“这人是卖的人肉！”
此话一出，不仅四周的人都大惊失色，就连铁传甲都吃了一惊。
宁缺却有些疑惑地看着一眼前方。
四周乱哄哄的人群，越来越多。
这些人虽然害怕，但还是想要去敲个究竟。
铁传甲大手一挥，分开人流走了上去，宁缺自然也是跟了上去。
人流最前面，是一家最大的卖肉店，巨大的案板旁挂着一个招牌，上面写到：
【黄牛白羊，现杀现卖。】
肉案的后面站着一个又高又大又胖的独眼妇人，手中按着一柄尖儿杀猪刀。
满脸的横肉在她的呼吸间微微颤抖着，一条刀疤从她的右眼角一直划到嘴角，简直恐怖极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不像个女人，仿佛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而在他面前的肉案上，摆着的即非黄牛，也非白羊，而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的衣服已经被扒光了，露出苍白的皮肤，瘦骨嶙峋的，一条肋骨暴露在空气中，似乎是因为寒冷让他不停地发抖着。
他用两条枯瘦的手臂抱着头，缩着脑袋匍匐在案板上。
独眼妇人左手扼住他的脖子，右手已经高高举起杀猪刀，眼神之中充满愤怒、怨毒之意。
杀机，毕露。
宁缺看向铁传甲，只见他看到她仿佛见到了活鬼似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汗水也顺着他的鬓角滴下。
“大爷可是来买肉的？”
那独眼妇人看到铁传甲，仅剩的眼眸里突地变得赤红，狠狠瞪着他。
“多年不见，大嫂你何苦......”
铁传甲长长叹了一口气，瓮声开口。
“呸！”
独眼妇人一口浓痰吐出，不偏不倚正中铁传甲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语。
铁传甲没有伸手去擦拭，反而垂下脑袋。
“大嫂？谁是你大嫂？你这卖友求荣的畜生，你若再敢叫一声大嫂，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铁传甲被她的话怼得脸色通红，随即阵青阵白。
“你出卖翁天杰，这些年来想必大富大贵了，难道舍不得买几斤肉吗？”
妇人冷笑一声，随即她抓起肉案上那人的头发，狞笑道：
“你若不买，我只好将他剁了喂狗。”
“梅二先生，是你？”
铁传甲抬首看向那人，失声道。
“不知道怎么卖法？”
就在这时，宁缺挤出人群，淡淡说道。
独眼妇人看了一眼一身黑衣锦袍的宁缺，淡淡说道：
“这就要看你买多少了，一斤有一斤的价钱，十斤有十斤的价钱。”
说话间，她扬起手中的杀猪刀，一刀跺下。
刀锋斩在肉案上，溅起一阵碎末。
若是这刀锋在偏离半寸，这位梅二先生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我出五千两，你帮我把他的耳朵割下来。”
宁缺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扔在案板上，对独眼妇人说道。
“这位公子不是说笑?”
“自然不是。”
独眼妇人不知道宁缺的底细，但是真让她切下梅二先生的耳朵，她也做不到。
“我要买他整个人，你别卖给别人。”
铁传甲急道。
“想要买他整个人，你就要跟我走。”
独眼妇人顺坡下驴，直接厉声说道。
“好！”
铁传甲看了一眼宁缺，又看了一眼梅二先生，咬牙道。
......
山麓下，有一簇簇的坟堆。
还有一间木屋。
屋内没有生火，屋檐上已经结成一条条冰柱。
一歌穿着破棉袄的汉子坐在半担木柴上，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浓眉阔口，一点都不像樵夫。
木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汉子的手虚搭在腰间的斧柄上，沉声喝道：
“谁？”
“是我！”
独眼妇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气一如既往的凌厉。
“人抓到了吗？”
汉子的声音有些紧张。
“我已经将人带回来了。”
房门打开，铁传甲与独眼妇人映入他的眼帘，他的目光看向两人身后的宁缺，厉声道：
“他又是谁？”
“买肉的！”
宁缺一提手中的梅二先生，淡淡说道。
在汉子看不到的地方，他手中的剑柄顶在独眼妇人的腰身上。
汉子见到独眼妇人点头，将路让了出来，但他看向铁传甲的目光之中已经冒出火来了。
三人敢进屋没多久。
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什么人？”
这次开口的是独眼妇人。
“是老七和我！”
言语之中，已经有两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两人一个是菜场中卖豆干的，一个是卖菜的。铺一见到铁传甲，两人已经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厉声喝道：
“姓铁的，你到是让我们好找啊！”
“等人齐了再说。”
独眼妇人受制于人，不敢发怒，只是冷冷说了一句。
她见到宁缺没有干扰他们的事情，也就没有节外生枝的想法。
半个时辰之中，又陆续来了几人。
卖药的野郎中，卖酒的汉子，算命的瞎子。
看着这七人，宁缺突然想到死在他剑下的山西七义。
“老五，老三还要多久能到？”
独眼妇人催促道。
卖酒的汉子沉声说道：
“大嫂你放心，老三一定能赶到的。”
“我们都已经等了十七年，又岂在乎多等一时半刻？”
算命的瞎子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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